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夕陽撒下最後一縷光輝，便沉入地平線。街上的路燈一盞盞點亮，拖長匆匆而過的路人身影。
街邊的小餐館競相攬客，有的老板甚至在門口吆喝吸引客源。
這正是一天當中最忙碌的時間。
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個餐館卻呈現完全不同的景象。別的餐館都是客人源源不斷進入，唯有這個餐館裏的客人進去不多久後又離開。
站在門口的老板無比的焦急，終于忍不住，對着後廚上菜口喊道：“九畹，你能不能快點？”
“馬上，馬上。”
被稱作九畹的小姑娘嘴上應着，炒菜的動作還是很緩慢。她的精力集中在鍋裏，每個步驟精細無比。
“怎麽這麽慢？！”餐館裏，一位中年男子抱怨起來。
他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了。
不少客人進入餐館等候了一會兒後，感覺可能還要再很長時間，于是轉身離去。
老板只能滿臉堆笑，跟中年男子說好話。
吵鬧間，菜終于炒好了。
九畹小心翼翼的把菜盛到盤子裏，将菜從送餐口遞出去。
老板把菜親自送到了中年男子面前，再次道歉。
中年男子不滿的翻了個白眼，嘗了一口菜，臉上的怒氣消了大半。他冷着臉，嘟囔道：“菜确實好吃，可惜太慢了。”
“是是是，我們這就換人。”老板這樣說着，轉身去了後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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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着準備第二道菜的九畹，不耐煩的說道：“你去刷碗吧，換其他人來做。你動作太慢，其他客人等不起！”
她瞪着眼睛愣了一會兒，明白自己動作太慢給餐館造成了麻煩，立刻鞠躬道歉：“對不起。”
老板嘆了口氣，招呼另一人來做菜。九畹不敢多說什麽，低着頭來到洗碗池開始刷碗。
簡簡單單的一個工作，她也做的比別人慢。
她抿着嘴盡力要加快速度，奈何沒什麽效果。感受到老板的眼神似乎落在的背上，她微微側頭偷瞄了一眼。
迎上老板失望的眼神時，她的心徹底跌入谷底。
恐怕這個工作保不住了。
果然，等到客人都走光，一天的營業都結束後，老板說有事情給她說。
她換好衣服，來到老板身邊，試探着問道：“請問，找我什麽事？”
老板搬了餐館裏的兩個凳子，示意她坐下。他看了看她，嘆了口氣，說道：“今天早上我同意你來上班，是因為你做的菜非常好吃。只是你今晚做飯時動作太慢了，不适合在我們這種小餐館工作。”
大家下班來餐館吃飯，追求的只是方便快捷，而不是多麽的美味。
九畹心裏明白，只是動作慢她實在無法改變。她低下頭，兩只手攪在一起，心像是被人捏住一般。
老板沉默了一陣，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一百遞給她，鄭重的說：“這是今天的錢，明天就不用來了。”
“我……”
九畹後面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老板已經把錢放在桌子上起身離開，顯然是不想再多說什麽。
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錢，好想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吸吸鼻子，站起身對着老板的背影慢悠悠的鞠躬道歉，随後轉身離開。
桌子上的錢靜靜的躺在那裏，她并沒有動。
走出餐館，她委屈的想哭。
這個月她找了三四個工作，每份工作她都很認真，盡量做到完美，但依舊幹不過一天就被老板趕走。
因為她做事實在太慢了。
可是她改變不了。
慢吞吞是蝸牛的天性。
九畹想到這裏，忍不住深深的嘆氣。
