第20章 六點
從白玉人像身後傳來:“你們來看這邊。”
人像後面是一排排的木燈籠,基本都是半成品。
幾人又在洞穴裏轉了幾圈,沒有獲得其他的發現。
忽然,從石階洞口處,響起木屐敲響硬土地的聲音。
四人連忙小跑回白玉人像身後躲起來。
木屐聲停下,第一晚聽到的那個雌雄莫辯的聲音回響在空曠的地下室內:“出來吧。”
邵哥倒吸一口冷氣,正想着他們怎麽這麽快就被發現了,班茗卻拉住了他。班茗拍拍邵哥手背,用氣聲道:“說的不是我們。”
邵哥一聽丘比特這麽說,立馬放下了心。靜靜看着地下室的變化。
那人話音剛落,四周的牆壁上便溢出了黑色的液體,它們落在地上,很快凝聚成五道黑影。黑影們在地上向木頭人滑去。
木頭人呢喃:“怎麽少了一個?又逃出去了?”
班茗袖子裏的小黑不安地動了動。
木頭人伸出一盞燈籠,黑影們立即順着木頭人的身體攀附到了燈籠上。木頭人轉身,木屐在階梯上再次敲響,許久才遠去。
四人安靜地起身,邱童舟道:“走吧,東西都被帶出去了。”
班茗跟在三人後面,走得有些慢。人像和人像後的燈籠真的只有被搬來與即将做好被搬出去的意義嗎,燈籠又為什麽得在這麽遠的一個地下室裏制作?
他有些擔憂地回頭望,不料剛好看到一個巨大無比的手掌正向他拍來,手掌後面是玉像慈祥的微笑和瘋狂轉動的眼珠。
班茗腳步一錯,就地向左一滑躲過手掌。手掌一擊不中,又欲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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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茗袖子中彈射出一道黑影,牢牢卷在人像的手臂上,班茗拉着黑影猛地一跳,騰空躍到巨型玉像的小臂上。
他預判人像會用另一只手掌向小臂碾壓,便幹脆動作不停接續跳到人像的肩膀上,擡腿去踢它碩大的頭顱。
憑着班茗非人的力氣,巨型玉像的頭顱出現了一絲裂紋。
好硬。班茗見手掌又要拍過來,趕忙一手抓住人像的耳廓,翻身躍上人像頭頂。
站到這麽高的地方,班茗忽然看清了整個地板的紋路。
在人像的左邊,是一個實心的圓形,它由較深的地磚鋪成,而人像的右邊是一個中空的圓環,由較淺的地磚鋪成。
兩個圓形相交,一個交點在洞穴入口不遠處,另一個交點被人像踩在腳下。
天花板上的燈籠剛好為人像頭頂的位置提供了最佳的光線,而人像自從班茗踩上這個位置後就沒有動作了。
燭照和幽熒。
班茗對下面擡頭看他的邱童舟喊:“往後退三步,把你手中的九龍燈放在太陽和太陰的交點上!”
作者有話說:
丘比特收獲一只小黑!
