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禮成血鼎出
又是一季煙雨朦胧,江南仿佛垂下了一層輕薄的素紗。青石綠瓦,街上偶爾走過幾名撐着油紙傘的姑娘。淮河穿過小鎮,靜靜的。雨滴打在上面,泛起點點漣漪。
這時,湖面的平靜被一條烏篷船劃破。烏篷船在一座石橋邊,從上面走出一年輕男子。上身着暗藍色布衫,腰系織紋麻布窄帶。下着缁衣裳纨,腳上踏着青絲厚底履。背後墨色鬥篷大帽遮住了他的樣貌。
付了銀兩,那名男子直奔風晚晴的小築而去。步履雖然不大,可速度卻快的驚人。
風晚晴正捧着一本易經,忽聽門檐上風钤叮叮直響。且不是平日風動時響音,顯得來者不善。
風晚晴輪椅一轉,平凡的五官上沒有什麽波動。将書卷擺入書架之中,在牆角的機簧上一扭。高大的書架瞬間離成四個部分,軸承吱吱的轉動,将書隐沒在架後。露出原本藏在後架的陶胚和顏料。
在機簧上扣上瓷扣,在旁邊擺上一個燒好的書畫大碗,放進去幾卷人物花鳥畫。自已捧起架底的色盤,細細調弄着顏色。
“風姑娘好性致,清冷的天氣依舊能淡然的繪瓷!”那位着墨色鬥篷的男子躍入小築的前廳,拉開竹椅便坐。
“桑公子才真真是性情中人,不敲門便突入人居,到有先秦遺風。”風晚晴淡淡說道,言語雖然一如往日的柔和,卻不難聽出其中的諷刺。
桑景慢慢除鬥篷,露出一張俊美若妖的面龐。即便有足夠定立的風晚晴,也不禁微眯了眼。
“風姑娘,在下不想耽誤行程。還有五日便是部落火焰大典。這祭器不能按時置好,這你可是擔待不起。”桑景直奔主題,語氣也是毫不客氣。
風晚晴轉着輪椅,停在架前,背對着桑景道:“你帶來了我要的東西了嗎?”
桑景不答,只是從腰間取下一個錦盒。擺在檀木桌子上。
風晚晴也不過去,只是突然一轉輪椅,右手一拍坐椅上的扶手。一道鋼索從扶手下疾射而出,纏住錦盒後便迅速回收。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錦盒便到了風晚睛的手中。
纖手輕輕敲擊着盒身,聽盒子中返回的聲響,風晚晴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道:“公子奔走勞碌,到頭來卻帶回了一件贗品,這塊玉玦玉色雖潤滑,與我要的無二。可是這雕功卻遠不及我要的那件。”
桑景霍得起身:“姑娘可曾看清,這可是金皇太尉腦中所憶,我的谛聽蟲能夠解讀人的夢境,怎可有假?這的的确确是那號令天下的青魂玉玦。”
“那齊太尉所見到未必屬實,自古皇帝多謀策,如今大金皇帝雄才大略,這君臣的虛虛實實金帝怎能不慬?真正的青魂怕是被金帝仔細收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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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景起先是不信,卻又想到盜玉的過程的的确确太過于輕松,幾乎沒有多少守衛和機關。不由得信了幾分。
“還請姑娘通融則個,桑某必将帶回姑娘要的東西。可否先将祭鼎先交予在下?”
“公子多禮了,公子的一番辛苦自是能體諒,這瓷鼎你便拿去吧。”風晚晴緩緩轉動輪椅,經過小院子,打開了偏房的門。
“吱呀……”木門緩緩推開,本應充斥着高嶺土的微腥味道的成瓷室內卻無半點雜味,反而隐隐泛着火焰的氣息,像是将瓷窯中燒制火種蘊藏在瓷中,又好像本就是火之聖器,供人敬仰。整個室內萦繞着炙熱的氣息。
看着眼前的大鼎,風晚晴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起來。“桑公子,可否到偏房一敘?祭鼎也在這裏。”
桑景點點頭,身形一轉,便到了風晚晴身邊。
擡頭一看,不由得驚呆了。這瓷鼎,怎的如此震撼人心!
瓷本是溫潤柔和,脆弱冰冷之物。人們常常用好瓷來平複心緒,卻沒有想到,眼前的瓷器,竟是這般溫暖熱烈。
晶瑩剔透的瓷質,卻不是一般的青白之器。渾然如一塊血玉,既細膩瑩潤,如脂如玉,有奪人眼球,炙熱如火。通體的祭紅色,釉色深沉,釉面光潤,釉中無龜裂紋理,不甚透明,不流釉,不脫口,不開片。,既莊重,又熱烈。
這方鼎沒有花紋,也不需要花紋,它本身就是火的化身。
“這方鼎燒制成功也是個偶然,祭紅釉瓷器歷來難燒,更何況是一只鼎。十窯九不成,請公子認真保管好。”
桑景口中喃喃道:“雨過腳雲婪尾垂,夕陽孤鹜照飛時。泥澄鐵镟丹砂染。此鼎陶成色肖之。”身體不受控制的向瓷鼎靠去,微微顫抖的手撫上了鼎身,觸手灼熱。不由得膜拜:“偉大的火神!”