300年前，她還是一只吃了睡睡了吃的蝸牛。不知怎麽的就被一位活了三千年的老神仙看中了去做徒弟，還教給她法術。
據說這位老神仙在捉妖的過程中受重傷法術近乎全失，因此想要把自己畢生的絕學傳給有緣人。
他雖然教她也很上心，但因為沒有辦法演示法術具體的施展方法，所以她很多地方參不透。學來學去，她也只學會化身成人形，跟那些呼風喚雨的神仙沒法比。
師父并不責怪她，安慰說，她是蝸牛當中最聰明的，所以才會收她為徒。
但是化人200年來，她幾乎每天都會聽到別人說她做事慢吞吞，不給她打工的機會。
她不甘心。
其實也就只是慢那麽一點點而已，但是做的事從來都不差！
可惜這個慢成了她的致命弱點，以至于最近連工作都找不到了。
在現代社會掙錢真難啊！
九畹感慨。
思索間，已經到家附近了。
她跟老神仙師父住在一間破舊的道觀裏，距離打工的地方不算遠，但附近幾乎沒什麽住戶。
這間道觀是師父從一位神仙朋友那裏借來的，柱子和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倒下來，需要用鐵絲和釘子固定。借來了六年，修修補補了五年，最近快要撐不下去了。
師父讓她出門打工，就是要掙錢把道觀翻新。
這麽簡單的任務都完不成，白費了師父300年來的栽培。
九畹咬着嘴唇，慢吞吞的走到大門口，琢磨着該怎麽給師父說這件事比較好。
突然，她發現道觀似乎不對勁了。
道觀裏，一根柱子傾斜下來，被師父紀玄黎用兩只手頂着。不知道他維持這個姿勢多久了，看上去快要支撐不住了，身體跟着柱子一塊兒搖晃。
在距離他不遠處，工具箱靜靜地擺在那裏。
他看到九畹回來了，似乎松下一口氣，揚了揚下巴，說道：“小蝸牛，把維修工具拿過來，我走不開。這根柱子要是倒下來，咱們道觀就徹底完了！”
今天九畹出去打工的時候，道觀的柱子就被風吹的一直晃。擔心會倒下來，紀玄黎去拿了工具箱來。沒想到，工具還沒從箱子裏拿出來，柱子就要倒下來。
他慌亂之下先頂住柱子，卻沒法去拿工具箱了。
九畹聽到師父的話，立刻把工具箱搬過來，替師父頂住柱子。
紀玄黎從工具箱裏抽出鐵絲、釘子和錘子，熟練的固定好了柱子。
只是這柱子，似乎沒有風吹也會晃。
九畹不免擔心：“師父，真的沒問題吧？”
“能維持個把天吧。”紀玄黎在道觀裏找了個地方坐下，漫不經心的說道，“如果不快點兒找人來修，恐怕咱們就要露宿街頭了。”
“啊？”
九畹倒是不害怕露宿街頭，因為她有自己的蝸牛殼。
但是師父就不一樣了，本來就年紀大了，露宿街頭恐怕會身子骨受不了。
她不免擔心起來，思索怎麽弄到錢。
想着想着，非但沒想到如何弄到錢，反而還有些累了。
大概是人類形态維持的太久了。
九畹沒辦法，變回蝸牛的形态，趴在一片菜葉子上一邊啃，一邊偷瞄師父。
紀玄黎完全不擔心，抱着手機靠在一根柱子旁，專心致志的玩起了消消樂。
昏暗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陰影，将他精致的五官襯托的如同雕塑一般。盡管他已經三千多歲了，但依舊是一副二十多歲的模樣。
歲月好像不會在神仙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所以他們兩個人不會在一個地方待的超過二十年，否則會被發覺不對勁。
此時，紀玄黎玩完了一局游戲，好像想到了什麽，微微擡起眼皮問道：“今天打工怎麽樣？”
九畹停下啃菜葉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老板說我做事太慢，不要我了……”
她沒有說自己不要那100塊的事。
“不要就不要呗，一個月發一次工資，發的還那麽少，我還不想讓你幹呢。”紀玄黎比她還想得開。
他點開了消消樂的下一關，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們需要來錢多的地方。”
這句話聽着就有些刑，九畹沒接話。
“啧……”
紀玄黎手機上彈出一個廣告，需要等待二十多秒才能進入下一關。
他不耐煩的要把手機扔到九畹面前，緊接着裏面傳出來廣告語：“百萬大獎等你來拿！”
