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論家國春秋
一輛華麗的車馬停在桓陽府門前,涿郡太守吳江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了。齊涵步下馬車兩人互相行了官禮。吳江連忙将齊涵請進府中。
擺上茶水,兩人寒暄幾句。吳江便問道:“不知太尉所來此處,下官能為大人做些什麽?”
齊涵雖被奪了兵權,可是在名義上還是太尉。而這等靠近楚國的郡縣,消息并不靈通。所以這涿郡太守對待齊涵依舊恭敬。
齊涵半晌不語,手捧着細瓷杯,掀開杯蓋細細品着當地有名的毛尖茶。思緒卻回到了五日前的金宮後殿。
“齊愛卿,你說這世上那裏的瓷器最好呢?”
“回陛下,臣以為是龍泉古鎮的瓷器是謂上品。”
顏晟沒有回應,只是微微仰頭。一位身姿娉婷的少女捧着一個寒玉盤,上面的腳架上架着一只青花大盤。大盤口沿處畫一青花線圈,圈內用冰紋繪着一棵梧桐樹;盤面一側畫一片梧桐葉,另一側書“梧桐一葉落,天下盡皆秋”的名句。瓷若冰肌,素若流霜。仿佛自身便帶着絲絲涼意。
齊涵打一眼便被這件瓷器所深深吸引,仿佛墜入了天青色的夢境,一片冰素,仿佛是那冥想的至境。
見齊涵癡迷的眼色,顏晟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不快。但又很快歸于沉寂:“愛卿可知那‘瓷聖流霜’的名號?”
聽見皇帝的聲音,齊涵才清醒過來,心道不好,忙說:“略知一二。不知陛下所聞何事?”
“這件瓷器是南宮世家的貢品,見到它,朕才知道天下竟有如此好瓷。不愧為‘流霜寶器’。只是這制瓷人,倒是查訪不到。南宮世家也只是說是從女俠花弄影手中以十萬兩白銀換得的。”顏晟淡淡說道,只是眸光十分銳利。
“微臣定當為陛下尋得制瓷之人。”齊涵恭敬的回道。
“哈哈,愛卿果然是朕的知心之人。記住,就算帶不回那個制瓷人,也要把那個花女俠給我帶過來。我的後宮之中,倒是缺一位巾帼英雄啊。”
齊涵冷汗涔涔,自是知道顏晟應是使了什麽手段逼迫南宮世家交出瓷器,前些日子南宮家族的嫡支被神秘勢力屠戮幹淨,恐怕和皇帝躲不了幹系。
念及此,口中的茶水也有些苦澀。自己為國鞠躬盡瘁,到頭來沒了實權,淪落成了皇帝尋寶的跑腿兒。
放下茶盞,齊涵道:“不知吳太守是否聽過‘瓷聖流霜’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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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江沉思一會,道:“自是聽說過,只是此人一向神秘,流傳于世的作品甚少。又不露面,瓷器脫手往往都是經人辦理,只是那制瓷手法和瓷底的泥印能辨別出真假。最近的作品似乎是楚國滕将軍府中的‘天’字款鬥彩海水雲紋蓋罐。那滕将軍寶貝的很,花光了這幾年貪污的軍費才換來這一件瓷器。”
“這蓋罐是經何人之手出售的?”
“似乎叫桑景,是個南疆人。”
“桑景……。”齊涵念叨:“有勞吳太守幫我注意一下此人,哦,還有女俠花弄影。”
“大人請放心,在下一定注意。”
“明日吳太守随我去龍泉鎮看看吧。”
“好的,大人。下官馬上安排。”
青丘縣
風行葉這幾日總覺得有些目光在緊緊追随着他,可是到要尋找時,卻只發現路邊蹲着幾個髒兮兮的乞丐,向路人讨要些銅板。
風行葉覺得自己應該并未得罪丐幫衆人,那麽跟蹤者的武功恐怕要高出自己幾許。想到這裏,臉色不禁有些凝重。
坐在茶樓之上,忽聽門外門外傳來叮叮咣咣的敲打聲,老人的爆喝和幾聲慘叫。向外望去,只見一名衣衫破舊的老者拎了一名青年的耳朵,罵罵咧咧的把他拽上酒樓。那名青年一直叫痛,老人卻也不放手。
“臭小子,還敢頂嘴了?這棋讓你下的,啊,我都白教你。趕緊吃飯,吃完接着學,連基本的手法都學不會,丢不丢人。”
“死老頭,你真暴力。沒事還老騙我,向我隐瞞身份也就罷了,我告訴我方法也就罷了,竟然還不讓我走!”
“快點給我滾上去,點菜,至少三個菜,飯前你付。”
“老頭,我快沒錢了啊。長老出門就給了我二十兩,我現在花的就剩五兩了。”
“別再老人面前撒謊,你那個小包裹裏明明還有兩根金條。”
“啊呀,死老頭竟然翻我包,那可是風姑娘給我的,不能随便花的。”
桑景無奈,當時沉溺于棋局竟被這老頭認為是有天賦,非要留下自己和他學藝。昨天偶然發現他是自己要找的李瑞風,驚訝之餘不由得驚喜。向他請教,可惡的是這人竟然什麽也不說。還一直耍賴,不放他走,跟在他身邊蹭吃蹭喝。
這,這還是當年威嚴睿智,不茍言笑的李相嗎?
