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笛破竹陣,玉驚制瓷人
五月,細雨連綿。避暑山莊內蓮塘中早早埋下了蓮根,只待一場雨後便破出淤泥,悄然綻放。
紫陌挽着裙,撐着一把油紙傘帶着人合宮巡視了一圈,便回宮複命;卿墨正修剪着插瓶中的花枝,見紫陌進來,便問道:“怎麽樣?人都走了?”
紫陌一福,“是。奴婢已派人嚴密防守,任誰也闖不進來的。”
卿墨滿意的點點頭,退下手上的金絲纏碧牡丹镯子賞給紫陌,“做得好,不愧是我貼身的人。”
紫陌忙推辭,“此乃奴婢分內之事,實是不敢受賞。”
卿墨拉過她的手,把镯子推到她的手上,道:“你在宮中是衣食無憂,可是你的弟弟妹妹年幼,家中必是開銷不少,收下吧,”
紫陌聽得一番話,暗道公主體貼下人,思慮周全,不覺紅了眼圈,謝道:“謝主子賞賜,主子大恩,奴婢萬死難報。”>
卿墨笑笑,并不多言,淡淡道:“晚王爺此來,斷不會是探望我,必是有人走漏了什麽風聲。”
侍立一邊的琴語道:“主上意欲何為?”
卿墨思忖片刻,問道:“紫陌,避暑山莊裏的別院守衛是否森嚴,外人絕無硬闖之可能?”
“回禀主子,皇上選派的禦林軍均是一流,山莊又易守難攻,占盡了地形之利,絕不會有人神不知鬼不覺便闖入莊內。”
“那便是莊內的人了。”卿墨神色凝重,“這次随行宮侍有多少人?”
“宮女一百人,太監五十人。”紫陌張口即來,事關公主的事宜她不得不親自把關,“只是直接能接觸到主子寝宮的人不過十人,知道公主不在別院的也只有奴婢一人。”
“那麽平日裏灑掃,送飯的人呢?”
“這…”紫陌慌了神,暗悔自己竟偏偏疏漏了此處,便跪下謝罪,“奴婢不察,請主子責罰。”
卿墨親自扶她起來,柔聲道:“責不在你。合宮事宜最是繁雜,全賴你一人打理,真是難為你了。”轉頭喚道,“琴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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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琴語上前聽令。
“我要你扮成我的模樣留在別院,一來謹防不速之客,二來…”卿墨眸中閃過一絲冷意,“找出內奸,密送竹瀾苑。”
“是!”琴語領命,與紫陌一同退下。卿墨又換上來時的青色衣衫,輕啓機關,屏風後“咔嗒”一響,原是一扇暗門應聲而開,她自從秘道下山去了。
與此同時,檀承嗣于密室之內大怒,“什麽?我讓你追捕檀翊鐘,你非但沒追上,還傷了竹仙青墨?”
室內另一人默然不語,發絲遮住的眼眸劃過一絲冷意,“我幾位結義大哥都死在那黃毛丫頭手上,我焉能不報此仇?”
檀承嗣搖搖頭,“要緊的是追回檀翊鐘,你的個人恩怨等結了此事再辦。蝮蛇,你的’‘入骨青’可還有嗎?”
蝮蛇冷哼一聲,“那種低劣的毒藥随手便可拈來,只恨我那日情況緊急,來不及換上劇毒的箭,倒便宜了那幾個女人。”
“好,你要記住,切莫再打草驚蛇。”檀承嗣眸色一沉,“否則,我便不再助你重建五毒教。”
竹瀾苑中,離落明焦急的在庭院中一圈圈的踱步,時不時望望門口,心中暗道:青墨道友人出了急事前去幫忙,要我暫時看顧一下竹瀾苑,怎去了這麽久還不回來?莫不是遇上了什麽麻煩……
正想着,閣樓上便傳來簫岚的笑語,“離公子,我們主人才去了不到半日,你便憂心如焚了呢。”
笙婔笑罵道:“簫岚,你個沒水準的,這叫‘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明明懂音律,可風雅與你絲毫不沾邊兒,看看人家檀公子,同是吹簫,怎的他偏生出一種風雅氣質來?”