52、交錯
——木燈籠外的世界——
邱童舟按着班茗的指示放下九龍燈。
班茗拍拍袖中黑影,它迅速蛇行而上,叼來天花板上人像正上方唯一的九龍燈,班茗勾住,持燈正立在人像頭頂。
兩盞九龍燈的光線融合,太陽和太陰忽地轉動起來。它們慢慢升高,露出下面的兩道石頭圓柱,圓柱下各有一道小門。
班茗把九龍燈留在人像頭頂,從人像身上踩着手臂跳下來:“我們分開走吧,兩個人一扇門。”
班茗和邱童舟拉開太陽圓柱上的石門,門裏一片黑暗。兩人踏進門內,邱童舟關上石門。
石柱轟然下降。
大概是燭照和幽熒又重新下降到了與地面平齊的高度,石柱停住不動了。
邱童舟道:“這邊還有一扇門。”
邱童舟把九龍燈留在了交點,班茗在黑暗中開啓夜視模式,發現另一邊确實有一道石門。
石門并沒有上鎖,兩人合力将石門推開。
石門後竟然是一望無際的藍天與白雲,他們站在門外唯一的平臺上,腳下白雲流淌,陽光從上方的雲層投射到空氣中,流光溢彩。
頭上是向上彎曲的石壁,它一直延伸向前,甚至遮擋了部分彩帶一樣的明亮光線,給班茗邱童舟所在的位置和前方一片雲層提供了陰影。
“天空之城?”班茗側頭問邱童舟。
邱童舟擰眉:“估計沒有那麽美好。”
雲層中忽然歘地掠過一道灰影,它似乎發現了班茗與邱童舟,飛了半圈又飛了回來,在平臺不遠處驟停。
那是個長了金屬雙翼的女性人類,有着秀美的東方面孔和淩厲如鷹眸的雙眼。
她身着金屬細铠,黑發在空中飄逸,開口聲音似在班茗耳旁:“請回到你們的地方。”
她雙手合十,慢慢拉開時,一柄鐵劍在雙手間的空隙裏凝聚成型:“否則休怪我替你們的執行官掌生死。”
邱童舟微微欠身:“抱歉,我們這就回去。”
他拉着班茗退回石門中,石柱自動上行。
回到地下室的時候,景淩和邵哥已經在裏面等他們了,邱童舟拿走九龍燈,石柱歸位。
景淩臉色有點臭,向來只有他威脅別人的情況,哪裏受過今天的氣。
他道:“那個長翅膀的人代表的才是這個世界的真實科技水平吧。”
邱童舟輕聲道:“我已經有了一些猜測,我們應該并不需要與他們接觸,只要待在這個天空島上就可以。”
班茗松開一直緊緊握着袖子的手,剛剛黑影見到女人後就開始騷動,此刻方才冷靜下來:“我們回去吧,路上還要兩個小時,別誤了晚飯。”
邱童舟遂繼續在前面開路,幾人順利地從洞口鑽了上來。
班茗忽道:“剛剛木頭人在我們後面進的地下室,它應該看到九龍燈被拿走了。”
邱童舟踮腳挂回九龍燈:“它以為是老爺子又來拿燈籠了,并不想和他多做交談。”
班茗跟着景淩以及邵哥出門時忽有所感回頭。
他看到邱童舟又摘下了九龍燈,還從道具庫裏拿出了一個背包把九龍燈裝進了包裏,又跟着包一起放進了道具庫中。他沖回頭看的班茗豎起手指壓在嘴唇上:“噓。”
幾人跟着班茗抄小道回到熟悉的如意門前時,已經六點多了,街道上稀稀拉拉地亮起了一兩盞木燈籠。
衆人穿過院門,一路前往正房。餐桌上西廂房的四個人都齊了,但是東廂房的五個新人只到了兩個人。
昨天領頭的人見到四人挑眉:“你們中午沒來吃飯,我們都以為你們已經遭遇不測了。”
景淩坐到桌前,夾了兩筷子豬蹄,散漫回應:“可惜并沒有。”
班茗坐到東廂房新人的身旁,新人臉色很白,扒飯的眼神都是渙散的,似乎只是在機械地吞咽。
兩個新人之中不見之前神經大條的妹子和老哥,班茗心中輕嘆,問臉色發白的新人:“你還好嗎?”
新人緩緩轉頭,嘴角抽搐着挑挑:“我,我很好。”
你這樣子可是很不好,簡直像是詭異的npc。班茗無奈:“另外三個人呢?”
新人臉色更白了:“都,都被那個影子吃掉了。”
班茗大概明白了事情經過,沒再詢問,默默紮起一塊豬蹄開始啃。
女傭又來收拾桌面的時候,班茗又狀似随意地詢問;“你們家老爺子呢?”
