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青墨疾驚風,弄影解迷圍
一連幾日的雨終于停了,天光破雲而出,雨洗過的竹葉上泛起一圈淡金色,夾雜着竹葉清香的濕潤空氣仿佛浸潤了這靜谧小鎮的每一寸土地,青瓦白牆,屋檐上的水珠滴滴嗒嗒敲在青石板的路上,更給人一種詩意之美。
自昨日出了竹林之後,青墨便與離落明分別,約好十日後再于小築內取回玉佩,期間他自去尋找檀翊鐘,青墨便要暗訪風行葉——昨夜竹瀾苑傳來訊息,道山莊內奸已被捕獲,暫押在竹瀾苑受審,同時轉達一道密令:全力追查風行葉。
青墨便動身去了青丘,青丘雖然不大,只是尋人也如大海撈針,着實不易。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青墨卻覺得此事有些不對勁,父皇一面追查風家後人,一面又命她暗訪風行葉,難道二者有何關聯?若風行葉為風家後人,多年前即便活下也已是廢人了,何以能有此能耐,劫了貢寶?思及此處,她便搖了搖頭,父皇行事向來摸不準其意,也懶怠費神去想。走了半日,青墨已是腹中饑餓,便尋了一處看着門面較大的酒樓吃飯。才上二樓,她不經意一瞥,竟赫然發現臨窗包間內那張俊美的面孔——風行葉!父皇等人只知他常常帶着銀色面具,可青墨的竹瀾苑網羅天下秘聞,區區真面尚不足以難倒她——畫像上的他雖面如冠玉,俊采非凡,可較之本人尚不及五分神采。青墨密不可查的一笑,尋了一處相鄰的桌子坐下,朗聲道:“小二,給我來一壺‘竹葉清釀’,一盤翠玉筍絲,米飯必是要由新鮮的竹筒蒸出的。”
小二見此名女子所要菜色甚為不凡,必是大有來頭,忙點頭哈腰地吩咐廚房去做。青墨似不經意地攏了攏額前碎發,一舉一動落在旁人眼裏甚是明豔。此時,風行葉正緩緩斟着一杯酒,細細打量着女子,一襲碧紗衣裙在人群中本就顯眼,面容雖談不上傾城,可眼眸清冽如水,直欲讓人沉溺;聽其嗓音清亮,所要菜色均是清淡之物,考究風雅;再看腰間竹笛,材質雖是竹,可卻有些玉氣萦繞之感,想來此女子必是善于音律之人,否則便不能駕馭此不俗之物了…。若能把她收入府中,平日裏吹笛解悶也是好的。忽然,一片竹葉飛來,打在玉質的酒杯上,杯中美酒漾出,灑在桌上,散發出甘醇的氣息。
“想來公子是風雅之人,豈會不知‘非禮勿視’此語?”青墨懶得看他,只顧着彈着指甲。風行葉暗暗心驚,未想此女子看似柔弱,實則內懷武功,有意思……唇邊笑意更濃,“萍水相逢,在下驚嘆于姑娘美貌,一時失禮了,不如在下請姑娘喝一杯酒,權作賠罪可好?”青墨這才擡眸瞧他,嫣然一笑,“小女子嘴刁得很,只喝‘竹葉清釀’。”風行葉打了個響指,小二便飛也似的跑上樓來,靜候吩咐。風行葉擡了擡下颌,“喏,那位姑娘的飯錢我付了,再多上幾壺‘竹葉清釀’來。”說罷便微笑着揚手延請,“姑娘,請入內一敘。”
青墨笑笑,走進雅間,坐在他的對面,柔荑支着下颌,望着樓下風景。微風吹起她的碎發,自有一股清新飄逸之美。與此同時,樓下的幾個乞丐蹲在牆腳,看着樓上二人,搖了搖頭議論開來。
“啧啧,那少爺又開始獵豔了,真不知那仙女兒一樣的姑娘會是啥命啊。”“你個沒見過世面的,那姑娘充其量算是樣貌不俗,若說仙女,咱們走南闖北慣了的見得多了,也就金國卿顏公主,花弄影女俠,從前燕國的鐘漠蕪……”
“卿顏公主?你見過?”
“……沒有,不過我聽小花子說他曾經見過一面,那家夥魂兒都丢了,做夢都念着。”
青墨似不經意看着風景,實則心中對這個盯着人不放的風行葉厭惡至極,探知其風流韻事,不由暗暗作嘔;佯作回眸恰巧遇上他的目光,低下頭去,“公子總盯着我作什麽?”
風行葉對于此話早已輕車熟路,略略調整了嗓音,深情道:“青仙貌美羞魚沉,墨筆愧難繪三分。”
青墨微訝,“公子知我是誰?”
風行葉端起酒杯,置于唇邊,“在下對于美人,向來過目不忘。幾年前偶遇姑娘,自此輾轉反側,思念不絕。”其實哪有偶遇呢?風行葉不過是想說他二人早有前緣,探知她身份是認出泠姻笛和竹葉罷了。
“恕青墨愚鈍,不知公子是……”青墨故意不點破。
“在下風行葉。”風行葉笑道,替青墨斟一杯酒,“青墨姑娘,在下思念姑娘多年,今日終于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青墨揚袖遮面,似作不好意思的一笑,“風公子好生風趣!青墨當不起公子誇贊,不過是‘竹翠天成淺碧色,墨仙難染入骨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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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服佩服!”風行葉擊節贊嘆,“姑娘好文采。”話及此處,小二上來三壺竹葉清釀,菜色也齊全了。
“請。”風行葉敬道,“姑娘随意,在下先飲一杯,權作為姑娘接風洗塵。”“慢。”青墨伸手一當,隔住他要将酒杯送至唇邊的酒杯,“風公子自酌有什麽意思,青墨酒量不高,但也陪公子喝一杯。”說罷斟酒,舉杯示意,“請。”
風行葉笑笑,唇邊生出魅意,“請。”說罷一飲而盡。酒過三巡,青墨有些許醉意,她本就存着戒心,豈敢多喝?況且竹葉清釀的酒勁甚小,平日裏自斟三壺也無事,怎的今日才三杯便醉?