“死丫頭!”簫岚長簫一指,“看我不打爛你的嘴!”兩人便一追一躲起來。
離落明無奈笑了笑,才回身便見青墨踏進門來,“你們兩個注意點氣質!竹瀾苑是風雅之地,被你們弄得像風月場一般。”她口中譴責,眼中卻滿是笑意。
“青墨!”離落明一喜,迎上前去,“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落明兄多慮了。”青墨笑了笑,天成一分清雅之氣,“落明兄,我得去楚國料理些事情,不知落明兄可否同行?路上也好有些照應。”
離落明心中一喜,道:“我正要與你說,檀兄去了楚國,我自要前去幫他,方才還猶豫着與你辭行呢,如此一來既不甚好?”
“啧啧,離公子可舍不得主人呢,連辭行也要猶豫一番。”簫岚咂舌,打趣道。
青墨笑着瞪了她一眼,四人中,最穩重的是琴語,最能決斷的箜呓,最直率活潑的便是簫岚和笙婔了,畢竟她們倆進竹瀾苑最晚,又與青墨年齡相仿,平日裏也能打成一片。“箜呓呢?”青墨環顧四周,遍尋不見箜呓身影。
“她身子不爽快,現下還睡着呢。”笙婔道,複又疑惑,“主上,琴語姐姐呢?”
“哦,友人那邊事情繁雜,我便留下琴語去幫着料理。”青墨答道,又自去屋中收拾好行李,出來吩咐道:“我去楚國一趟,你們在竹瀾苑中好好待着,一切事宜皆由箜呓打理。——臨行急迫,我便不與她說了。”
楚國。連日陰雨綿綿,細長的雨絲似是絲線一般,将兩岸的依依楊柳繡了一層淺淺的碧色。青墨與離落明坐在烏篷船中,聽着雨滴在烏篷上,滴滴嗒嗒的,仿佛奏着一曲天籁。
離落明看了看青墨郁郁的神色,寬慰道:“江南風物細膩而溫婉,這方水土養出的人必是有心靈手巧的,青墨,你別急。”
青墨把臉埋在膝間,沮喪道:“尋遍了玉石古玩店,也沒見着哪個能工巧匠能把我的玉好好修補一番。”
離落明猶豫一下,便問道:“青墨,恕我多嘴,你的玉佩是上乘羊脂白玉,可未見絲毫破損,怎的要修補?”
青墨無奈笑笑,“落明兄,玉佩無損,只是心中有傷,非要修補不可。”
離落明不解其意,卻見青墨黯然的臉色,便不欲再問。
船輕輕靠岸,離落明付了船錢,扶了青墨一把。兩人走上岸,眼前是一片蒼翠竹林,綠竹在細雨中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竹林深處起了一層輕煙,青墨不由自主的上前,輕輕撫了撫挺拔的竹節,忽然滞住,緩緩附耳在竹節上,細細聆聽着什麽。
“青墨?”離落明見她不語,方想詢問,便見她橫指唇間,輕“噓”一聲。良久,青墨後退幾步,環望四周,對離落明說:“這并不是一片竹林,而是一個陣法。”
“什麽?”離落明訝異,又看了看竹林,并未覺有什麽不同,“好像就是一片竹林啊。”
青墨略略自得,“若說他物我還不知,可要是用竹林布陣,可難不倒我竹仙青墨了。”說罷拉起離落明,“走,我們去看看。”
離落明被她驀地一拉,愣了一愣,從何時起二人竟如此親密了?見青墨毫無察覺,心中暗喜,便由她拉着向竹林走去。
細雨霏霏,竹林裏的迷霧很快便沒了來時的路,青墨回頭看了看,臉上不見一絲憂色,不緊不慢的抽出腰間泠姻笛,橫在唇邊徐徐吹奏,霎時間四周的竹子似是合奏一般響起重重回音,迷霧散去,顯現出一條曲徑來。青墨的笛音未停,兩人沿着小徑走着,漸漸望見一個後園,三間青泥小築在雨中靜靜立着,掩映在合歡花的疏影間,極為惬意安然。