女傭回答:“老爺子啊,今天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她眼珠向餐桌上的幾人轉了轉,傾身輕聲道,“一直在跨院和這邊連接的門前站着呢,似乎斷定了跨院進了兩只小老鼠,一定要抓住。”
班茗笑眯眯:“謝謝大姐。”
女傭又做出那種說不上哪裏奇怪的表情:“不客氣,你有事找老爺子完全可以和我們說的,畢竟我們都是老爺子帶來的人。”
班茗點頭:“好的,謝謝你啦。”
女傭笑笑,端起碗碟袅袅婷婷走開。
吃過飯後已經是七點,天色全黑,班茗四人回到倒座房,班茗發現小院裏的那株合歡樹再次消失了。
邱童舟照例熄滅屏門上的燈籠,邵哥正準備照葫蘆畫瓢也熄滅自己屏門上的燈籠,邱童舟卻道:“留着吧。”
邵哥:“啊?”
“今晚你的屋子并不是滿員,如果不招待它的話,我不能保證它不會強闖。”邱童舟道。
邵哥聲音有些顫抖:“它它它今晚還會來啊?”
邱童舟納悶:“你不是看到木頭人把它帶出來了嗎?”
邵哥欲哭無淚:“我能不能和你們擠在一起?”
班茗無情拒絕:“你怎麽知道超員就沒事了?”
邵哥垂淚:“可是你有它的同伴啊。”
班茗袖子裏的小黑被cue到,探出半個腦袋,沖邵哥咧出一個笑容,黑色的腦袋處一道白色的月牙在嘴部出現。
班茗忽然道:“讓你住進來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喜歡将小黑放出來睡覺,你就睡在小黑身邊吧。”
邵哥打了個哆嗦。
景淩插嘴:“行了,有完沒完,它今晚又不一定來你屋,來了又怎麽樣,本來就空着一個床,讓它睡一晚都不行,好歹你也是過了這麽多副本的老人,怎麽還這麽小心眼。”
邵哥被景淩粗暴地推進了屋子裏。
三人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班茗半夜有些尿急,他從床鋪上坐起來,卻瞧見正對着他的窗紙上映出了一個人影的形狀。
那個人影在窗前待了很久,班茗思考再三,湊到窗紙前,在右下角戳了個小小的洞,往外看。
一個女傭打扮的人站在窗前朝倒座房裏凝視,從班茗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脖子側面長了一顆黑色的痣。
她暫時沒有發現班茗,站了大概五分鐘,轉身往院子中心去。她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個鏟子,在院子中心處開始挖坑。
她用明顯超乎常人的力量撬起地磚,一開始還用鏟子一勺土一勺土地往外挖,最後幹脆雙手上陣,泥土在她身後很快聚成小山堆,最後當她停止的時候,雙指指尖已經是鮮血淋漓。
她挖出了一具白骨,摟着白骨又親又吻,然後把白骨放回坑中,灑了一些種子,把土埋回去。
她對着埋好的土堆發了會兒愣,然後腳步虛浮地從屏門走到隔壁院子,又穿過垂花門進了內院。
随着她身影的消失,班茗眼睜睜看着院子中心的地磚被頂開,小樹苗以千百倍的速度成長,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長成了茂密的合歡。
班茗估量女傭應該回到了後罩房,便準備從垂花門溜到西廂房耳房處的茅廁,解決生理問題後趕忙回房睡下。
路過內院的時候,班茗看到面對着東廂房的燈籠被熄滅了。他略作思考,還是沒有多管閑事。
第二天一大早班茗又醒了,他雙手疊在腦後,睜眼望着光禿禿的天花板發呆,等到天光大亮,邱童舟和景淩終于起了床。
收拾好床鋪,班茗一推門就見邵哥坐在合歡樹下出神,班茗過去拍拍他肩膀:“想什麽呢?”
邵哥瞳孔重新聚焦,他聽到班茗的問話有些茫然:“啊?想什麽……”他遲緩地揉揉腦袋,“不太記得了啊。”
班茗拎起他:“昨晚怎麽樣?”
