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九畹便去找工作了。
奈何她說話慢吞吞，反應也有些慢，沒有人願意用她。
一直轉到了中午，她依舊沒有找到可以打工的地方。
九畹郁悶的在街邊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看着街道上人來人往嘆氣。
就在這時，她看到不遠處有一只人偶在街上發傳單。因為人偶的服裝太重，因此動作非常緩慢。
而且天氣太熱了，裏面的人顯然有些撐不住了，走路搖搖晃晃的。
九畹見狀，立刻過去要扶它。
奈何她動作太慢，玩偶倒地了，她才走過去。
她把玩偶扶起來，找了個陰涼地讓它坐下，之後摘下了玩偶的頭套。裏面的人露出臉來，是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此刻她臉色青白，額頭上還有很多汗珠，明顯是中暑了。
她手裏緊緊握着傳單，是身後甜品店的宣傳單。
甜品店裏的老板看到小姑娘暈倒，從店裏出來查看情況。
小姑娘體力不支，沒辦法繼續工作了。
只是她手裏那麽多傳單沒發完，讓老板有些犯愁。
九畹想到了什麽，眼睛閃亮亮的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能來做接下來的工作。”
老板上下打量了九畹一番，皺皺眉：“你這麽瘦小，可以嗎？”
“我沒問題，不過我想問問工資。”九畹現在急需要報名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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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個小時250元。”
如此來算，四點就能結束工作，還有報名費。
九畹當即把玩偶頭套在頭上，拍拍胸口道：“我可以現在就來做！”
之後，她穿上了小姑娘的玩偶服，在街上開始發傳單。小姑娘因為身體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九畹本以為這個工作沒有多難，直到穿上玩偶服在街上走，才知道這份工作多麽辛苦。身上像是綁了鐵一樣沉重，衣服裏完全不透氣。
只是一想到能掙到報名費，她也就堅持下來了。
在下午四點的時候她脫下玩偶服，拿到了打工的報酬。算算時間，距離報名結束還有兩個小時。
從這裏到報名的地方有七八公裏遠，以她的速度趕過去，恐怕早就結束了。
她狠狠心，給師父發了條要自己去報名的訊息後，打車前往。
沒想到這個時間點路上的車還不少，轎車移動到速度比她走路還慢。
日頭漸漸西斜，連一半的路程都沒有行駛到。
九畹焦急的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快五點了。
她忍不住問道：“司機師傅，咱們大概多久能到啊？”
司機拉下手剎，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訊息，望了望前面排的如同長龍一般的車，嘆了口氣，說道：“我剛才收到司機群裏的消息，說前面出了車禍，得等到交警處理完才能正常行駛。”
那樣的話可能就要晚了啊！
九畹抿着嘴想了一下，轉眼就看到了在路邊停着的共享單車。實在沒辦法，于是付了車費下車。
她騎上單車，順着地圖的指引向着報名地而去。
別人騎車大概會花費半個多小時，但是九畹卻需要一個小時左右。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還有十分鐘就要結束了。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過去，總算是攔住了要收攤的工作人員，一邊喘着氣，一邊把錢遞過去，說道：“我，我報名。”
因為匆匆趕過來，她都沒來得及換衣服。現在身上穿着被汗濕透的襯衫和一條水洗牛仔褲，看上去就沒什麽錢。
工作人員上下打量了一番九畹，把錢塞回給她，語重心長的勸說道：“小姑娘，我看你還是別報名了。像你這樣的我見多了，就算勉強過了預選賽，接下來的初賽肯定會淘汰。你還是留着錢買件像樣的衣服，別做明星夢了。”
九畹很執着的把錢再次塞過去：“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你這丫頭怎麽這麽犟呢！”
工作人員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皺着眉頭指了指表：“現在報名結束了，我們這裏不接受新名額了。”
“還有三分鐘呢！”九畹倔強道。
工作人員翻白眼：“你報名表還沒寫呢，肯定時間不夠了。”