風行葉覺得眼前一幕十分有趣,不由得朗聲道:“老人家,那位兄臺,不如上來與小生喝一點薄酒如何?”
李瑞風嘿嘿一笑,拽着桑景就往樓上走。一屁股坐在風行葉對面,也不客氣,直接端起酒壺便喝。
桑景一臉尴尬,向風行葉拱了拱手,道了一聲攪擾了,才坐下。喚來酒保再上兩壺酒,一疊牛肉。
“嗤嗤,桑小子好生小氣。”李瑞風面色鄙夷,眼底卻是溫暖的。
風行葉見兩人的互動,微微一笑道:“見面便是緣分,二位不必拘束。這青丘的黃酒倒是有名。小生是外鄉人,初來乍到,請兩位多多包涵。”說罷,拱手行了一禮。擺了請的姿勢。
桑景連忙回禮,而李瑞風卻嘟囔道:“行個什麽禮,哪有吃飯重要。”口中不停的灌着酒,連道好酒好酒。
桑景一臉無奈:“這位兄臺,老人家行為有失禮之處,還望包涵。”
“無妨。”風行葉饒有興趣的打量着李瑞風。李瑞風感覺到,卻不戳破。這時酒保把酒菜都端了上來,風行葉也不好繼續打量。執起酒杯細細喝起來。
“老人家為何不去金大都生活?”陳滅後,顏晟為充實都城,同時也是為了防止死灰複燃,下放了一筆錢款讓陳地的老百姓遷往金大都附近生活。而留下的,多半是前朝舊世族,要不就是一些安土重遷的百姓。而這個老人既不像是世族之人,又不像有田有産的百姓。哪怕是年紀大也會遷離吧。
“呦呦,老了,走不動了。在這有酒喝,還有筍吃。大都那邊冬天又冷,我老人家吧又沒什麽錢。住這也挺好。”李瑞風道,眼神清明。
“長安富庶繁華,陛下又成立了救濟署。老人家在那裏生活不比這裏有保障?”
“年輕人,你不曉得,越是富庶的地方,越是腐朽。人老了,上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會活不下去的。”李瑞風心道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在這裏套話呢。
風行葉也不虛與委蛇了,開門見山:“國弱,民愚,可奚為?”
李瑞風笑笑,好心急的小子,倒是能看出有一番抱負:“自愛,勿妄自菲薄;自信,勿妄自菲薄;自強,勿妄自菲薄也!”
“國強,民鄙,可奚為?”
“明目,勿夜郎自大;明事,勿夜郎自大;明理,勿夜郎自大也!”
風行葉眼神一亮,暗道果然市井之間多隐士;“願聞其詳。”
桑景也是一臉驚異,原來這個老頭不是裝的啊。連忙認真聽他的言語。
“食祿者鄙于白丁,媚于朝;錦衣者鄙于布衣,媚于市,此千年之習也。然今人古習,甚異之,鄙于江湖;媚于朝堂;此國之所不振也。若論論淮江南之楚,則今天下糜爛,內憂而外患。倭寇窺竊于東南,羅剎徘徊于極北,南方諸夷蠢蠢于南海也。然今上茍且于安樂,惟短利是圖,置天下于不顧,山河沸騰,民怨日深,諸夷寇邊,三軍動容。然其政出于一人,法不責大夫,官惟財是用,民如履薄冰,此非盛世也。唯有安陽王一人,戰戰兢兢,欲徹改而難為。實為狼狽,非長久之計也。”
風行葉瞳孔劇烈收縮,這番直言直擊要害,切中肯綮。心中不由的一緊,暗道此人之高才,那裏是一般的老頭:“不知老先生是如何認出我是楚國人的?”
這道聲音是壓低說的,桑景正回味李瑞風的言語,聞此不由得暗驚,這個人好生大膽,竟只身來到金國,還大肆談論國事。
李瑞風微微一笑,灌了一口酒:“你小子喝酒時先用第一口酒水涮杯子然後倒在地上,也只有楚國人才這麽多講究,浪費。”
風行葉哈哈一笑:“老人家果然慧眼!只是這國之現狀該如何是好呢?”
李瑞風凝視風行葉半晌,才道:“只提點你幾句。國于今日,當革陋明志,恢弘民族之氣,以壯民族之心也。若不然,不幾,國則無可用之士,君則無可用之臣,将則無可用之兵,民族則無可用之氣節也。彼時,國未忘,亦不遠矣!當斷則斷,畏手畏腳必難當大氣。切記。”
風行葉面色一肅,起身鞠了一躬,道:“受教了。”
李瑞風擺擺手,幾人也不提前話,專心喝起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