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尋寄奴涉險
風晚晴坐在合歡樹下,放下久讀的書本,細細地聞着空氣中的迷離香氣。忽的一陣風吹過,花雨襲來,晚晴情不自禁地伸手,迎接這股芬芳。
樹蔭的另一端,檀翊鐘正吹着簫曲。臉龐如玉溫潤,眉目沉靜如水,仿若一座精致的玉雕,絕代風華,清貴無暇,多看一眼,都像是對他的亵渎。簫聲凄凄,卻自有一身傲骨和出塵之意。
風晚晴倒是沒有注意到簫聲背後的人的眼神。只是又拿起書,認真的研讀。
檀翊鐘一邊吹簫,一邊靜靜的看着樹下的女子。她安靜的坐在精致的輪椅上,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衫飄逸,墨發飛揚,清雅的笑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雛菊,淡淡的,清清的,給人感覺不華貴,卻很特別。
他此生見過美女無數,卻從未見過,眼光如此清澈,氣質此般脫俗的女子,唯一一個能稱得上雅致的女人。
一曲罷了,檀翊鐘将簫系在腰間,回身道樹下的竹椅上坐下。自從這幾日來到風晚晴的人越來也多,風晚晴和花弄影兩位姑娘趕制了幾張竹椅待客。風晚晴身上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引得衆人聚首。若不是這裏實在是沒有什麽空位,恐怕大家都會舔着臉住下。念及此,檀翊鐘竊喜。若不是自己在晚晴的竹林南出口的音陣的生門處建造了一件竹樓,這要是來拜訪她還很難呢。
“檀公子剛才的演奏似乎心緒有些波動,惆悵之意倒是少了些。”風晚晴将看完的放下,為檀翊鐘倒上一壺茶。
這位檀公子開始倒是還好,只是取了玉之後越發的來的頻了。來了也不打擾自己,只是拱拱手,便坐下來喝茶,一起看書,偶爾吹吹簫罷了。風晚晴雖是博覽群書,但自小便不常出門,六歲後更是幾近與世隔絕,對與這種微妙的心理卻是揣測不到的。也不會拒絕,只當做君子之交而已。
檀翊鐘凝視她半晌,又想了想自己,自嘲的笑笑道:“晚晴姑娘,你相信命嗎?”
青衣女子靜坐在輪椅上,臉色如水,沉靜如三月平靜的湖面,她聲音略有自嘲的味道,“晚晴一生福薄,與人緣淺,情緣一說?自是看得淡,天定一說,更是不信,我命由己不由天!”
風晚晴自是知道檀翊鐘心中所憶舊愛,心中猶豫輾轉。不由得道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檀翊鐘心中巨震,她的聲音如此平淡,卻有一種不可忽視的堅韌從透徹的眼睛中透露出來,在她周邊形成一股很強的氣流,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和欽佩。那一刻,翊鐘似乎看到一個百折不饒,堅毅不屈的靈魂。這也是自認識這位女子來她說的最為強勢的一句話。
這個女子有一副殘缺的身體,卻有最堅毅的意志,纖細的肩膀,似乎扛着整個天地,柔軟卻堅強,一舉一動,都透出堅韌和抗争。
好一句,我命由己不由天!
“好了,檀公子,一起去看看青墨姑娘吧。”晚晴打破的靜默,邀請道。
檀翊鐘點點頭,便随晚晴進了耳房。
Advertisement
離落明已經在這裏守了三日,這次病發來勢洶洶,青墨也是昏迷時多而清醒時少。離落明衣帶不解,煎藥,喂藥,每一天還要幫青墨用內力活動筋骨。兩人進來時,離落明正拿着一方手帕,擦拭着青墨幹裂的嘴唇。淡淡的夕陽從窗口斜射,在地上印出清冷的痕跡,襯得女人潔白的臉,如一塊易碎的白玉,能勾起人心底最濃的疼惜。
離落明見兩人進來,連忙拱手向晚晴行一禮,疲憊的臉上掩飾不住的焦慮:“姑娘,這青墨何時才能好起來?”
