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盼音訊情切,覓無跡焚心
竹瀾苑。笙婔趴在窗邊,不時地望望樓下來往的行人,簫岚悄悄繞到她背後,忽地拍了一下她,吓得笙婔猛然回頭,揮拳便打。
簫岚偏頭一讓,“小妮子,學會打姐姐了。看我不教訓你!”說罷便朝手心呵了氣,伸手便去呵她的癢。
“你們別鬧了!”箜呓從樓上下來,竹制的樓梯咚咚作響,“都什麽時候了,主上已經一個月沒傳來消息了,方才琴語那邊也來信,也說是與主上無法聯系。”
簫岚、笙婔相視一眼,嗫嚅道:“好姐姐,我們錯了。”
箜呓撇了撇嘴,“好了,你們兩個多留心,可別錯過什麽消息。”“是!”二姝領命,“箜呓姐,我……”笙婔有些猶豫,“我想去找主上。”
箜呓不語,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她自然知道,當年主上把年僅十二歲的小笙婔從一群惡霸的手中救出,笙婔便将她視作姐姐,因她年紀最小,主上平日裏也最疼她。“笙婔,我們尚不知主上出了何事,在沒有确切消息之前,我們只能原地待命。”
“可是……”笙婔低下頭,憂心忡忡,“這些日子,除了主上上月傳來告訴我們不可飲酒的訊息,便是再無音信了。我真擔心…擔心…”她不敢說下去。
“我們自己不能亂了分寸。”箜呓道,“再過兩日,若還是音信全無的話,我們便去山莊找琴語商量。”她張開雙臂,抱了抱簫岚和笙婔,“好妹妹,你們安心吧,主上絕不會出事的。”
青墨覺得身上寒暖不定,冷似浸在臘月的冰泉中,暖似在火中燃燒,似乎能聽到自己的皮膚一寸寸爆裂開來的聲音。她此時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周遭一片漆黑,未知的恐懼在悄然逼近她,讓她下意識地逃離,卻掙不開混沌的夢障。
“卿墨——”夢中不知見過多少次的容顏重現眼前,青墨伸出手去,卻只落空。
“母妃,你別走——”青墨追上前去,“別走——”
一襲素潔白衣的女子漸行漸遠,眼見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青墨傾力向前跑去,“母妃——”白衣女子突然停住,回過神來,胸口卻赫然插着一柄長劍,鮮血濡濕了她月白的衣衫,似是水中紅蓮下的漣漪泛起,一圈圈地暈開……“啊!不——”青墨大驚失色,掩住口尖叫起來,“那劍…那劍是…”“卿墨,報仇——”“卿墨,報仇——”那凄聲帶着滿腔的哀怨,一聲比一聲渺遠,直至歸于無聲……
“母妃——”青墨絕望的大呼,跌坐在原地……忽然,有一種力量把她拉起,緊接着身上着了幾下,胸腔內滞住的氣息變得暢快起來,眼前出現一線光亮,越來越大,刺得她睜不開眼。
“墨兒,你醒了。”紫竹天客平和的聲音似一汪深潭,淡靜沉穩。
青墨睜開眼睛,看見她的面容依舊和藹安詳,喜道:“師父,你來了!”紫竹天客撚了撚指間的一串佛珠,扶了青墨起身,靠在床上,“墨兒,為師與你一別三年,看來你過得并不好。”
青墨憶起三年來在宮中的生活,雖說父皇、母後極為疼愛,可宮中規矩繁雜教人不自在,那些嫔妃明争暗鬥的俗事也的的确确擾了她的清靜;雖貴為公主,衣食無憂,可她卻仿佛是習慣于廣闊天地的鳥兒被鎖進了繁華的金籠,縱是‘炊金馔玉紛如麻’的光景,也遠不及掬一抔山中的清澗,卧看夏夜空中漫天的星辰的惬意。“公主卿墨,自是沒有竹仙青墨自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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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天客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青墨打量着她,依舊是一身灰白素衣,眉間永遠是那麽安逸祥和,手中常常撚着一串佛珠。“師父從南海趕來,不知所為何事?”紫竹天客慈愛的拍了拍她的手,“為師有些想念你了,出關之後便來瞧瞧你,誰知好容易打探到你的消息,卻見你弄得一身是傷,早知道,為師便不要那皇帝把你接回去。”
“父皇是很疼我,但是……”青墨想起夢魇,秀眉一蹙,“只是我母妃的死尚有密疑,她似有莫大冤情,總是入夢讓我報仇……”
“墨兒,那日為師見你被一個黑衣人拖走,便救了你回來,只是那幾人似是金宮影衛,這前因後果,你且細細道來。”
“我本是奉命來追查風家後人,只是影衛卻下殺手,致使她至今下落不明。”青墨悵然一嘆,望了望灰色的床帳,“影衛只聽父皇差遣,我的話,又怎麽肯聽呢……恰逢那日,我與幾個朋友生了嫌隙,身份也暴露了,便想先下山來再作打算,誰知半途遇見他們,想将山上的人一網打盡,我阻攔不住,便趁其不備暗殺幾人,終歸體力不支暈厥了,好在師父救我。”
“阿彌陀佛……”紫竹天客念了一句,憂心忡忡“,墨兒,你武功不低,可是為師方才探你脈息,內力大有減損,又似有毒根,想來近日你是新傷舊傷同時複發,只怕長此下去,你便要憔悴而死啊。”青墨聞言只是淡淡一笑,“死…又有何懼?畢竟也是生無可戀罷了。只可惜,我母妃之死尚未解疑,我便是不能瞑目了。”
“說什麽胡話呢!”紫竹天客捂她的嘴,“墨兒,為師在這,不會讓你死的。你說生無可戀,怕只有情之一字,才可将人折磨如斯。”
情之一字,才可将人折磨如斯呵……青墨蒼涼一笑,眼角滑下淚來,溫熱的淚珠滑至下颌已是冰涼,“師父,我……”紫竹天客撫着她的頭,憐愛道:“墨兒,不想說便不說,別為難了自己。”
青墨點頭,默然不語。窗外又下起了綿綿細雨,檐下的花兒潤澤了雨珠,更顯柔态,只是此花無香,又怎比得上香沁芳骨的花兒呢?