她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今天打完工沒回家，報名表沒帶來。
九畹不甘心：“三分鐘足夠了！”
工作人員顯然不想給她報名表，盯着她沒有動。
兩個人陷入僵持狀态。
“讓她寫吧，就當賣我個面子。”
就在這時，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來，接着一位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她的面容姣好，脖子上挂着工作證，上面寫着“葉輕眉”三個字。
她的身後跟着一個女孩子，正是今天在玩偶衣服裏中暑的那個小姑娘！
工作人員恭恭敬敬的鞠躬，喊了一聲評委之後，才把報名表遞給九畹。
她心中還有疑惑，看着那個小姑娘發呆。她好奇，這個小姑娘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小姑娘一蹦一跳的從葉輕眉身後跑過來，眯起眼睛笑着道：“原來你今天打工掙錢是為了報名啊！”
“你怎麽也在這裏啊？”九畹有些疑惑。
“我來找堂姐，她是A市賽區的評委之一。”她說道，似乎又想到什麽，補充道，“對了，我叫葉萍萍，你叫什麽啊？”
“我叫九畹。”頓了一下，她接着道，“紀九畹。”
蝸牛是沒名字的，這是師父給她取的。
取自《楚辭·離騷》的“餘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據說是因為師父撿到她時，恰好是蘭花盛開之時。滿園的蘭花，它附在其中一片花瓣上，随着風微微擺動，讓師父一瞬間想到這句詩，因此得名。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九畹。”葉萍萍說道。
她中暑後在陰涼地休息了一會兒就沒事了，想着今天也不打工了，便來找堂姐看看選秀報名的事情。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九畹想要報名沒報上，才會想到讓姐姐幫忙。
葉輕眉聽着她的話，無奈的笑笑，用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接話道：“我們家萍萍，覺得自己成年了，就不能再用家裏的錢，因此在大學的課餘時間打工。這次中暑還好被你發現了，否則真出了什麽事，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葉萍萍聽到這裏，吐了吐舌頭。
之後，九畹填好了報名表，便連帶着報名費交給工作人員。
葉萍萍想要感謝九畹，非要請她吃飯。九畹吃不慣人類的食物，當即拒絕了。
她沒辦法，提議要親自送九畹回家。
九畹拒絕不了這麽熱情的她，只好答應下來。
坐在葉輕眉的保姆車上，她才了解到葉輕眉是個音樂制作人，在A市很出名，所以才會被選秀節目邀請成為評委之一。
接下來在A市的比賽，幾乎每場都能看到葉輕眉。
葉萍萍很激動，忍不住問道：“你怎麽會來報名這個？你很擅長唱歌跳舞之類的嗎？”
這完全觸及到九畹的知識盲區了。
她動作慢反應慢，唱歌跳舞根本跟不上節拍！
她弱弱的問道：“我們要比拼這些東西嗎？”
“當然啊！”葉萍萍回答，“報名過後一周，你要來參加預選賽，表演一段才藝。三個評委都同意你晉級，你才能進入初賽。”
這麽麻煩？！
九畹的臉色很難看。
她以為這種比賽就是展示專長，甚至都想好了表演一段做菜或者打一段太極拳了。
葉輕眉從後視鏡裏觀察着九畹的表情，笑了笑說道：“這還只是第一步，你就被吓到了？”
“後面，還有什麽？”九畹呆呆的問道。
葉輕眉耐心的解釋：“初賽時會有指定項目，比如跳舞或者樂器，在全國直播。觀衆當場投票，投票最多的十人進入晉級賽，前往s市比拼。全國六大賽區共六十人，同時比拼，比賽前九名，以及淘汰選手當中票數最高的，進入全國十強排名比賽，最後前三名進入決賽，争奪獎金。”
整個賽事大概要三個月才能結束。
九畹頭有些害怕，感覺自己在比賽當中晉級的可能性為零。
說話間，車已經到了道觀附近。這裏沒有居民區和燈光，唯有道觀在漆黑的夜裏散發着微弱的光。
葉萍萍掃了一圈周圍，好奇的問道：“你住在哪裏？這裏沒有住戶啊！”
“我住在道觀裏。”九畹大大方方的說着，緩緩從車上走下去。
她對着驚訝的葉萍萍和葉輕眉擺擺手，鞠躬道謝後轉身離開。
葉萍萍此時才反應過來，不禁淚目感慨道：“難怪報名費都要打工來掙，原來竟然是住在這種地方……”
“只是她選擇錯了路啊……”葉輕眉嘆氣，随後啓動了汽車。
九畹擡起頭，看着遠去的車，臉上堆滿笑容，覺得今天自己遇到了好人。
“傻笑什麽呢？”
紀玄黎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他靠着道觀的門框，抱着手臂看她。
九畹開心的奔過去，将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訴了師父。