風晚晴把了脈,轉身在宣紙上寫下了藥方。遞給離落明:“這姜黃、丹參、乳香、沒藥、蘇木、、兒茶、自然銅、穿山甲桃仁、紅花、三七、骨碎補、血竭藥鋪中便可買到。只是這還有一味劉寄奴,也就是六月雪甚是難尋。”這時花弄影也踏進來,在屋中擺上炭盆。
“姑娘,這……。”離落明急躁之意更甚。
“離公子莫急,晚晴倒是知道後面的岱山之上長有各種奇草。一會我和弄影便去尋這六月雪。公子照顧好青墨,打點好剩下的藥材便好。”
回頭見一眼蒼白的青墨,離落明點點頭。花弄影自是沒什麽意見,而站在一旁的檀翊鐘道:“我也随着姑娘去好了,在下倒也能照應則個。”
花弄影一臉驚喜的點頭,風晚晴見弄影的情态,無奈搖搖頭。心中倒是為她擔心。這檀翊鐘甚是鐘情,弄影這小女兒的心理不知能否有所回報啊。
幾人簡單收拾一番,風晚晴罩上了玄色鬥篷,将身體包裹其中。又戴上了那副刀槍難入的天蠶絲手套,戴上兜帽便和兩人一起出發了。一路上花弄影推着晚晴,卻不住的暗自打量檀翊鐘,三人一直無話。
岱山位于城外南郊,風景極為秀美,山上有潭拓寺,到了節令,香火鼎盛。只是這次為了采藥,只能走山陰之路,道路淹沒的密林灌木之中,林中蟲蛇甚多。一般的采藥人也不敢深入此地。
檀翊鐘擎出寶劍,走在前面劈開荊叢花弄影小心翼翼的推着晚晴在後跟上。速度很慢,半晌,晚晴道:“檀公子靠後。”
檀翊鐘雖不知何事,但還是照做了。
風晚晴一拍輪椅的扶手,四把利刃從椅側飛出,前面的荊叢一下子便被劈個粉碎露出前面的小徑。
“六月雪莖有明顯縱肋,被細毛。葉互生;長橢圓形或披針形。基部狹窄成短柄,邊緣具銳尖鋸齒,上面綠色,下面灰綠色,有蛛絲毛,中脈顯著;上部葉小,披針形,下部葉花後凋落。頭狀花序,鐘狀。倒是明顯,咱們分頭去找。”
花弄影明顯不放心風晚晴自己,檀翊鐘也是一臉的不贊同。風晚晴便勸道:“青墨姑娘的病耽誤不得,弄影,我能照顧好自己。”說罷,眼神微微挑向檀翊鐘,花弄影會意,臉色有些發紅,倒是不是很反對。
“晚晴姑娘,檀某實在是不放心姑娘一人。”即使是見到了她的聰慧,卻還是擔心。
“無妨,咱們只是小範圍的分頭行事,一個時辰之後在此處彙合。”說罷,自輪椅中射出一條鐵鏈捆在幾人眼前的樹幹上。也不再給兩個人辯駁的機會,驅着輪椅便走了。
無奈之下,倆人便從另一方向找起,只是花弄影有意無意的在不離檀翊鐘目光範圍內活動。倒也沒有注意。
在斬了五條毒蛇後,檀翊鐘心中的憂慮更勝,不知晚晴怎樣。煩悶之餘忽聽左側的一聲驚呼,偏頭看去,卻見百步之外的花弄影指着一株植物道:“這是不是那六月雪?”
檀翊鐘飛身來到花弄影身邊,見那株草與晚晴所述無二,扯下葉子放在嘴中輕嚼,淡淡的苦味,幹涼。便點點頭。
“那咱們采下它,便會大樹下等晚晴吧。”花弄影建議道,臉上又不住的喜色。
兩人回到樹下,念及山中甚是廣大,随便找人恐怕會迷路,于是兩人在樹下靜候。只是這一個時辰已過,風晚晴卻沒有出現。“
暮色已經降下,林中一片昏暗。兩人互看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焦慮,檀翊鐘道:”花姑娘在此等候,若是晚晴出現便速速發信號與我,我去前面尋她。“說罷,把一只煙花交到她的手中。
花弄影焦慮,後悔,不安,恐懼。慌忙點頭,也沒有注意稱呼的問題。心中後悔不該讓晚晴自己涉險,為了自己心中的貪念,若是晚晴出了事,自己可如何是好?只得在原地祈禱。
檀翊鐘順着晚晴走的方向追去。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不由得想起今日在合歡樹下她的話語
”晚晴一生福薄,與人緣淺,情緣一說?自是看得淡,天定一說,更是不信,我命由己不由天!“
當時他只是被她的最後一句所震撼,卻想起那第一句:一生福薄,與人緣淺。難道真的緣淺嗎?
尋了有二百步,驀地在草叢聞到了一股血腥味,慌忙趕去,心裏擔憂得不得了。
眼前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名黑衣人,身上穿着飛刀,或是喉間穿出細洞。一旁散着一堆檀木碎塊。眼尖的檀翊鐘一眼便認出是風晚晴的輪椅上的木頭。周圍還有今日晚晴穿的玄色鬥篷的碎屑和一些沾着血六月雪。一道明顯的血痕沿着周圍的草木蔓延。
檀翊鐘只覺死亡掐住了他的咽喉,剎那間,天旋地轉。不顧一切的沿着血痕追去,他自然認得出,那是金國皇帝的影衛。黑衣袖口的燙金紋路他死也會記得。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追殺她?
夜風微微吹拂,樹影婆要,沙沙作響的樹葉摩擦聲在夜色中顯得分外的蒼涼,如一條小蛇在地方發着,發出陰森的聲息,聽的人心頭發顫。
終于,淋淋的血痕在前方的空地便止住了,地上還餘下幾個屍體。一樣的死法,卻不是一下子貫穿。可見那人也是到了強弩之末。而眼前的斷崖生生的擾亂了他的心神。
明顯看到,那血液在崖口處積得最多,地上深深的插着兩根拐杖。孤零零的,像是在昭示着什麽。崖腳明顯有踏裂的痕跡。
檀翊鐘只覺得眼前一黑,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襲上心頭,瘋狂的恐懼如潮水般湧來,瞬間把他滅頂,四面八方的空氣如結了冰般,一股冷氣從腳底倏然竄上背脊,凍結了他血管裏所流動的鮮血。
那聲”晚晴“,生生的卡在喉嚨裏,仿佛有什麽壓制住了,又仿佛是再也無法開口和呼吸。
緩緩地走上前,雙手顫抖的摸上那攤血跡。
月色清冷,卻無情的照出了人心頭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