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荊棘叢中歸,身傷痛知己
不覺已是一個月過去,小院中的合歡開了又落。
日漸西斜,殘陽位血,天上晚霞漫天,悲壯略顯蒼涼,山上薄霧籠罩,一片祥和,風平浪靜。
檀翊鐘每天都會來到這裏,當時心痛如割的感覺已經漸漸淡去,只剩下的麻木的鈍痛,像是傷疤在愈合的過程之中。不再流血,卻留下永久的痕跡,輕輕一碰便會回想起當時的撕心裂肺。
不再想吹簫,懶懶的,因為無人能聽懂自己曲中的情感。只是坐在這裏,靜靜的等着,似乎在等一個結果。為着心中一點堅持。
緣分,必不會就此決斷的。
突然天上亮起一束紅色煙花,正是晚晴小築的方向。檀翊鐘騰地站起,遠方隐隐可見火光,應是小築後的竹林。
檀翊鐘心急如焚,這幾日青墨被人擄走,離落明一直神情恍惚。終日呆在青墨曾經的房間裏摸着那塊玉和簪子。風行葉一直不知去向,而花弄影則在晚晴種的和合歡樹下,一坐就是一天。
就在大家心神不定的情況之下,這影衛卻是查的越發的緊了。
檀翊鐘連忙飛身回去,卻見原本翠綠晶瑩,宛若竹海的林子已經被大火燒得暗沉發黑,徒留一節節焦黑的竹管,訴說着殘敗和凄涼。
檀翊鐘只覺腦中血腥的念頭不斷浮起,眼底一片血紅。這是晚晴的心血,這群暴徒就這樣毀了它?
經歷這樣的大火,這方音陣也便被毀的一幹二淨。檀翊鐘剛剛趕到小築院內,就見一大群影衛團團圍住了小築。為首的,正是金國太尉齊涵。
卻說兩日前齊涵在龍泉受到自己部下發來的線報,說是找到了“瓷聖流霜”,只是人在楚國。齊涵思量一陣,覺得這是一個大好機會,抓住了自己便可以重回朝堂,掌握兵權。遂召集了屬于自己心腹的那些收下,化妝成影衛。偷渡淮江,包圍了這裏。
離落明和花弄影正死死地盯着這些人,守住小築剩下的屋子。見檀翊鐘回來,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氣。
“呵呵,原來檀公子也在這裏。那我們的任務就要多一個了,那就是把你押回去!”齊涵冷笑道。今日自己派來的人多,外面還潛伏着不少。底氣自然十足。
“檀兄,這些人要要見瓷聖。若不見她,便要抓走花姑娘。”離落明緊緊的盯着齊涵,道。
“離少俠,我勸你們還是不要抵抗了。聖上有旨,邀請瓷聖出山,若瓷聖不肯現身,那只好讓花女俠回到清河花家,準備秀女的佳禮了。”齊涵輕蔑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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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想!讓我嫁給那個狗皇帝,簡直是做夢!”花弄影氣得臉色發白。離落明和檀翊鐘臉色也是極為難看。
“我是不可能和你回去的,齊太尉,你私自動用影衛,可是欺君之罪!”檀翊鐘瞳孔微微收縮,語氣冷凝。
“哈哈,笑話,把你們帶回去,什麽欺君之罪陛下都會原諒的,更何況在出行之前我早已禀明陛下,何談欺君之有啊?”
“檀大哥和他們廢什麽話,殺出去便是了!”花弄影一臉憤恨。
“花姑娘說的對,檀兄何必與他們講什麽道理?”離落明點頭贊同,身上的殺氣更重了。
檀翊鐘長嘆一聲:“這裏可是她的一番淨土,就這樣讓他們毀了去?”
離落明還是一臉的不贊同,花弄影卻沉默下來。這裏凝聚着多少美好的往事,那份深厚的姐妹之誼怎能輕易的放下讓他們毀掉。
“我們也只是見瓷聖一面,為國主生辰準備一份禮物而已。但是本官的時間可是不多,若瓷聖再不現身,那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面了。”
空氣中的溫度倏然一降.雙方氣勢緊繃,一觸即發.
花弄影暗自咬牙,不管了,怎麽也不能再讓晚晴陷入險境,自己先和他們走又能怎樣,到了長安再想辦法跑路好了。事到如今,不這麽做也不成,碰碰運氣好了。
倏然,渾身一僵,不僅她,影衛的人不由白主地讓出一條道路,紛紛住後看去,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焦竹林中出現的身影。
輪椅的聲音?
弄影心口頓時劇烈地跳動起來:“你聽見沒有?你聽見沒有,是輪椅是輪椅的聲音是晚晴是晚晴啊。”拉着檀翊鐘的衣袖激動地說。
只聽見一聲熟悉而冷模的聲音淡淡飄來:“齊太尉,你此番是來找我嗎?”