邵哥無奈:“就那樣。黑影似乎特別偏愛老爺子一家,我昨晚又遇見它了,不過它只是在隔壁床上睡了一晚,沒其他的動作。”
班茗熟練地拐進隔壁小院,推開垂花門。他揚起眉毛:“咦,大家怎麽都聚在東廂房前面。”
西廂房的四個人此刻正站在東廂房的臺階前竊竊私語,領頭的人表情很是淡漠,他向進入小院的班茗四人略略颔首,轉身推開西廂房的其餘三人往正房走去。
班茗代替他站到東廂房門前的位子上往裏看。東廂房的狀況很不妙,房間裏面的家具以及房柱房梁都缭繞上了一層黑霧,裏面兩個人估計是沒了。
四人沒有多做停留,很快來到正房。
四人故意拖慢吃飯速度,等到西廂房的四人離開,兩個女傭提了兩龍燈回到後罩房,班茗方才起身來到燈籠挂畫前。
今天的燈籠挂畫似乎相比昨天少了什麽,但是細看之下又辨別不出。
班茗回想昨天挂畫的樣子,跟着缺少的線條慢慢描摹,與最後一條線相接時,挂畫那面牆壁細微地往前移了一寸。
後面果然別有洞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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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繡花鞋
——門簾下露出一雙紅布鞋——
班茗把手伸進縫隙裏,使力掰,牆都被他搞斜了還沒掰開,班茗趕忙松手,怕破壞公物。
一只手從他腦後放到牆側,它朝前一推,牆順滑地朝東挪開。邱童舟笑:“這是個推門啊,你在幹什麽。”
班茗讪讪地摸摸鼻子。
後罩房呈一字型在後院排開,與正房相接的正北方那座門前挂了兩只二龍燈,在挂架上自西向東轉動。
班茗叩響後罩房的木門:“請問有人在嗎?”
旁邊的牆洞裏嗖地竄進來一只黃鼠狼,又嗖地竄走。
班茗推門而入。
一個女傭面帶微笑站在房內,脖側的黑痣格外顯眼。
班茗止住腳步,警惕地抽出匕首,他低聲向後道:“這個人不對,大家小心一點。”
門口的兩只木燈籠忽然齊齊落在了地上。班茗發現異常,僵在門口偏頭向後睨。
邱童舟、景淩和邵哥僵硬站在外院中央,面帶微笑地注視着班茗。很明顯,不知何時他們三個已經被替換了。
四處受敵。班茗暗中低罵,側身靠在門框上,袖子裏的黑影繞上他的手腕,蓄勢待發。
房內通往東西後罩房的門簾下出現了一雙雙着繡鞋的小腳,它們蓮步輕移,門簾很快鼓起,從門簾兩邊已經露出了不少女傭微笑的臉。
班茗估量了兩邊人數,腳下驟然發力沖向邱童舟三人,他掠過門口兩邊的木燈籠時,二龍燈在地上忽然發出尖聲大笑。
他來不及思考太多,身體已經到了邵哥面前,黑影先一步纏繞上邵哥的身體,班茗一拳毫不收力地砸到邵哥腹部,邵哥微笑着倒地暈厥。
被邵哥這麽一耽擱,離邵哥最近的景淩幾乎已經能抓到班茗的衣角。絕對不能和初代神纏上,班茗吼:“小黑!”