半晌,桑景沖着瓷鼎拜了三拜。恭敬的起身,此時的他聲音已經沒有了初來時的倨傲,而是謙恭的說:“姑娘神技,在下敬佩。此等大鼎,可作為我族聖器。我五螽部落必将示姑娘為尊客。姑娘要的東西,在下萬死也必為姑娘取到。請姑娘放心!”
風晚晴擺擺手:“公子客氣了,不過可有辦法運輸這方鼎?”
桑景點點頭:“在下自有辦法,但是恐吓到姑娘?”
風晚晴頭輕輕一偏:“趕屍術?”
桑景一驚:“姑娘知道?”
“南疆奇術,略有耳聞。”
“姑娘既是我族尊客,姑娘就是自己人了。”說罷,掏出一張符紙,指尖繪出詭異的圖案。同時丹砂一抹,只聽“嘭”得一聲,幾個脖頸縫着粗黑線,歪着頭,泛着腐臭,渾身灰綠,衣着已經被幹枯的血液染得沒有什麽形狀的囚服,眼珠外凸。幾個僵屍拖着鼎的幾腳準備擡起。
見此,風晚晴瞳孔劇烈收縮,不由得想起苗疆雜記中對趕屍術的記載:
相傳幾千年以前,苗族的祖先阿普蚩尤率帶兵在黃河邊與敵對陣厮殺,直至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打完仗要往後方撤退,士兵們把傷兵都擡走後,阿普蚩尤對身邊的阿普軍師說:“我們不能丢下戰死在這裏的弟兄不管,你用點法術讓這些好弟兄回歸故裏如何?”阿普軍管說:“好吧。你我改換一下裝扮,你拿‘符節’在前面引路,我在後面督催。”
于是阿普軍師裝扮成阿普蚩尤的模樣,站在戰死的弟兄們的屍首中間,在一陣默念咒語、禱告神靈後,對着那些屍體大聲呼喊:“死難之弟兄們,此處非爾安身斃命之所,爾今枉死實堪悲悼。故鄉父母依闾企望,嬌妻幼子盼爾回鄉。爾魄爾魂勿須彷徨。急急如律令,起!”原本躺在地上的屍體一下子全都站了起來,跟在阿普蚩尤高擎的“符節”後面規規矩矩向南走。敵人的追兵來了,阿普蚩尤和阿普軍師連手作法引來“五更大霧”,将敵人困在迷魂陣裏……。“
親眼所見,果然非同尋常
只是那鼎也不是凡物,只見靠近鼎身的幾個僵屍似是被烈火所灼,發出凄厲的尖叫,不一會變化成一灘血水流了滿地。
桑景暗驚:”此鼎果然是神物,僵屍這等污穢之物竟不能靠近!“
風晚晴收斂心緒,道:”這鼎自我煉成之日,便有了器魂,純陽之氣環繞器間,倒像個靈器了。“
桑景點點頭,又扯出幾件怪形狀的器物,看似随意卻又暗含陣法的擺放在鼎的周圍。
”傳送法陣!“風晚晴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玄機。
桑景的眸子中流露出震撼:”姑娘果然博學多才,百裏長老向我推薦你是我還以為是誇大其詞,沒想到姑娘心中竟有如此錦繡。“這時的桑景才真真收了輕視。
五螽部落的人忠誠而直爽,沒有什麽陰謀,說話之言不諱。視作朋友的人便熱情豪爽,推心置腹,率真,有一說一。而視為敵人的話則毫不留情,舉族仇視。當年穆莊結識了五螽部落的長老百裏傅沖,兩人推心置腹,竟成了知己。穆莊去世後,百裏長老也多次照料風晚晴,直到這一年部落紛争愈演愈烈,百裏長老脫不開身,才派得意弟子桑景前來取鼎。倒是桑景本是驕傲之人,見風晚晴不良于行不免生出輕慢之意。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地面上逐漸亮起了淺藍色的光幕,将瓷鼎籠罩在其間,不一會,瓷鼎便消失在兩人眼前。
”現在瓷鼎已經置于我族神殿之中,在此還是要多些姑娘。“桑景再次向風晚晴施禮。
看到桑景恭敬的樣子,風晚晴不由得失笑,心道百裏叔說的果然不錯,桑景學藝雖精,卻長了個迂腐的腦袋。
”在下在這裏置辦些物品,随後便去為姑娘取青魂玉玦。請姑娘放心。“說罷,鞠了一躬,撒了一把金粉,原地遁去了。
風晚晴向椅背上靠了靠,緩緩放松。輕輕閉上了眼睛。
江南細雨,院子裏的合歡悄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