附着青苔的青石板上,霧蒙蒙的天似乎有了些光亮,女子靜靜加坐在輪椅上,風行葉,哦,準确的說是安陽王楚風在背後推着她,緩緩地走近小築。
她的臉透出一種不正常的蒼白,薄唇嫣紅,一雙靈氣逼人的雙眸,罩着一件雪白的鬥篷,周身無一點華麗的裝飾。五官雖是平平淡淡,卻有一種純淨的氣質,依然是那麽安靜,從天而降,坐在輪椅之上,讓人不忍亵渎。
檀翊鐘一臉錯愕,驚喜瞬間沖昏了他的頭腦。
她真的回來了!
幾十人的現場安靜如墳墓,靜俏俏的,只聽見樹葉沙沙的聲音。
靜,是天地唯一的聲音。
那名驚才絕豔的女子,成了天底下,唯一的雪色,唯一的凝光點。
弄影最先反應過來,片刻就沖上去,女子又驚又喜,一把抓住晚晴的手,是溫的,是熱的,是晚晴回來了,是晚晴回來了。淚喇一下滾下來,自以為晚晴死後所有的擔心.恐懼.不舍.眷戀一股腦兒湧上來,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滾滾而下,“晚晴……”
晚晴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眼光飄向檀翊鐘,淡淡地掃了一眼便轉回,淡定道:“弄影,我沒事了,不要擔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花弄影很快就擦幹眼淚,晚晴回來了,沒事就好,一種失而複得的感動和驚喜沖刷在她心頭,花弄影想要大聲吼叫,讓這股喜悅與天地分享。
離落明也一臉激動地走上來,将晚晴推到合歡樹下。
”太尉。“淡淡的聲音并無催促之意,亦無警告之意,意外的溫和。
”你……你就是,‘瓷聖流霜’?“這個不良于行的女人,脆弱的仿佛一陣風便可以吹倒,就是那名震天下的瓷聖?
”小女子不才,便是齊太尉要找的人。“淡然的語氣透出三分嘲諷。
”太好了,請姑娘移駕龍泉府,準備進京面見聖上。“齊涵的語氣激動卻含着十足的傲慢。
風晚晴倒是沒開口,一邊的楚風卻冷哼一聲:”齊太尉,你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裏了!“
齊涵一驚,這不是大楚安陽王嗎,怎麽會來這裏?看來今天的事情不太好辦了。
”你們金國不是號稱泱泱大國,禮儀之邦嗎,怎麽,齊太尉來到大楚,連個國書都不下,還帶了這麽多兵馬。“說道這裏,語氣突地一冷,”難不成你要開戰?“
齊涵暗叫不好,不禁有些後悔自己魯莽的舉動,還倒黴的讓安陽王給碰上了:”王爺,敬之絕無此意。只是想請瓷聖到金國一敘,暢游山河之秀美。“
”小女子不良于行,恐路途遙遠,無法遠行。齊太尉恐怕要失望了。“
齊涵剛要發怒,楚風便冷冷的說道:”瓷聖乃是我大楚上客,雖在市野,可在朝堂宗室中的地位可堪比王侯。今日齊太尉擅闖瓷聖居所,禮節傲慢,讓我不得不懷疑大金皇帝的态度。“
齊涵連忙賠笑道:”誤會誤會。“
”滕将軍,帶齊太尉和他的手下去舍館,明日遣送回國。“
”是,王爺!“滕将軍帶着一隊人馬從後院而來,将一臉陰沉的齊涵一行帶走了。楚風向那四人笑笑,不放心齊涵的反撲,也跟上了隊伍離開了。
檀翊鐘回過神來,內心再也壓抑不住激動,一把拽住晚晴的手,在她錯愕的眼神中道:”下次可不要再出這樣的事了。“手中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卻一點一點湧上了後怕,才做出這等出格的行為。
離落明再次受到了驚吓,原以為檀翊鐘這輩子不會再開竅了呢。沒想到啊沒想到,不由得暗自邪笑,讓你當初笑話我。
花弄影卻是一臉的失落。見到晚晴的驚喜剎那間就被沖淡了許多。見晚晴一臉的驚吓,又有些好笑。
”額……“晚晴一下子懵了,半晌才将手掙紮出來,臉色緋紅。突然一陣劇痛沖上了心口,一瞬間血色盡失,冷汗涔涔。
”晚晴,是不是不舒服?“花弄影顧不得黯然,連忙抓着她的手問道。
風晚晴淡定一笑,搖搖頭,”太累了。“
”可是“怎麽看也不像是太素的原因啊,晚晴制止了她,道:”花花,我可能要睡很久,讓我白己醒來,不要聲張,知道麽?
檀翊鐘一聽心中一涼,她這是什麽意思?晚晴淡淡笑道:“沒事,我很久沒有睡覺了,想要好好睡一覺.”