黑影閃過,一邊纏在門口房檐上,一邊纏在班茗手腕,班茗收縮黑影,蹬地騰空。
景淩抓過來的手指掠過班茗的身體,刺啦一聲将班茗的衣服扯出了一個大口子。
班茗在正房後門落地,閃身進正房,小黑呲溜回到班茗手上。
铮——
兩邊古琴無人彈奏,齊齊空響一曲幽蘭。
班茗猛地站定。正房南門前的內院裏,密密麻麻站滿了微笑的女傭,而那株合歡樹已經越過隔牆,整個籠罩住了西廂房。
班茗冷靜地将小黑遣送到身後,自己面對着無數女傭,匕首彈出。
不對,班茗視線定在一處,那古琴的琴穗前一天好像是一棕一藍?現在卻是兩藍。
還有琴下的……
班茗視線轉移到微笑的女傭身上,其中有兩人正手提兩龍燈站在最遠處。
“就是它們了,小黑。”班茗低聲道。
黑影立馬伏到地面,飛快地沖進了女傭群中,很快到了兩龍燈前。
女傭還微笑着注視班茗,但兩龍燈上的盤龍卻一轉眼珠,盯緊了地面的黑影。
班茗屏住呼吸。
黑影忽然散成黑霧,盤龍四處轉動眼珠,沒有發現它的蹤影,而黑霧卻悄然鑽進了兩龍燈中。
兩龍燈從主人手中平移出去,飛快地向班茗飛來,它們飛過打頭的帶痣女傭身前時,那個女傭猛然機械轉頭,看到了飛出的兩龍燈。
班茗疾呼:“快,到古琴下!”
女傭們微笑的臉上目光猙獰,齊刷刷向班茗的方向撲來!
兩龍燈躲過領頭女傭的手嗖地到班茗身後,班茗舉起匕首堪堪一擋它從天而降的啃咬——龍燈歸位。
班茗眨眨眼,發現自己又站在了後罩房門前,兩只高高懸挂的兩龍燈還在靜靜旋轉。
他回頭,發現邱童舟和景淩臉色不算太好,但好歹恢複了正常。
然而——他只看見了邱童舟和景淩。
“邵哥呢。”班茗問。
邱童舟搖搖頭:“我才剛回來幾秒鐘,緊接着就是你和景淩,沒有見到小邵。”
三人又等了一分鐘,最後等來了憑空出現的屍體。
那屍體已經不成樣子了。班茗嘆口氣,三人沉默着将他移到角落裏,班茗讓小黑挖了個坑,至少讓邵哥入土為安。
班茗再次叩響木門。
這回木門很快就被打開了,迎接三人的是一衆女傭,班茗在裏面沒看到一個生面孔,都是剛剛出現過的攻擊他的人。
為首的帶痣女傭笑容有些陰狠,她端着燈籠袅袅婷婷坐下:“後罩房可是連老爺子都不敢來,你們幾個人膽子真是夠大。”
給班茗開門的女傭柔弱無骨挽上班茗手臂,埋怨:“都怪姐姐要給他們什麽下馬威,要不是我們姐妹兩個放水,我可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俊弟弟了。”
這人分明就是剛剛在最後舉燈籠的兩個女傭之一,班茗眨眨眼,沒表态。
為首女傭周圍的幾個姐姐一疊聲為班茗三人開脫,為首的女傭表情緩和了些,她嘆口氣,垂下眼睑:“我還不是為你們這些小丫頭着想?”
她站起身,“剛剛是我唐突了,還請三位客人落座。”她低聲吩咐,“還不快給我們客人泡茶。”
挽住班茗手臂的女傭就要将班茗往桌上引,卻發現怎麽也拉不動,她手指有些發緊,面上還笑:“俊弟弟怎麽不願意進屋子?是姐姐們招待不周,惹了俊弟弟的嫌了?”
