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行雲晴晚處,顏影無處尋
檀翊鐘呆呆地望着那陡峭的崖,半晌,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劃破夜的寂靜。
花弄影正于樹下相待,不時徘回着,搓動雙手,探頭望着四周,只是林中只有夜鳥歸巢的簌簌響動,半個人影也不曾有。
忽地樹後有人聲響動,花弄影一喜,回轉身來:“晚晴!你回來了?”手中煙花已準備着蓄勢欲發,卻已分明發現情況不對。那人并不是坐于椅上的風晚晴,而是一個皎如玉樹臨風的男子。長身玉立,月光于他身上流轉,一襲青衣越發襯得他風流俊俏,面上罩着一個銀色的面具。
花弄影“嗒”地一聲長劍出鞘,嬌聲叱咤:“什麽人?”不待來人答話,水落劍勢如長虹,便即襲去。來人只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挾,水落劍一頓,便即停住。
花弄影一怔,這是第一次與檀翊鐘相遇時檀翊鐘所用的手法,俏臉一沉,柳眉倒豎:“你到底是誰?”
那人緩緩自樹後走出,藏在面具後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是語音戲谑:“诶呦呦,花女俠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只是轉眼便忘,這也太快些了吧。”
花弄影此時方才省起此人便是那日自她手中将貢品買去的人,警戒之心仍未除去,水落劍自他指尖抽回,架于胸前。“花女俠怎如此待我,在下可真是要傷心了。”
花弄影不知為何只覺此人言語口氣與風行葉十分相似,只是苦于看不清他的臉,且聲音亦是不像,如此便将那個自心底令她厭煩之人的影子自心中剔除,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女俠可是又遇上難處了?可要在下助女俠一臂之力?”風行葉柔聲問道。
哪知此言又觸上了花弄影的怒氣,唰地又是一劍,心中自思着他是如何知自己有難處的,難不成晚晴之事是他所做。這家夥果然不是好人。
風行葉側身一閃,邊道:“啊咧?女俠這是何意?”心思一轉,便即反應過來,解釋道,“在下見花女俠魂不守舍,獨自徘徊,自是遇上了什麽難處,便過來看看,哪知女俠竟然恩将仇報。”一壁躲閃,一壁搖着頭。
花弄影停了手:“真的?”随即長劍入鞘再不理他。方才與這人一番交鋒,倒是暫時忘了晚晴不知何處的焦急,此刻人一落靜,眼見着月挂中天,不僅風晚晴毫無消息,連檀翊鐘也是不見人影,心下更急。
風行葉熟知女人心理,知此刻多說無益,只是靜靜地陪她立着。果然,花弄影雖并未刻意,但卻不禁将他當做了一個精神依靠:“你看看,那邊可有人影往這邊來?”
風行葉知自己的第一招湊了效,随即又柔聲道:“女俠莫急,女俠如此,令友自是武功蓋世,神智超群,想不久便會回來。花弄影聞他如此說,想到檀翊鐘武功超絕,風晚晴才智過人,稍稍放了心。
忽聽原處一聲長嘯,直欲裂雲長嘶,聞者為之震驚凄涼。花弄影心下一顫,這是檀翊鐘的聲音。還未待風行葉反應過來,花弄影便已一個閃身,像發嘯的方向掠去。風行葉知此時不宜相追,又恐檀翊鐘瞧出破綻,認出自己,反倒不美,便掩了行藏,向竹林那邊遁去。
花弄影趕至檀翊鐘身邊,卻見一副荒涼血腥之态,場面觸目驚心,花弄影不禁偏了頭,顫聲問道:”晚晴呢?“不必檀翊鐘回答,見了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已知道。只是心中不信,恍疑是夢中,便還要多此一問,去證實眼前這一幕是真的。多名黑衣人橫七豎八地躺着,暗器武器散落一地。晚晴的輪椅木頭,玄色鬥篷似是碎裂在地,長長的血痕,這一切……花弄影不敢再想下去,閉了眼尖聲長叫。