弄影回握着她的手,擔憂的眸光褪去,輕輕地撫着她的臉,淺笑道:“那你放心好好睡,我不吵你便是。”
晚晴點點頭,便向自己的房間而去。花弄影抱她上了床,只覺她輕的過分。興許真的是太累,才片刻便沉沉地睡過去。花弄影連忙出去選鐵礦打造鐵鏈和匕首,複原她的輪椅。
臨走前拜托檀翊鐘照顧她,雖然心中有些刺痛,但也明白檀翊鐘內力深厚,對醫術也略有了解,待晚晴也是真心實意,是照顧她的最佳人選。
檀翊鐘看她蒼白如霜的小臉,心頭的不安一陣又一陣擴大,如一顆石頭落在平靜的湖面,掀起一圈漣漪,越來越大,有種說不出的恐慌來。
天蠶絲手套包裹下的小手沒有一絲血色,檀翊鐘輕輕搭上她的脈搏,不由得大驚,即使自己不懂,也明白這混亂的脈象表明了她正處于一種極為危險的階段。
顫抖的解下她的鬥篷,卻見整件衣服血跡斑斑,肩膀上有一塊地方破了好大一個洞,勉強用麻繩填補,有些地方好像比荊棘勾破似的,整件衣服已經破爛得滲不忍睹,最重要的是,滿身的血跡竟然是黑色的。
心頭酸澀的不能自抑,她一個人,腿腳又不便,究竟怎麽樣一個人生活了一個月?檀翊鐘敢想象任何的可能,怕一如他所料,那幹涸的血跡,散出腐朽的味道,翊鐘眼眸一閉,拒絕去想象任何的可能。
倏然眼角瞥見手臂上的血痕,檀翊鐘心頭一動,挽起她的袖子,不禁大吃一晾,手臂上全部是淡淡的痕跡,整條手臂無一完好,很細,像是被荊棘刺傷的傷口,一條條很細長。大部分傷口已經愈合,結疤了。有些還溢出淡淡的血,血液的顏色比尋常人深很多,近似于黑色。有的傷痕看起來特別深,從肩膀一直蜿蜒到手臂,極為猙獰。
一股心痛的力量撞擊,翊鐘心頭如針紮般,怎麽會這樣?
再也顧不得什麽男女之防,迅速掀開被子,解開自晚晴脖子上的布扣,迅捷地扒開她的衣服,頓時口中像灌了鐵鏽一般。
從肩膀到腹部,全部都是傷口,有大,有小,有的很長,有的很短,有的結疤,有的淡淡地溢出黑血,似乎是已經愈合的傷口,猙獰交錯在晚晴胸前,本來細膩白皙的肌膚幾乎每一寸都是傷口,肩膀上像被什麽咬了一口,有一顆特別明顯的傷,還沒有痊愈。翊鐘很快判斷是被狼咬傷的,那牙印很明顯,這塊傷口好深,興許吹風的原因,這傷口有腐爛的痕跡,刺得他眼睛都痛的發澀。迅速檢查她渾身的傷勢,除了背部傷得不多,她的手臂和腿上都有很多的刺傷,看得人觸目晾心。血流得不多,只是把裏衣和中衣濕潤,沒有弄濕外衣。
單看這些傷口,他就能想象她在那處山坳,過得是什麽非人的日子。“晚晴”破碎的硬咽在喉嚨間,如在隆冬的天氣下狠狠地灌了一口烈酒,火辣辣地疼。
這身上的傷口,更像是在地上爬行的時候弄傷的,因此傷得最嚴重,是側身和前身,晚晴腿腳不便,在崖底若是沒有輪椅,她只能爬行,檀翊鐘腦海裏閃過一名青衣女子在荊棘中爬行的畫面,淡漠的眼,艱辛而笨拙的動作,被刺傷時的冷模,地上蜿蜒的血跡。心痛的難以平息。
那日他去崖下,山崖倒是不太深,百尺有餘,但對于一個毫無武功的人來說絕對是死地。崖底是一片野樹林,非常大,毒氣飄散得板為厲害,淡淡的粉紅之氣在空氣中蔓延。除了一片野樹林,遍地者都是他們叫不出名字的紅花和荊棘,紅花長在荊棘中,非常妖紅的顏色,比血的顏色還要深一點,莖上長滿刺,很長,遍地盛開,妖燒凄絕,還結了紅色的果子,淡淡的粉色朦胧下,美得嗜血。對比晚晴掉下來的角度,很容易判斷,她很大可能是掉到野樹林裏,在野樹林裏,因為無人涉足的原因,長年累月下來,樹林裏有個地方推薦了厚厚的果實,有的足足有深到膝蓋。樹下已有人爬行過的痕跡,也有動物爬行過的痕跡,且草地上有大量的鮮血,沿途有血液蔓延。紅色的毒霧之中,一雙雙幽綠的眼睛正盯着檀翊鐘,足足有上百多只,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們的眼睛,露出板度兇狠嗜血的渴望,像是渴了千百萬年的河流急迫地需要水源,這是一群嗜血的野狼,正睜着森冷的眼睛,緩緩地巡視着他們的盛世珍馐。滿地的枯骨不由得讓他白了臉。
本來以為她一定活不下去的,暴怒之下把這群狼屠戮個幹淨。
卻不想,她竟能從中活下來。
要有多硬的意志,才能撐着她,堅持下來,找到回家的路。
看來自己只有先想辦法讓她愈合傷口,等她醒過來再解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