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影盤奈何天,雙酌傷階雨
風晚晴呆坐半晌,方回首看向花弄影,只見她亦是呆呆地望向兩人離去的背影,抿嘴一笑:“弄影?回魂來。莫不是你也看上那個離少俠了?可惜你晚了一步。”
花弄影回過神,指尖向她頭上一點:“胡說八道些什麽。嗯,你那玉玦我送到那風行葉的手中了。”
“哦,他有沒有說些什麽?”
花弄影冷哼一聲:“哼,他說了什麽,不提也罷,一提起我便一肚子的氣。你要我找的是什麽人啊。江湖上的名聲傳的倒好,想不到卻是一個風流倜傥的王爺。”
“哦?你見到他的真實面目了?他待你倒是非比尋常,傳說那風行葉平日都是戴着銀色面具的,你倒是有本事,令人卸甲啊。”風晚晴似笑非笑,“怪道你剛剛說我胡說八道,如此一來你自是看不上那個江湖小子。”
花弄影陡然聽見銀色面具,心中咯噔一聲,旋即又想許是巧合,此刻聽她調侃,俏臉一沉:“你再說,我真的惱了。幾日不見便是如此的心壞口刁,再也不理你了。”轉身便進廚房中去。
風晚晴不知她為何反應如此之大,只道是女孩子家面皮薄,被瞧破了心事便惱羞成怒。搖頭微微一笑,拿起手邊的書。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候,手上一空,書被人奪了出去,擡頭果見花弄影那張陰沉得能擠出雨來的臉:“我錯了還不成嘛,別生氣了好不?”俏皮一笑,“好姐姐,你不原諒我我便不吃飯。”
花弄影撲哧一笑,将餐具重重地在桌上一頓:“你撒嬌的工夫真是越來越長進了。難得你叫我一聲姐姐,便饒了你這一回吧。只是以後無事不許再提那個人的名字。”
晚晴打量她的神色嚴肅,哪有一絲玩笑的模樣,不知其中到底發生了何事,垂眸靜思。花弄影已是将飯菜放至她的面前:“喏,我們快吃,然後我想去辦些事情。”
今日的菜式是極普通的,然花弄影最善自極普通的食材中做出普通食品所不及的味道,這一餐亦是香甜。
花弄影收好碗筷,躊躇半晌,方問風晚晴道:“那位檀公子他往哪裏去了?”
風晚晴搖頭道:“我怎生能知,他眼角斜飛,望去便是潇灑無礙之人,取了玉佩便即離去。他又只是一個人,找起來可是比風行葉還難呢。咦?你尋他做什麽?”
花弄影聽到風行葉的名字,柳眉倒豎,但聽她并沒有借此做文章,面色緩了緩:“我欠他一個人情。那日我劫貢時遇上了他,以他的武功捉我歸案是綽綽有餘,但他放了我。我花弄影從不欠人什麽,我要尋到他,還了這份情。”這番話卻是有些言不由衷的,只是其中滋味,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風晚晴又是靜思半晌,擡頭曼聲道:“去吧。”
煙雨江南,風霜花竹,少女情懷總是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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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峰果是名副其實,高聳陡峻,雖雁難越。
冒着霏霏細雨,檀翊鐘提氣縱躍,于山間行進着。山上怪石嶙峋,妙然天成。檀翊鐘輕功卓絕,視此山若等閑,一壁欣賞着山間奇石,一時想到,這山石較那檀府院中的太湖石,論陣型自是遠遠不足,然檀府中的石雖布置精巧,賞心悅目,卻少了一番天然靈氣,仿若一個極美的女子失了眉目。
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浮出風晚晴的影子,那女子靈性十足,與那江南煙雨相互浸潤,溫婉雅致。不自覺地摸了摸腰間玉匕首,是那日風晚晴為他所制,他一直帶在身上