班茗堵在門口,音調平靜:“如果姐姐們不是想給弟弟演一出戲再要弟弟命的話,我還是很願意進屋的。”
班茗話音未落,平靜的局面便忽然被打破,幾人同時動作——
挽住班茗胳膊的女傭被黑影勒住了脖子,門口的兩只雙龍燈被邱童舟掃下,沖到門前的幾個女傭被門口無形的屏障攔住,對着已經退到門外的班茗三人張牙舞爪。
“走吧。”邱童舟搖搖頭,“我們估計是進不去了。”
班茗收回黑影,三人再次回到正房。
邱童舟陷入沉思。
班茗溜達進正房東側的屋子,這間應該是老爺子的卧室。靠着南邊窗戶的是鋪了褥子的木床,耷拉在地上的床單似乎有着自己的顫動欲望,門口粘着一面朝向東邊的落地鏡。
班茗的注意力被放置在牆角的一個木箱子吸引了。箱子沒有鎖,班茗輕易地掀開了蓋子。
鮮紅的高跟鞋如同還有人穿着一般踏在箱底。這很明顯和聲音鎖一樣,是不應該出現在木頭村裏的東西。
班茗探出右手,夾住高跟鞋幫拿到眼前。高跟鞋的顏色很是鮮豔,皮面還油亮着,班茗将高跟鞋翻了一面。
兩只高跟跟底各畫了一張笑臉。
身後的床下忽然響起了木頭被踩下的,床單窸窸窣窣抖動。班茗光速放回高跟鞋合上蓋子跳起來轉身面對着木床。
寂靜……
班茗謹慎靠近木床,單腿跪地,彎下脖頸,撩起床單——
一束玫瑰花靜靜躺在床下。
班茗輕聲:“小黑。”
黑影聞聲而動,卷來那束還沾着露珠的玫瑰花放到班茗眼前。
玫瑰花瓣微微張合,花瓣上透明的露珠染上鮮紅的底色,像粘在嬌弱的花瓣上一般。
班茗正觀察着這束出場詭異的玫瑰花,腳後跟忽然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上,班茗下意識回頭去看。
一個木頭小人的頭顱用後腦勺對着他,似乎是從最東邊的屋子滾過來的。
感受到班茗的注視,木頭小人的頭顱自主轉了半圈,露出它的正臉。
它的正臉沒有刻五官,只是用毛筆畫上了一張和高跟鞋底一樣的笑臉。
班茗順着木頭小人頭顱滾過來的路線追蹤過去,在分隔卧室與最東邊屋子的布簾下面看到了一雙粉色的繡花鞋。
班茗心中暗罵,這次的鬼是不是學心理學的,還連環施壓。
繡花鞋鞋尖沖着班茗,只是站着不動,木頭小人的頭顱發出細小而尖利的笑聲。
班茗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沒去管木頭小人的頭顱,一手握上只剩一次使用機會的匕首,一手纏上小黑,猛地掀開布簾。
只有一雙繡花鞋。
班茗擰着眉毛,忽然想到什麽,猛地轉頭看向門口的大鏡子。
繡花鞋的主人赫然站立在鏡子中,穿着繡花鞋,頭顱處卻是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遭了,不是實體。班茗立即判斷出形勢,試圖往正房撤退,餘光瞥着鏡子。
正當班茗想要放下最東邊屋子的門簾時,繡花鞋終于動了,它開始向前邁步,而鏡子中的人已經伸出小手,意圖扶住門簾。
班茗當機立斷飛速向正房跑去,他在鏡子中見到,繡花鞋的主人脖子忽然抻長,玫瑰花撞過門簾,花瓣無限放大,向班茗閃電般掠來。
可惜班茗不是正常人,他瞬間的爆發力讓他在玫瑰花包裹住他之前就沖進了正房。
正房空無一人。班茗心髒猛跳。
還好玫瑰花在前往正房的門口驟然停住,它花瓣輕微擺動,像在試探威脅程度,最後它終于偃旗息鼓,脖子回到東邊的房間裏。
班茗從正房看過去,木頭小人的頭顱上的笑臉換成了哭臉,它立在門簾旁邊凝視着班茗,門簾後還是那一雙繡花鞋。
班茗穩定心神,輕聲喊:“邱童舟?阿瑞斯?”他的聲音掉落在空曠的正房中,回聲疊出一種無力感。
院子裏靜靜的,一只黑貓嗖地竄過門前的階梯。
作者有話說:
小黑初露頭角!感謝在2021-03-03 10:20:29-2021-03-04 16:33: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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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正房
——一張舊照片——
通往西邊房間的門簾被挑開,露出邱童舟冷冽的線條,他的聲音無比柔和:“怎麽了?”