只聽檀翊鐘沉聲道:”我們、都該死。“嘶啞的聲音中夾着輕顫,只是說了這幾個字,便覺喉間哽住,聲嘶力竭。顏晟不容他的愛人,老天容不他的知己。手撫上腰間的錦盒,猛地想起漠蕪的一句話:”這世間,滄桑多變,于情自一訣,要麽絕情要麽斷腸。“無論親情、愛情、友情,身形一晃,背對着懸崖,險些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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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弄影一震,忙上前扶住他,一時卻找不出言語來安慰他。她自己亦是萬分難過,悔恨、自責、哀傷,交織在一處,她的悲傷只能在檀翊鐘之上。畢竟她與風晚晴自幼相交,姐妹情深。好在檀翊鐘還不曾全盤亂了方寸,勉強一笑:”也許風姑娘已回到竹屋中了。“眼神一滞,又恢複了那一向清冽深不見底的眼神。輕輕一動,花弄影的手自他肩上滑落。
拾起地上沾了血跡的六月雪,兩人并肩往竹林中來。
離落明在竹屋中待了一天,此時月挂中天,還不見人回來,又見青墨傷勢愈重,擔心三人不知出了什麽事。
忽聽竹陣中有響動,忙出來迎接,卻見一個錦衣男子正于音陣之中飛身而起,掣了月霜刀在手,喝問:”你是何人?“
那錦衣男子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襟,拱手道:”在下風行葉。“離落明早停了花弄影所言風行葉對青墨所行之事,當下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淫賊,還敢追到這裏來!“一招月落烏啼挾着嗚嗚風聲便劈了過來。
風行葉方脫了音陣,此時力不從心,忙自腰間取出精鋼折扇,将月霜刀架開,發現對方所持是一把寶刀,折扇一側,将力道卸下。離落明見自己的寶刀削不斷他的折扇,口中贊道:”武功倒是不弱,怪不得青墨會着了你的道。“
風行葉見此忙揚了揚手中的六月雪,高叫道:”離兄誤會了,在下此來是料到青墨竹仙性命堪憂,特來相贈奇藥。“
離落明見了六月雪,手上一緩,風行葉倒縱出數尺避開,将六月雪迎風抛來。
離落明仍是喝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風行葉道:”離兄定是聽了花女俠之言,不知為何,花女俠對在下極具偏見,當時在下心無雜念,只想為竹仙療傷,斷無輕薄之意,只是花女俠一時誤會了。“
此時六月雪已飛至離落明面前,手上一轉便接了去。見其中并無甚花招,微微撕下一角嘗了,并無異處,方才信了風行葉之言,收了月霜刀,向風行葉行了一禮:”風少俠少待,在下要去為青墨煎藥,風少俠屋內請。“
風行葉亦是抱拳行禮:”離少俠請便。“言罷,一溜碎步溜進院內,眼睛四處打量着。離落明自去煎藥,給青墨服下,青墨悠悠醒轉:”落明……“離落明自是欣喜,給風行葉一揖到地,正欲再次謝過,卻聞外面似有響動,忙出了門來,果然是花弄影與檀翊鐘回了來,欣喜地道:”你們怎這時候方來,可是未有采到六月雪?你們且不必焦心了,這位風少俠已将六月雪采了送了來……咦?你們這是怎麽了?“望他們身後看去,猛地一驚。”風姑娘呢?“花弄影腿下一軟,坐于地上,檀翊鐘眼眸中流出絕望。本就不該有希望的。離落明已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青墨聽到聲音亦自榻上下來倚門而立,仍有些嬌喘微微。離落明回首見她,忙将她扶回屋內。檀翊鐘跟了進來,風行葉伸手欲扶花弄影起來,花弄影理也不理他,繞開他自行起來徑直入屋去了。這還是花弄影沉浸在自責與失望之中,無暇與他打架。
檀翊鐘已是将事情始末告知離落明與風行葉,痛極言語已是轉了平淡。
兩人聽了,又聞是顏晟所做,一時卻不明顏晟的目的,若說是想要用風晚晴逼迫檀翊鐘回心轉意,只是這半日還未曾見有人來威脅。衆人百思不得其解,這風晚晴又如何與顏晟扯上了關系。
花弄影一轉眼看見風行葉,撇嘴道:”別是你犯下了什麽罪過,卻都算在了晚晴頭上吧?“
風行葉此刻關頭只是微微一笑,不與她相計較,取出一枚玉玦:”前些日子,風姑娘托花女俠送來一枚玉玦,不知是否與它有關。且為今之計,不是讨論顏晟到底有何企圖,而是要順着顏晟掠人的路線追蹤下去。“
此話一出,皆道有理。衆人并非不知這個道理,只是關心則亂,風晚晴的失蹤令他們的智慧大打折扣,因此反不如風行葉這個外人看得透徹。
此次花弄影只是橫了他一眼,并未出言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