這匕首乃是用上等的雪歌玉所制,玲珑晶瑩,觸手生涼,材質正與寒月簫相成。檀翊鐘很是喜愛,只覺風晚晴雖與漠蕪不同,卻是她人生第二知己。
這般邊賞邊行,一時至了峰頂。一聲長嘯,自峰頂俯瞰,江南之色盡收眼底,籠在一片煙雨朦胧之中,與那塞北風霜相比,另有一番姿态。
聽人說這落雁峰的名字尚有一番來歷。燕國有俠者,蓄養兩只金色雕雁,游歷江南楚國時來至這峰上,卻遭遇平生宿敵。敵人經年勤練武功,而那俠者貪賞風景,疏忽了練武。自是不抵敵人,險象環生。雙雁見主人遇險,俯沖下來欲啄敵人雙眼,奈何敵人武功過高,雌雁被一掌拍下山峰。雄雁亦是被掌風掃中。如此緩得一緩,雄雁卻啄瞎了敵人的一只眼睛。俠者将敵人殺死,繞至峰下尋了雌雁屍體,欲埋葬起來。哪見雄雁盤旋飛起,一頭向峭壁撞去。霎時山崩地裂,風雲色變,将懸崖硬生生變成了陡峻山峰。後人名此落雁峰。
檀翊鐘便是聽了這段傳說,方起了攀登山峰的心思。此刻思及,心下黯然,自己終是用情不夠至深。凄傷蔓上心頭,解下玉簫,吹奏一曲,聲聲哀凄。後有人根據此曲與傳填了詞,一時傳唱: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只影,向誰去。檀翊鐘孤身下山,悵然滿滿,漫無目的地行着。許是那綠竹林似從前漠蕪的紫竹林一般吸引着他,他又回到了風晚晴的住處。此次他繞開了音陣,直直入內,只是一管玉簫不住送出音韻,提醒着主人有故人相訪。
風晚晴正專注于書本,本于外界之事充耳不聞。忽聆簫聲清越,猛地擡起頭,正對上檀翊鐘清亮的眸子:“檀公子回來了。”仿佛這只是極平常之事一般,如同她說慣了的“弄影你回來了”。
檀翊鐘放下玉簫:“擾了姑娘清淨。請姑娘相恕。在下心中有些不快,不知姑娘此處可有酒麽?”
風晚晴一指院中竹籬下:“那裏有弄影方從臨安帶回的琉璃醉,味道甚是清雅,公子自尋了琉璃盞來飲吧。”她特意提了花弄影來探察檀翊鐘的反應,卻見他面容平常,只是淡淡地道:“在下漂泊無依,不意叨擾姑娘了。”
檀翊鐘斟了一盞美酒,與風晚晴相對而坐。對着她清亮的眸子,不知怎麽,便向她訴說了自己與漠蕪的一切,從千鏡湖相識,到紫竹林相知,再到生死相離,他平生從未說過如此多的話。千盞琉璃,醉了人,痛了心。
“她是人間最好的女子,雖曾誤入風塵,卻不掩曾為公主的高貴氣質。只可惜,造化弄人,她卻是燕國的公主。我本應了她要棄了此身,帶她浪跡江湖,哪想未及帶她離去,便變生不測……”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雨,兩人皆是眼中蘊淚,千盞酒,莫使琉璃空對月、
風行葉翻來覆去擺弄着那塊玉玦,只是覺得晶瑩無暇,比尋常的玉質地好,溫潤滑涼,除此外未曾覺出什麽異樣來。莫非是什麽女子送來的定情信物,難道是那個送玉的女子。不對,她的神色不對,似是出離的憤怒,想想自己并沒有得罪于她,一時疑惑不解,又憶起她的美貌,與平日裏圍繞在自己身旁的莺莺燕燕亦是有所不同。與那日檀公祠前相比更添英姿,便是比那日在谪仙樓上的她亦是更有明豔。
“來人。”早有晨離樓三大暗影之一的風影上前來,“樓主大人有何吩咐。”
風行葉手中把玩着銀色面具:“盡快查明金國女俠花弄影的去處,限三日之內回報。”
風影領命去了,風行葉獨自思量着,那女子卻不可作尋常之人看待。得有一套全面的獵花計劃才是。思及至此,将面具戴上,銀光爍爍,嘴角不禁浮起一絲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