班茗繞過實木桌跑過去,癟嘴看着邱童舟:“那邊有個破花吓我。”
邱童舟眼神疑惑:“什麽,破花?”
他和邱童舟一同向東邊廂房看去,繡花鞋和木頭小人的頭顱早已消失不見。班茗驚愕:“太卑鄙了,還怕我告狀!”
邱童舟揉揉他頭上的軟毛:“有什麽發現嗎?”
班茗沒直接回答,反而問道:“老爺子有沒有女兒?”
邱童舟道:“有。”
景淩剛好拿着個相框走過來,聽到班茗的問話,将相框遞給班茗:“老爺子一家。”
相片是黑白的,中心是一對中年夫婦,婦人懷裏抱着一個嬰兒,夫婦背後站了一對兒女。
大女兒看起來不過十八歲,二兒子則大概十二三歲,兩人在夫婦背後手拉着手,注視着鏡頭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空洞。
婦人懷裏的嬰兒忽然睜開了眼睛,班茗恍惚間似乎看到它的頭顱驟然爆裂,從脖子斷裂處一朵玫瑰花盛放。
“班茗?”邱童舟的聲音将班茗拉回現實,班茗定睛,嬰兒還是那個閉着眼睛吮吸指尖的姿勢。
“你看到什麽了?”邱童舟問。
“這個是夫婦的小女兒,她……”班茗眼神突然停在一處,“等等,你們看這個嬰兒的脖側,這是不是一顆痣?”
邱童舟道:“是,而且和為首女傭脖子上黑痣的位置一模一樣。”
班茗眨眼:“不止,昨晚在小院挖坑種合歡樹的女傭也是她。”
班茗将昨晚看到的景象簡略描述一遍,總結道:“我覺得這次的副本中心八成就是她。”
“你們在幹什麽?”老爺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正房臺階上,冷冷開口詢問。
班茗眨眼:“快到午飯時間了,我們先在這裏等着吃飯。”
老爺子明顯不相信,他鷹爪一樣的五指扣住班茗肩膀,班茗順着他的力後退,讓三個人都暴露在了老爺子的視線中,然而三人都是兩手空空。
老爺子松開班茗,表情還很狐疑,他撩開門簾進入西房,半晌才出來,表情緩和不少:“晌食還得有半個多小時才能做好,你們到時候再來吧。”
班茗連連點頭。
三人回到倒座房。
剛剛班茗緊急囑咐小黑将相片送回原來的位置,本來只是班茗一時短路忘記小黑沒有來過西房,但他剛想将相片藏起來的時候,小黑竟然輕車熟路卷起相片鑽進了西房。
班茗叫出小黑:“你怎麽知道相片原來放在哪裏?”
小黑黑乎乎的臉上什麽都看不出,但班茗總有一種它擺出了一副無辜神态的錯覺。
班茗道:“快說!”
小黑啪叽一下躺到地上,班茗怎麽質問都是一副裝死的架勢,擺足了就義的決心。
班茗問不出來,只好坐回硬床上發呆。
坐下的時候,他感覺屁股底下有什麽東西硌得慌,便掀開平鋪的被子。
木頭小人的頭顱沖他微笑。
“這是什麽?”景淩夾起它,“怎麽笑得這麽欠揍。”
“它只是提醒……”邱童舟就着班茗一側直接把被子揚到另一張床上,“要給你們看的應該是這個東西。”
被子下,鋪天蓋地的玫瑰花簇擁着一具雙手緊緊交叉着的骨架,一雙高跟鞋卡在它胸前的肋骨上,景淩手中的小人頭顱掉下來,滾進玫瑰花中消失不見。
小黑忽然詐屍,它慢慢悠悠爬上床尾,滑進骨架中擺出同樣的姿勢,不動彈了。
“小黑,回來,你進不去。”班茗呼喚。小黑腦袋從骨架中擡起來,瞧瞧班茗,又轉頭瞧瞧骨架。
“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快回來。”班茗坐進玫瑰花中伸出雙手。
小黑盯着班茗的手,又留戀地凝視骨架許久,終于慢騰騰鑽回班茗的衣袖。
啪……
天黑了……
像是誰關了燈。
班茗眼睛一時間适應不了黑暗,想要開啓夜視,卻發現夜視模式像壞掉了一樣打不開。他只好試圖叫人:“邱童舟?”沒有聲音。
看來熄滅燈籠和正常天黑還是不一樣,并不是物理上的天黑。
班茗深呼吸:“小黑?”