風行葉詭秘一笑,他早吩咐小二在竹葉清釀中下了些迷藥,而他自己早在喝第一杯時服了解藥,“姑娘,你無事吧。”他關切問道。
青墨渾身無力,強自支着身子,“無事。”忽而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來,玉杯沾上了點點嫣紅。
風行葉眉心一蹙,本想用些迷藥借機把她帶回王府別院,悉心照料,讓她心甘情願的跟着自己,如今竟成了這般光景,忙抓起她的手腕,半晌道:“‘入骨青’?中此毒後一月內不能飲酒,否則極易經脈逆行,功力毀于一旦,你不知嗎?”
青墨虛汗直冒,大驚道,“何法可解……”
“你傷在何處?我替你輸送內力。好在你解毒及時,無礙。”風行葉此時毫無旖旎的心思,望見她蒼白的臉色,心中倒有些憐香惜玉。
青墨乍聞傷口,想起離落明來,面上微紅;又聽他要處理傷口,忙扶着桌子起身,“不行!”許是太過用力,肩上的傷口崩裂,碧衣上滲出殷紅來。
風行葉得知傷在何處,忙去扶她,“都什麽時候了?姑娘也是俠士,怎的如此拘于小節?”說罷便拂落臨窗的簾子,直欲查她傷口。
青墨已四肢綿軟,無力躲避,眼中流下淚來,急火攻心,大喊一聲“離落明!”便暈厥過去。風行葉輕抱起她,方要解她衣衫,便聽得一聲嬌叱,“淫賊!”
話音才落,花弄影便破窗而入,長劍直指風行葉。風行葉顯然沒料到她會來,一時愣在原地,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手,修長的手指似是玉雕一般,煞是好看,不覺花弄影的劍尖已經指到下颌。“花女俠別誤會,青墨姑娘中了毒,在下不過是想替她療傷。”
花弄影柳眉倒豎,自那日晚晴覺得青墨的身份似有隐情,便委托自己一路尾随前來,因見着那淫賊在樓上,便尋了隐秘處偷偷聽着,直到此時才不得不現身。“淫賊走開!我自會處理。”
風行葉也不避她劍尖,坦然道:“在下雖好與美人結交,但也不至于強人所難;青墨姑娘确實中毒,你帶她回去療養吧。”
花弄影半信半疑的收了劍,艱難的背起青墨,瞪了一眼風行葉,便飛身下樓,雇了一輛馬車,絲毫不敢耽擱片刻,急着趕回晚晴的小築——那淫賊的話她不敢全信,可看青墨慘白的臉色和肩上的血痕卻又不可不信,還要問過晚晴才好。風行葉望着花弄影離去的背影,輕輕打了三聲響指,在座食客中便有一人起身入了包間,抱拳道:“主上。”
“跟着她的馬車。”風行葉微微揚唇,雲破月來花弄影……仰頭望望将黯的天色,天際的一絲绮紅像極了美人胭脂色……
“晚晴!”花弄影拖着軟綿綿不省人事的青墨,大叫道,“快幫忙!”風晚晴轉動輪椅出了小築,忽然聽見一絲響動,纖指輕叩椅上機關,樹林裏應聲傳來慘叫。花弄影也不甚在意,只不屑道:“憑他們也敢跟蹤姑奶奶?”風晚晴把花弄影讓進屋中,将青墨放在榻上,方道:“你還不是讓人跟蹤了一路不曾察覺?”
花弄影有些不好意思,“咳,還不是她,一路上神志不清,叫着‘落明’‘離落明’的讓我分神。哦,對,風行葉那淫賊說青墨中了毒,經脈逆行,得輸內力醫治,我不敢全信,所以帶來讓你瞧瞧。”
風晚晴看了看她嘴角的血痕,隐隐泛着青色,花弄影便道:“我确實探過她脈息,經脈實有逆行之向。不過要輸內力的話,我內力與青墨不相上下,怕不能輸給她啊。”風晚晴淡淡道:“确實是‘入骨青’,餘毒未清,她便飲酒,焉能不發作?小花,你不必管她,我自有幫手。”
“咦?”花弄影奇道,四處環望,“幫手?”話音才落,便望見檀翊鐘進門來,白衣飄飄,正氣凜然。
風晚晴笑道:“才念着檀公子,檀公子便來了,晚晴正想請你幫忙。”檀翊鐘一愣,順着晚晴所指一瞧,榻上昏迷的人不是青墨又是誰?“青墨?她怎麽了?”
花弄影聽聞此話,心中竟有些酸意,卻見檀翊鐘朗笑道:“此忙我要是幫了,那既不是要兄弟反目了?”說罷向窗外笑道,“落明,青墨在此,還不進來?”
且說離落明在小鎮上晃了三四日也未見檀翊鐘身影,便想着去竹林附近等待青墨,想與她一起去尋,不料想正碰上來此的檀翊鐘。二人把酒言歡,互相傾吐心事。離落明本不欲再叨擾風晚晴,奈何檀翊鐘願來,說是以茶會友,便随了他前來。
離落明進門,一眼望見死氣沉沉的青墨,急忙奔上前去,“青墨!”
榻上的人漸漸恢複了一絲意識,輕聲道:“落…明……”
屋內衆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