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鏡中意難決
莊生曉夢迷蝴蝶。那麽夢與我,孰真孰假?似幻還實?
明知是幻境,還是忍不住相信,忍不住哀傷。
沉淪吧……沒有人會在意你這個孤魂,昔人已逝,今無來者。你還有什麽可堅持的呢?這份可笑的執念?
陰慘慘的鬼風包裹着她,腳下是一片鮮豔的曼陀羅,花刺刺入腳心,毒入骨髓,毒入心底。
還是要默默地走下去,不是嗎?
身體突然不受控制的墜落,自蒼穹落下,然後深深地砸在某個柔軟的介地。
一睜眼,卻是光華滿室,素淨的房間之中僅有牆角的兩盆茶花,一方柳木桌和兩把木椅。全然不似那是洞口豁然中開的模樣。
晚晴有些目眩,剛才從高空墜落的失重感尚在,剛想開口,卻發現後口如火燒一般,嘶啞得仿佛是鈍刀磨過的厚甲一般。
“風姑娘,你醒了!”桑景右手端着一個玉質盒子,見她醒來,不禁微笑。将盒子放在桌子上,上前為她把脈。細細檢查,似乎松了一口氣,道:“風姑娘,已無大礙了。”
“桑……公子,多謝……”晚晴竭力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風姑娘還是好好休息吧,繁花水的毒性也不是那麽好除去的。但是風姑娘的弟子甚好,七日下來,這毒倒是去了大半。”
晚晴這才看了一眼木桌上的玉盒,啞聲道:“玉蠡?”
桑景有些驚訝,但一想到她的博慧,轉又釋然,“沒錯,正是玉蠡!玉之潤,玉之和,中極陰極陽。這蠱又名‘冰火蠡’,若不用玉孕養,恐怕無物可降服。這蠱我用心頭血養了十年,早就有了靈性,治這種毒傷是再好不過的了。”
晚晴點點頭,又抑制不住身體的虛弱,簡單道了一句“抱歉”便又陷入了沉睡。
桑景嘆了一口氣,那日他去皇宮後山采一些草藥和毒藥喂蠱,卻不想見到風晚晴昏倒在一個不顯眼的山洞口,臉色青紫面型消瘦,一眼便看出她中毒很久。連忙背她回來,用玉蠡吸收毒素。經過七日治療,臉上的青紫已經消失,換上了失血的蒼白。
畢竟玉蠡治療,還是要靠吸出毒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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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知,長安繁華。白日街市摩肩接踵,夜晚則燈市如晝。卻,沒有幾個人知道,莊重宏偉的皇宮後,竟有如此幽靜偏僻之處,桑景在此處蓋了一間草屋住了一年多,也無人發現他的存在。
此處環境甚佳,氣候暖濕宜人,晚晴又經了五日的治療,已經能夠拄着拐在屋子周圍走上幾圈。臉上也有了些紅潤,林子中有一種肥美的野兔,簡單的烹制便鮮美無比,補養身體甚有妙用。
“桑公子!”晚晴叫住桑景,邀他坐下,“晚晴有一事,不知當講與否?”
“姑娘請說。”
“不知,桑公子是否還記得百裏鏡菡這個人?”晚晴遲疑片刻,道。
桑景眼中霎時劃過種種情緒,眼中晦暗不明,最終只融成了一個字,“嗯……”
這個字,包涵了遺憾,挂念……卻是沒有晚晴意料之中的愛戀,眷戀,亦或是屬于情人之間的愛意。
“鏡菡,她現在很好,帶着我的孩子回了南疆,現在應該出關入境了……”晚晴迂回試探。
桑景靜靜的聽她說完,半晌,才道:“我知道……”眼睛仰視着蒼天,似乎在還念着什麽,“我的青鷹一直跟着她,她做什麽我都清楚……”
晚晴聽他聲音平淡,不禁問出:“為什麽不去見她?你明明知道她這些年很苦,而且……心中一直念着你!”