靜夜如水。琴語靠在貴妃榻上支着下颌,看金樽香爐中升起的輕煙彌散開來,漸漸隐沒。紫陌端着一盞宮燈走進來,屏退了宮人,笑道:“怎麽?這會子便膩了?”琴語見室內無人,便起身揉了揉酸脹的額角,抱怨道:“主上可沒說,當公主這麽無趣。我只盼着她快些回來,也好早些解脫了。”
二人正閑話一番,緊閉的宮門外響起了慌張的聲音,“公主!公主!有人要闖莊了!”琴語霍地起身,“什麽人!這麽大膽。”
門外小婢回道,“好像是叫離落明,嚷着要見公主,侍衛們趕不走他,現下正打着呢。”
“離落明!”琴語一驚,與紫陌對視一眼,便疾步走到宮門處,開了門,“快!吩咐下去,不許再打,請進來!”
“是是是。”小婢一慌,慌忙下去吩咐。
琴語理了理衣襟,重新端坐在貴妃塌上,紫陌犯了疑,“這離落明是什麽人?”
琴語笑了笑,輕聲道:“是公主的良人。”
“真的!”紫陌大喜,忽而笑意凝在臉上,“可是…公主已經接了旨,待檀貝子回來便……”
“放心吧,檀貝子不會回來的。”琴語胸有成竹。話音才落,離落明便踏進殿來,琴語一驚,他面色怎的如此憔悴,莫不是主上出了什麽事情……“把門都關上,紫陌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琴語吩咐道,一幹衆人領命退下。
離落明乍聽之下已是心驚,這聲音怎與平日不同?轉念一想,也許平日裏聲音也變了,便低頭拜道:“參見公主。”
琴語悄悄對着紫陌一笑,輕咳兩聲,拿腔拿調起來,“離公子不必多禮,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啊?”
離落明緩緩擡頭,卻隐隐覺得有些不對,“我只想問公主一句話,公主是否要嫁于檀貝子?”
琴語犯疑,“公主的心意,你難道還不知嗎?”
離落明皺眉,覺得眼前之人十分陌生,便走上前去,忽而後退幾步,道:“你不是青墨!”
琴語哈哈一笑,“怎麽?你才看出來?”說罷揭下臉上的假面。
“青墨無論怎麽易容,她的眼睛都不會變。”離落明心中稍稍安慰,既然不是青墨,那麽旨意也不是她接的,可是,青墨到底在哪?“青墨不在山莊?”
琴語、紫陌聞得此語,都吓了一跳,琴語急道:“公主不是和你在一起嗎?”離落明痛苦凝眸,呆呆的望着跳動的燭火,“是我對不起她。”“有了有了!有消息了!”笙婔望着飛來的白鴿,喜道。箜呓忙打了個哨,白鴿便停在她臂上,取下字條一看,面色卻是大變。
簫岚忙停下手中的活計,疾步走來,“怎麽了?主上可有信了?”
“主上……失蹤了……”箜呓有些絕望,笙婔已是急的哭了起來。“啊?怎會……”簫岚猶不信,搶過字條,只見字條上是琴語的字跡,稍顯淩亂,可見她也憂心如焚:主上無蹤,速來商議。
箜呓思忖片刻,“我們得快去山莊與琴語會合。簫岚,你去遣走客人,只說咱們要回鄉一趟,竹瀾苑暫閉幾日;笙婔,你去把主上留下的華裳拿出來,咱們便扮作繡娘,進入山莊。”
“是!”簫岚、笙婔暫時按下悲傷,振作起來。
待二姝各自前去準備之後,箜呓覺得累極了,跌坐在八仙椅上,瞧着桌上的竹葉有些蔫了,慌忙添了些水進去——近日主上杳無音信,焉能不急?還哪有心思顧着這些竹子?只是主上愛竹成癡,必是不忍任其萎靡。她輕輕觸了觸竹葉,嘆道:“你長得好些,待主上回來見了,便也高興。”
此刻,竹瀾苑中的客人陸陸續續離去,整間小樓悄無聲息,籠罩在一片愁雲之下。箜呓、簫岚、笙婔三人換了裝束,将華裳放于錦盒內,三人便出發往山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