風晚晴才從正門迎來花弄影,方欲詢問玉玦一事,忽然側耳細聽,淡然一笑,道:“不過十日間,便有兩位能破我音陣的高人到訪。”
“就是屋後的竹林?”花弄影訝異道,“小時候亂闖了一次,結果被困在裏面三天,若不是你,我怕是要餓死在裏面了。”佯怒瞪了一眼風晚晴,“你這個人,就愛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
風晚晴微微一笑,轉動輪椅,“走吧,出去看看。”
青墨和離落明才走到後園,便見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子安然的看着他們,仿若早就料到一般;身後一個紫衣女子長發飄飄,自有一股英氣。花弄影看着他們二人,男子身着一襲青衣,背着一口寒如霜的刀,女子一襲碧茜紗齊胸襦裙,手裏拿着淺碧色的笛子,二人仿若眷侶天成,正緩緩向着她們走來。
“二位有緣人既來得此處,便請入內一敘。”風晚晴說罷,便轉着輪椅自回小築,花弄影回望了他們一眼,也随着風晚晴進去。青墨覺得此人非比尋常,便示意離落明跟着進去。
風晚晴在屋中擺好兩盞茶,靜待二人入座後便道:“二位能破我音陣,想來非比尋常。只是我的音陣只有一法可破,這位姑娘卻未用此法,不知是如何破解的?”
青墨微微颔首,“叨擾主人實非青墨本意,只是好奇罷了。青墨愚鈍,這陣法精妙,本不能破解,只是姑娘恰巧用竹布陣;在下竹仙青墨,手中所執泠姻笛便是用竹玉雕成,極通靈性,為青墨指了明路。”
風晚晴眼光逡巡在她手中的泠姻笛上,竹玉是南海至寶,玉質稍軟,外觀與青竹無二。“如此,便是你我二人的機緣了。”
離落明坐在一旁靜靜聽着,忽而道:“姑娘可是‘瓷聖流霜’?”
風晚晴莞爾,“小女子名氣原來這麽大,日前也有一位執簫公子破了音陣,并認出我來。”
“檀翊鐘?”離落明一驚,執簫公子,又由此能耐,除了他還有誰?
“怎麽?公子認識?”
離落明抱拳,“在下離落明,與檀翊鐘是知交。”
花弄影靜觀屋中人相談甚歡,忽然聽到有人喚她,“不想在此能遇見花女俠,幸甚幸甚!”擡眸一看,青墨正笑望着她。“不敢當,竹仙青墨的名號也不小,幸會幸會!”她回了一禮。
風晚晴一笑,“你們都認識,也省得我介紹了。晚晴曾許諾,若有人能從音陣中進來,便可為她燒制瓷器或者是雕琢玉器,不知姑娘……”
“玉器?”青墨乍聞玉器,驚道。
風晚晴心中一沉,暗道:此人聞得玉器如此反常,莫不是金國派來搜捕的?心下便多了一分警惕。
青墨從懷中拿出一塊羊脂白玉來,“姑娘是高深之人,青墨別無它求,煩請姑娘幫忙修補這件玉器。”
風晚晴接過,細細端詳,平靜的臉上竟劃過一絲驚愕,不過很快便掩飾下去,“此玉未有破損,何須修補?”
青墨指着玉上一層淡淡的紅暈,道:“此玉是我母親的遺物……母親逝後,她的血竟融入玉中,無論怎樣也無法去除……我每每見此血跡便觸目傷懷,但求姑娘能幫我。”
風晚晴摩挲着玉,羊脂玉白皙而溫潤,不忍釋手,望了望青墨焦急的神色,答應下來,“好,姑娘等我十日,我願盡力一試。”
青墨謝過,與離落明一同告辭,自尋檀翊鐘去了。風晚晴挪動輪椅,緩緩行至院中,望着青墨離去的背影,心尖像被針刺了一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