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破陣
少年迴淵将她的話聽入耳中,神情微變。
這不是真正的出口?
不,若不是真的出口,她也不會如此緊張。恐怕這出口什麽通行限制,才叫另羞婳明知道有出口卻依舊沒有離開。少年迴淵喚出長劍,矗于葉栖竹,晉琅二人身前,眨眼間削去另羞婳襲來的骨爪。
那頭另羞婳并不打算多做解釋,她與迴淵幾個來回,持骨傘掠起一陣驚風。震得葉栖竹與晉琅二人嘔出一口鮮血。
晉琅修為太低,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少年迴淵見狀,取出一枚秦天方盒庇住了二人。
長廊十裏,橫挂的各類字畫揚揚飛起,被他二人交手時的淩厲殺招毀去了許多,殘破的紙張漫天飛舞,更有許多吹到晉琅與葉栖竹身邊。
葉栖竹在嘗試通過玉牌與山钶真人聯系,之前早在洞穴的時候他就已經試過了,只可惜此處與世隔絕,他送出去的所有信息皆石沉大海。
現下在出口附近,葉栖竹又不信邪,又再試了一次。
還是一樣的結局。
晉琅唇角挂着嫣紅,他随手抹了去,血痕在臉上暈出一塊小的紅漫,他卻不甚在意。
他在想畫上的內容。
畫大同小異,都是用紅墨繪出兩個古怪的小人。筆者畫工拙劣,畫出來的身子歪歪扭扭的,也瞧不清臉,只是勉強能猜出是兩個女兒家。
一位道冠高立,亭亭而立。另一個頭簪豔花,身型曼妙。
二人同在一副畫上,或是在河邊嬉戲;或是把酒問月;亦有持劍共舞的親密之像。
晉琅眉頭蹙得老緊。
根據他基本為零的戀愛經歷以及對淩越海沖分秘籍的滿分閱讀,再結合另羞婳劇透式的自白,一個大概的故事框架便在晉琅腦海中形成了。
得益于穿越到星際做人魚的那段經歷,晉琅的腦洞開得總會比別人大一些,敢想敢猜,更不會将自己禁锢在某個固定思維裏。
他記起剛入本遇到憫冬時,對方只說“鏖戰十三年”。而據葉栖竹與迴淵所言,二人對峙裏五十餘年。作為事件的主人公,另羞婳怎麽連時間都會說錯?
在晉琅專注思索其中緣由之時,又感覺到一股異樣。
秦天方盒由迴淵法力催動,或多或少都沾染了迴淵自身的水意。于晉琅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水意滋養了現下處于渴水狀态的晉琅,卻又激得他人足不穩。
晉琅明瞳一縮,只覺得恍然,便整個人跌倒在地,行為像極了淩越海沖分秘籍裏寫的“平地摔”一項。可晉琅情況卻完全不同,他隔着衣物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大腿,指甲掐捏着腿肉,想用疼痛逼得自己清醒過來。
但是從足底開始,密密麻麻的蝕骨之痛順着腿骨緩慢向上攀爬,晉琅咬牙忍耐。葉栖竹掏了一顆丹藥送到晉琅嘴邊,後者避了避,就聽葉栖竹勸道:“這是百靈丹,固魂護體,可治百病。”
上頭靈氣充裕,晉琅能猜出這是個好東西。他只是不習慣別人的饋贈與好意,也疑心,總要多思一二。
蝕骨之痛鑽得他手指都開始抖了。
晉琅低下眼簾,規規矩矩道了謝,接過藥品服下。
這藥确實有效,他剛服下不到一會兒,雙腿的蝕骨痛意便退卻了一大半 。
他想嘗試站起來,手臂一軟,不小心扶上了一副墨畫。
…夭壽了,這畫畫得非常精細,畫面內容也沖擊了葉栖竹與晉琅脆弱的小少男心靈。
上面居然是兩個姑娘耳鬓厮磨。
啊這是可以畫的嗎?