紀玄黎越聽越覺得犯愁。
沒想到選秀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低下頭沉吟一陣，接着問道：“你想展示什麽才藝？”
這句話問住了九畹，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她唱歌跟不上音樂，跳舞跟不上節拍，哪裏有什麽才藝呢？
早知道，還不如用那200元錢去買吃的呢！
想到這裏，她的肚子不争氣的叫了一聲。
紀玄黎無奈的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頭，道：“今天先休息吧，明天開始特訓。”
九畹被鼓舞了氣勢，捏緊拳頭：“我會努力的！”
第二天清晨，紀玄黎就把九畹叫了起來，讓她跟着自己練習唱歌。
他找了很多流行音樂，選出了幾首耳熟能詳的。這些歌節拍比較慢，也沒有多少難度，特訓一周一定沒有問題。
但他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九畹第一天不熟悉歌曲沒有一句能跟上就算了，但是三天過去了，還是沒辦法跟上節拍。每次都是節奏響起來，九畹才開始張嘴。
本來開頭就慢半拍了，結果越唱越慢，以至于歌曲都結束了，九畹一半都沒唱完。
收徒300年，紀玄黎就沒想過居然會讓徒弟唱歌把自己難住了。
唱歌不行，那就跳舞。
但九畹本來就是蝸牛，不習慣手腳配合。一支舞練習了一天，還是把自己絆倒，手腳纏在一起系了個死扣。
眼見着距離比賽還有兩天，紀玄黎感覺壓力非常大，甚至連消消樂都不玩了。
他們誰也不想這200塊白扔了！
師徒二人惆悵的坐在道觀裏想辦法，一點主意也沒有。
紀玄黎沒辦法，只能用短視頻軟件搜索，看什麽歌曲比較慢。翻着翻着，竟然跳出來昆曲的唱段。
他眼前一亮，摟過來九畹，問道：“我記得，你剛剛變成人那會兒，就是去戲園子裏學唱昆曲對不對？”
九畹點頭。
那是200多年前的事情了，她記憶中大家出門還是坐馬車，男人都紮辮子頭。
她剛剛變成人，就被師父求人把她送進了戲園子學昆曲，讓她靠着才藝養家。她學昆曲學的倒是挺快，三年就可以登臺演出了，也因為唱的好，還被一些達官顯貴叫到家裏去唱昆曲祝壽。
只是因為她跟師父都不會老，擔心被人發現不是人，唱了十多年後，就不再唱了。
此刻，紀玄黎仿佛發現了新大陸，鄭重的說道：“我認為，你可以重新唱起來。”
九畹看着師父沒有說話，她不知道放下這麽久是否還能唱好。
只是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紀玄黎沒有多廢話，找出經典唱段給九畹讓她練習。
九畹也沒有任何的抱怨，當即練習起來。
到底是有過底子，練習了兩天差不多找回了原來的感覺。
但他們兩個都擔心，別人唱流行歌，她唱昆曲到底行不行。
很快，時間來到了預選賽當天。
九畹上臺并不緊張，畢竟給曾經給很多人唱過。只是她沒有信心，特別是看到臺上表演的人時，更是忍不住嘆氣。
他們有的邊唱邊跳，有的抱着吉他邊彈邊唱，甚至還有的表演雙截棍唱歌，可謂是讓人大開眼界。
這次進入初賽的名額大概是三十人。
九畹機會渺茫。
她擡頭看向師父，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突然有些心虛。
等了許久，終于輪到她。
她上了舞臺，舞臺下是觀看表演的觀衆，舞臺中是三位評委。他們面前各有一個按鈕，三個人同時按下她才能過關。
此刻葉輕眉坐在評委席中間，對她點頭微笑。
而其他兩位評委，看到九畹身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衣服，不由得皺起眉頭。他們想，這個姑娘真的是很難晉級。
葉輕眉看出了她沒信心，開口指引她：“請說出你唱的歌曲吧。”
九畹抿抿嘴，小聲說道：“《牡丹亭》。”
“是昆曲嗎？”葉輕眉好奇的問道。
見九畹點頭，三個評委同時震驚，重新打量起九畹。
她看上去并不像是有錢學的起昆曲的人。
觀衆們也議論紛紛，第一次見選秀節目唱昆曲的。
葉輕眉認為她這次200塊肯定是浪費了，畢竟昆曲那麽難唱。但她還是擠出一個笑容，鼓勵道：“唱吧。”
九畹深吸一口氣，想着給達官貴人們唱曲的日子，便開了口。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便是。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短短幾句唱腔，衆人都震驚了。
葉輕眉手中的筆掉在了桌子上，驚訝的合不攏嘴。
她身旁的兩位評委也立刻坐直了身體，認真聽她唱。
九畹停頓了一下，臺下立刻響起驚雷般的掌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