然而小黑冰涼的觸感也消失了。
忽然,室內有一處亮了起來,班茗看過去,那光亮掩埋在一片片玫瑰花中,看不清具體是什麽。班茗走過去,把它表面的玫瑰花拂開,看到了光源。
是木頭小人的頭顱在發光。
班茗手剛碰到木頭小人的頭顱,猛地看到它照亮的範圍上方有什麽東西,他擡頭——
骨架不知何時立起,它碩大的頭骨幽幽懸在木頭小人的頭顱上方。
班茗手指一勾木頭小人的頭顱,腳尖發力後竄,骨架歪歪扭扭從床上起身,抖落了一地的——一地的骷髅頭!
等等,班茗睜大眼睛,趕忙拿出自己收起的那束玫瑰花。
薄薄的莖稈上垂着的,赫然是一個女人的頭顱!
它的脖頸處被莖深深紮入,此刻班茗拎着它仿若拎着一個木燈籠。
終于可以切換夜視模式,班茗毫不猶豫扔掉了木頭小人的頭顱。他微微眯眼,将瞳孔接收可見光轉為紅外線。
他第一時間向邱童舟的方向望去,卻只見一副長了蜘蛛網的骨架,景淩的位置亦是。
而躺在他床上的那副骨架此刻抖落了一地的骷髅頭,它跪坐在頭顱中間,視線在成群的骷髅頭中搜尋。
班茗将手中的女人頭扔給它:“你在找它?”
骨架如獲珍寶将頭顱捧進懷裏。
“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你們怎麽還不去吃飯?”
班茗轉向門口。
門碰到牆壁回彈,又被一只蒼老的手抵住。
老爺子平靜地站在門口,然而他的頭部卻是一朵玫瑰花,它重複道:“你怎麽還不去吃飯?”
班茗回答:“這就去。”
班茗走近,「老爺子」轉身,班茗跟在他後面,離開的時候往身後看了一眼,兩具骨架轉過頭看着這邊,合歡樹下多了一雙繡鞋。
二人走過屏門,門上的燈籠忽閃幾下亮了。老爺子推開垂花門,一路穿到正房。
巨大的黑白照片垂在原先是燈籠的地方,拉着手的男孩縫滿針線的嘴巴緊閉,女孩木頭關節的脖子發黴,它們眼球向下,怨毒地盯着身前的夫婦和嬰兒。
班茗被引到東邊的座位,背對東房,正對西房,「老爺子」退回到正房門口,去敲西廂房的門。
門很快就開了,裏面伸出一只手,猛力将「老爺子」拽進屋裏,沒了動靜。
班茗不明就裏,把眼光轉回桌上的飯菜。今天中午的飯不同以往,竟然是一碗一碗的木頭笑臉,桌子正中央立着一個有全身的木頭小人。
班茗拿起筷子攪攪一堆木球球,木球球縫隙中露出一些模糊的字跡,班茗将木頭球球倒出來。
“一個小人愛木頭,兩個小人進燈籠。”班茗眨眨眼,向周圍看了一圈,做出了一個以身犯險的決定,他把這行字念出了聲。
桌子中央的木頭小人關節咔噠作響,它整個身體轉向班茗,捏着尖利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