葉栖竹顯得無比慌張,他連忙把畫軸卷起,抛到更遠的地方去,然後耳根通紅看着小師弟,清了清嗓子。
“無事,我們先想法子怎麽逃出去吧。”
“想法子?”另羞婳聞言,冷哼一聲,滿是嘲弄,“你還期望會有下一個入口打開?”
另羞婳握着傘,又緩緩側首偎依在傘柄之上,就好像一個芊芊佳人偎依着自己的情人那般,流露出嬌羞的女兒姿态。
“你們永遠都出不去,永遠都會被困在這,到時候你們就會求我,求我殺了你們…”她聲音淡淡的,“但我不會動手的,我會将你們關起來,與我共享這無盡的折磨與寂寥,與我一同在這虛妄的日月中煎熬。”
但晉琅懷疑她精神分裂,因為下一瞬她望向迴淵,神情又冷了下來,充滿恨意。
“就像你對我做的那樣!”
葉栖竹驚恐地望着少年迴淵。
而晉琅在琢磨着,不能吧?迴淵好這口?囚 X PLAY?而且他們之間,瞧着怎麽也不像需要靠實施這個paly來達到目的的關系。
從畫上看,另羞婳的暧昧對象應該是憫冬才對。
莫不是另羞婳是個夢女,她和憫冬之間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歪歪出來的。最後被人拆穿現實,愛而不得,屠上了滄瀾宗?
……憫冬這倒黴催的。
不過那更不能了。
若真是這樣,迴淵壓根兒沒理由留着另羞婳,早該想法設法将她挫骨揚灰。
留守這麽久,就是純純的有病。
想象空間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但晉琅也搞明白了一件事。
殺掉另羞婳确實可以離開蠻窟裏,而迴淵出于某種原因,無法對另羞婳痛下殺手。
是不能,不敢,還是不願?
這個未知原因将迴淵困囚此處,整整五百年。
沒有第二個出口,迴淵心裏應該明白,若想助他們二人離開,就一定得親手毀掉他駐守了五百年的執念。
他該如何選擇?
晉琅眼中不自覺染上了些興味兒,想知道少年迴淵面對這樣的困境,會做出怎樣的回答。
少年迴淵提劍斬斷另羞婳衍出的兩只泥濘的利爪,又削了幾副橫挂在空中的墨畫,回身直奔他們而來。
看樣子,是想将他們先帶回洞穴,再另尋他法。
另羞婳也想到了這點,她先迴淵一步發難,地游蛇影,在少年迴淵回身的那一瞬驟襲。晉琅将一切看在眼裏,腦子比身體快,擒住迴淵袖臂,将他拽入方盒範圍之內。而方才軟下的腿更是不受控制,以身換身,跌出方盒。
葉栖竹大駭:“晉琅!”
少年迴淵面上冰裂:“你!”
“砰!”
幸虧漫天血色,血蓮炸裂混在其中根本看不出邪色。
勁影呼嘯着險些撕裂晉琅瘦弱的身軀,晉琅急中生智祭出血蓮,卻也難敵另羞婳用了全力的殺招。
晉琅頭上的銀色發絲也碎如齑粉,俨然也為他擋了一招。
見晉琅無虞,本該是高興事,但葉栖竹和少年迴淵一同被眼前一幕所驚。
墨發瀑布傾流,披散肩頭,少年匍匐在地。血液浸染周邊的衣物,他背上劈開一條極長的傷口。這傷口從背部一直向下,甚至…延伸到了金色的魚尾,劈裂魚裙,鮮血從傷處流溢。
魚尾?!
魚裙扇鋪開來,有小部分因承了劈骨一擊而斷開,孤零零,慘兮兮地貼在地面。
晉琅咳了兩聲,費盡氣力想爬起來。
雖然血蓮和迴淵給的發帶替他承了一擊,晉琅還不足以斃命,但現在這個情況卻也不容樂觀。
他藏了這麽久都魚尾竟然在這時候暴露!