九畹慢吞吞的把頭探過去，發現是《超級藝人》選拔賽的廣告。
紀玄黎眼睛閃爍了一下，立刻拿過去手機點開廣告詳情，仔細看起了報名信息。
這是蘋果電視臺舉報的選秀女藝人的比賽，前三名可以獲得百萬大獎，還能夠公司包裝出道！
出不出道紀玄黎不在乎，主要是這個百萬大獎很誘人。
紀玄黎看着，眼睛都變成了錢的形狀。
他把廣告呈現在九畹面前，有些興奮道：“來錢多的辦法我找到了！”
九畹盯着報名信息，兩根觸角晃了晃，也跟着興奮起來。
報名今天開始，時間為三天，那就要抓緊了。
她揚起頭來，鄭重說道：“那就明天去報名！”
第二天一大早，九畹就跟着紀玄黎出門了。
師徒二人沒多餘錢買衣服，最好的衣服也就是道袍了。
他們兩個一進入報名的隊伍，所有人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甚至還有人議論，說兩個土包子怎麽也來報名參賽。
九畹聽着那些尖酸刻薄的評價，偷偷的看師父，擔心自己報名不過怎麽辦。
紀玄黎眼神柔和，摸摸九畹的腦袋，安慰道：“別擔心，你長得那麽好看，肯定會報名成功的。”
她知道師父是安慰自己，不想讓他失望，于是假裝相信他的話，順便擠出一個笑容。
報名的地方人山人海，從早上排到了晚上，終于輪到九畹。
她把自己的信息表遞交過去，之後緊張的看着報名處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頭也沒擡，對她伸出手來。
九畹不知道什麽意思，把手放了上去。
工作人員皺皺眉，把她手甩開，說道：“報名費。”
“報名費？”
九畹驚訝的看向了師父。
紀玄黎似乎也有些驚訝，盯着報名宣傳單看了看，終于看到了角落裏寫着報名費200元。
200元？！
紀玄黎用另一只手按住自己顫抖的手，裝出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說道：“我忘了帶，明天再來吧。”之後，不由分說的拽着九畹離開了。
等到二人遠離報名處，九畹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師父，我們還有錢交報名費嗎？”
“可能有吧……”紀玄黎說的有些沒底氣。
報名只有三天，今天是第二天，打零工不知道還來得及來不及。
九畹計算着時間，擡起頭就看到師父從懷中抽出一根香，對着天空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
這是師父要聯系其他神仙了。
九畹緊張的抿着嘴，不知道師父會有什麽辦法。
半晌後，香閃了一下，緊接着低沉的聲音從香裏傳來：“不在家，不借錢。”緊接着，聲音完全消失。
“喂喂！認識幾千年了，二百都不借嗎？！”
紀玄黎喊了半天，那邊再也沒傳來什麽聲音。
他沒辦法，又抽出一根香來，念了幾句什麽。
香再次閃爍一下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最近徒兒們吃飯花了太多錢，玄黎你有沒有錢借我？”
紀玄黎聽到這裏，立刻掐斷了香。
九畹眨眨眼睛，憂愁的問道：“師父，我們借不到錢嗎？”
自從300年前拜入師父門下，她就經常看到她點香聯系其他仙人借錢。一開始還有人借給他，後來大家發現他還錢特別難，有時候甚至要兩三百年才還一次，于是就幾乎不借了。
紀玄黎尴尬的咳嗽一聲，給自己找面子：“最近經濟危機，大家手頭都不富裕。”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麽，話鋒一轉，又問道，“小蝸牛，師父對你好不好？”
“師父對我可好了，給我菜葉子吃，還教我法術！”九畹認真回答。
紀玄黎點點頭，拍了一下九畹的肩膀，正色道：“你現在也是一只成熟的蝸牛了，該去自己掙報名費了。”
九畹：“……”
還有一天報名截止，打工都來不及。
這不是為那她小蝸牛嘛！
看着師父信任的眼神，九畹慢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