桑景面色有些黯淡,畢竟是一直喜歡他的女子,“我……有些事是勉強不得的……就如同一種感覺,與她而言,我更像是照顧妹妹一般。現在,我滿心滿腹都被一個女子占據了,我們彼此堅信無論如何一同走下去。這是夫妻,而不是親情的樣子……”
晚晴暗嘆,恐怕鏡菡的女兒心思要受傷了。十五年過去了,她兒時的青梅竹馬已經找到了真愛;而她呢?又何處去尋找可以牽手一生的人呢?
人們常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日後更能同甘共苦,攜手到老。可又有幾人明白,而是的快樂并不能承載長大的蛻變,更不易經受住風雨的洗禮。孩童的世界是充滿陽光的,而成人的世界恰恰相反……
一時間,周圍靜寂如墓。
鏡菡背上背着淺夏,右手牽着桦歌,興奮的指着眼前的村寨,“看!桦歌寶寶,過了這個村寨,咱們就能趕到姨姨的家了!”
桦歌點點頭,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好奇,心中想到娘帶他翻閱一些爹爹為他編寫的啓蒙風俗畫冊,上面畫着叢樹環繞,煙氣朦胧的景象,下面配着幾行簡短的語言:“苗中四時氣候與內地向異。常有黑霧彌漫,卓午始稍開朗。當朦翳之時,人畜對面不相見,寸趾難移。春夏淫雨連綿,兼旬累月,常駐泥滓難行。雨勢甫霁,蒸濕之氣,侵入肌骨。其泉為山洞岩漿,性極寒冽,飲之敗胃,水土惡劣,外人居其間,常生疠疫。”
但是眼前的村寨,依山傍水,背南面北,四面群山環抱,茂林修竹襯托着古色古香的吊腳樓,蜿蜒的山路掩映在綠林青蔓中,悅耳動聽的苗族飛歌不時在曠野山間回蕩。寨前一條彎彎的河流宛如蛇龍悠然長卧,吊腳樓下,一個個身着鮮豔顏色,花紋繁麗的苗疆女子,或是繡着苗繡,或者向人賣着鮮花和小巧的銀飾。人們熱情而淳樸,寨子中随處可見雍容的茶花……似乎和爹爹寫得一點也不一樣。
要是娘在就好了,娘什麽都知道。
周圍的苗疆人一看眼前出現了幾個做中原人打扮的人,立刻戒備起來,死死地盯着鏡菡一行,生怕他們做出什麽事情來。
這幾年各個部落之間的争鬥緩和了許多,南疆地區也漸漸變的開放,這個位于幾大部落之間的集市村寨便是一個典型。若是在紛争的時期,這裏便會成為部落間的戰場。而往往部落之間的戰争,都是中原人踏入這裏,然後挑起了矛盾。
見到鏡菡幾人,整個村寨的氣氛一下子凝重了。
見此情景,鏡菡不由得眼眶發紅,看見匆匆趕來的五螽部落長老水沐骅,不禁哭出聲來,用苗語說道:“水叔,我是鏡菡啊……”
剛剛聽說有中原人闖入和平寨,水沐骅連忙集結一些人馬匆匆趕來,卻不想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仿佛是那個小時候總是揪他胡子的小姑娘的放大版,又聽她純熟的苗語,呆住了,半晌,才顫抖的說道:“是……菡丫頭?”
“嗯嗯,水叔……”鏡菡松開牽着桦歌的手撲到了水沐骅的懷裏,放聲大哭,“我……回來了……可想你們了……”
水沐骅也不禁老淚縱橫,“好好……回來就好,叔叔也想你。孩子,這麽多年可苦了你了!”
桦歌默默上前,輕輕的拍拍鏡菡的腰,安慰道:“姨姨不哭……”
鏡菡這才想起自己還帶着兩個孩子,連忙從水沐骅的懷中掙脫出來,摸了摸眼淚,“水叔,能不能先安置我們一下,兩個孩子還沒吃午飯。”
水沐骅點點頭,好奇地看着鏡菡帶着的兩個孩子,帶着他們去了五螽部落駐和平寨的吊腳樓。
周圍的人見此情景,都覺得鏡菡一行乃是南疆遺落在中原的可憐人,也就放下了戒備,招待她們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