晉琅起了殺心,在想如何悄無聲息殺掉葉栖竹,可少年迴淵也在此處,被他發現,若魂魄歸體,這秘密遲早不保。
但要把少年迴淵也殺了,迴淵本體魂靈受損,很容易會走火入魔。
晉琅一時進退兩難。
另羞婳看見他的魚尾,先是露出古怪的神情,而後發出一聲嗤笑:“迴淵竟收了一尾魚做徒弟?!”
少年迴淵握緊長劍,橫身擋在晉琅面前。
他劍尖凝出了蕭肅的殺意。
十裏畫廊掀起簌簌狂風,殘缺的墨畫承受不住這樣的駭動,亂揚翻飛。
另羞婳沉默一陣,臉上笑意退卻。
亦在此時,少年迴淵驅動劍意。
背後漂起百劍開峰,各個都淬着銀光,霎時将幽暗的十裏畫廊照亮。
另羞婳把傘送至頭頂,上頭人骨鈴铛叮當搖曳,紅霧從傘下彌漫開來。
兩股勢力相撞,葉栖竹連忙遮目,還是感覺雙目微微刺痛。
另羞婳瞳孔幾乎縮成了一條線,一張臉半是驚愕半是欣喜,身上炸開陣陣血霧。
她仰天狂笑,“你終于想殺我了?”
又緩緩流下淚兩顆血淚:“可你已經殺不了我了。”
少年迴淵罔若未聞,劍尖發了狠似的直沖另羞婳,後者以傘相擊。
然而這劍雖也是世間極品,卻始終不是滄瀾劍,無法百分之百與迴契合。它承受不住兩方滔天之力,竟隐隐有碎裂之相。
另羞婳逐漸占據上風,劍尖更發出膽戰心驚的铛铛碎裂聲。
就在葉栖竹以為少年迴淵的劍會就此崩裂之時,另羞婳身後忽然裂開了一條細縫。白光從細縫中透出,并漸漸侵占視線。
少年迴淵的劍竟在此時擊碎骨傘,與此同時,另羞婳身後那條裂開的縫隙也衍出一簇銀光。
“铛!”
另羞婳瞠目欲裂。
她不可思議地看着兩柄長劍穿入身中,劍端相對。
另羞婳凝目,望向少年迴淵,滿目愕然。
而她的背面,憫冬那張臉正對迴淵本尊。
滄瀾劍在本尊手中綻出蕭蕭殺意,紅霧飛旋,萦繞周身,将迴淵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他眉目冷冽,更比少年時的自己沉穩堅定。
卻還是流出露出一絲難言的情緒。
多年未見,與他對視的憫冬神情卻十分安然,眼底甚至盈滿了笑意。
她仿佛看見自己的乖徒兒真正成長為了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欣慰暢然,了無遺憾。
她們緩緩閉上眼,身體碎成無數塊血肉,緩緩融入血霧當中。
少年迴淵手中長劍發出了一聲悲鳴,似乎完成了百年遺令,追随着故主,一同離去了。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
葉栖竹瞪大雙目,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出現的迴淵是本人。他在瞧見少年迴淵逐漸融入迴淵本體之後,才找回神智。
“迴淵師叔!”
迴淵天尊微微颔首,算是回應了。而後大步前來,在晉琅身邊半蹲下身。
“小師弟他…”葉栖竹噤聲,忽然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叫晉琅小師弟。
鲛人與他們眼中也只是異人獸族,按規矩,滄瀾宗不收非人族以外的弟子。
他的疑慮很快被迴淵打消。
迴淵臉上并未露出任何驚異的神情,似乎早就知道小師弟是何身份。
他給幾乎昏厥的晉琅喂了一顆金丹。
後者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之速恢複了大半。
動作輕又緩,迴淵褪去外衫,蓋在了裸|露在外的魚尾魚裙,也得虧迴淵身型高壯,一件長衫剛好能将小晉琅裹得嚴嚴實實。
他在葉栖竹的注視下橫抱起這尾金色人魚,只是淡淡在臨去前淡淡地望了葉栖竹一眼。
葉栖竹神色凜然,雙手抱拳。
向迴淵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