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鳳鸾湧暗流,清樂伴笛魂
夕陽斜下,氣勢恢宏的金國皇宮浸染在绮紅的霞晖中,金琉璃瓦泛着柔和的光輝,隐隐流動着天家富貴之氣;來往宮人不敢高聲而語,似乎皇宮上下一片祥和。可是,鳳鸾宮中卻不得片刻安寧。
“你——”檀茹蕙氣極,忽而兩眼發黑,扶着額角跌在鳳座之上,“你真是——氣死我了!”她驀然一拍茶案,白瓷茶杯中的香茗險些漾出來。
檀翊鐘見姑姑急得頭腦發昏,險些站不住腳,心中一急忙上前攙扶,卻被茹蕙揮袖甩開,只得後退兩步,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聲音聽不出一絲波瀾,“翊鐘自知不才,無法保住寶物,請姑姑責罰!若姑姑不忍,翊鐘自去向皇上領罪。”說罷起身,掀袍要走。
檀茹蕙見他要走,急喝道:“站住!”疾步步下金階,攔住翊鐘,“這事若教皇上知道,必要重重罰你,再加上淺妃從旁挑撥,你的命保得住保不住還難說!”
“姑姑。”翊鐘颔首,一副恭敬之姿,“翊鐘不是怕死之徒,此事确與翊鐘有莫大關聯,一時難以說清——只想請姑姑告知,是誰向姑姑通風報信?好教翊鐘死個明白。”
檀茹蕙無奈的搖搖頭,低聲嘆道:“此事皇上還不知,權當沒發生過吧。”
檀翊鐘細細思忖,當時在場人士除了一群江湖镖師,侍衛品衣,再者就是花弄影;江湖人士與皇宮無幹,只能是他了,當下聲音一凜,“是品衣?”
“不是他。”檀茹蕙望了望殿中的金鳳垂簾,低聲道:“是卿顏公主,她還特地勸我保守秘密。說到底——她還是念着你的——若非如此,她怎不直接告訴她父皇?”
檀翊鐘眉頭一皺,“是她?姑姑,她怎知…況且她并非您親生,用心何在還不得而知——”
“住嘴!”檀茹蕙止住翊鐘,恨鐵不成鋼,“你莫要對她有偏見,卿顏公主平日裏對姑姑很是敬重,皇上已有意把她許給你——”
“我不娶!”檀翊鐘打斷了茹蕙的話,見茹蕙微有怒色,便道:“公主乃金枝玉葉,翊鐘不敢高攀。”
檀茹蕙方要說話,便見貼身侍女春月進來禀道:“皇後娘娘,淺妃求見。”
“她此時前來,必不是因着什麽好事。”檀茹蕙撇了撇嘴,又向檀翊鐘道:“你去後殿避一避。”翊鐘點點頭,避入後殿,檀茹蕙理了理鳳袍,端坐于鳳座之上,纖手一揚,“宣。”
晚寒釵本想來此告知檀茹蕙,檀貝子疑似參與劫貢一案,借機觀察她的反映,不料想才乘步辇行至鳳鸾宮門,卻見宮門緊閉,一應宮婢皆已遣出,便知檀茹蕙已得知此事,心中冷笑,石未入湖瀾自起,任你檀家享盡恩寵,此事也定會成為致命一擊!思及此處,宮人延請她入殿,晚寒釵正了正頭上的梅标清骨長簪,扶着緋月的手,滿面春風的踏入宮門。
鳳鸾宮的金門大開,一絲香風侵入殿中,檀茹蕙噙着一抹端莊的微笑望着走進來的女子,她是那樣年輕美麗——美目流盼似太湖柔波,纖眉飛揚似春風裁柳,一襲天水碧琵琶對襟濡配上蝶舞茶蘼的拖尾裳,越發襯出她纖瘦玲珑的身姿;頭上挽着元寶髻,橫簪一支梅标清骨長簪。她依依福下,“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檀茹蕙笑了笑,道:“平身,賜坐。春月,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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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寒釵绾着裙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檀茹蕙,不一會兒,春月便捧上茶盤,先奉與皇後,再将一盞香茶放在晚寒釵身旁的桌上,引着衆人告退。檀茹蕙捧起茶盞淺啜,笑道:“真是好茶。淺妃,你怎麽不喝啊?”
晚寒釵端起茶盞,看着茶葉在棕色的茶湯中沉浮,似是漫不經心道:“臣妾不比皇後娘娘有雅興,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還能閑品香茗。”說罷也淺啜一口,贊道:“果然好茶,唇齒留香。”
檀茹蕙冷眼看她,晚寒釵似已得知翊鐘之事,只是苦無證據罷了——否則以她的性子怎會來此,必要跑到皇上面前大作文章才是。“淺妃似乎話中有話,但說無妨。”
晚寒釵見她并未起疑,起身再一福,道:“臣妾聽聞,檀貝子似乎與貢物失竊有關…”稍稍擡頭觑着檀茹蕙的臉色,又道:“當然。臣妾僅僅聽聞,還不知消息準确與否,特來告知皇後娘娘,望娘娘明察。若是傳言不實,這便有損檀貝子的聲譽,若是傳言屬實…”她故意頓住不說,靜候檀茹蕙言語。
“淺妃如此為本宮母家着想,本宮先行謝過了。”檀茹蕙平靜道,“只是本宮的侄兒深蒙皇恩,斷不會做出此等忤逆之事。”
晚寒釵佯作如釋重負,粲然一笑,“如此便好,臣妾真真是為皇後娘娘擔憂呢!既然無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說罷辭去,攜着侍女匆匆離去。
檀茹蕙默然不語,檀翊鐘已從後殿走出,冷笑了一聲,“姑姑,您還說卿顏公主對您敬重,怎的淺妃也知曉了?”
“你真是糊塗啊——”檀茹蕙搖了搖頭,“晚家向來與檀家不合,殊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咱們,妄圖一舉越過檀家望族的地位。卿顏公主都知的事,晚家的眼線豈能不知啊?”
翊鐘不解,“姑姑,卿顏公主深居後宮,怎對宮外之事如此明曉?”
“你不知嗎?”茹蕙擡眸,眼中頗為疑惑,“前陣子卿顏公主抱病,皇上已派人護送她出宮到避暑山莊療養去了。”
“病秧子一個,我當是什麽厲害的人物呢!”檀翊鐘小聲嘀咕,想了一想,又道,“連卿顏公主都知道了,看來是晚家在坊間大肆宣揚,已人盡皆知了。”
檀茹蕙對他的話恍若未聞,猶自蹙着眉頭,嘆道:“檀、晚兩家已勢成水火,翊鐘,你合該更為謹慎才好。”
酌玉宮。
晚寒釵斜倚在貴妃塌上,拿着火著子撥着香爐,思緒萬千,一時竟是癡了;忽然香爐中爆出一點火星,“噼啪”一聲,吓了她一跳,忙擲了火著子,嬌喝道:“什麽東西!拿出去拿出去——”
近身侍女緋月忙吩咐宮人撤去香爐,寬慰道:“主子莫驚,人道‘燈花爆,喜事到’,怕是要有好事将近了呢。”
晚寒釵神色凝重,搖了搖頭,默然不語。緋月是晚寒釵的陪嫁丫鬟,自然更與她親近一些,便低聲問道:“主子,今兒在鳳鸾宮,您為什麽不接着話頭兒說下去?”
“我若說下去,難免皇後不會說我刻意诽謗,畢竟爹爹尚未找到确鑿證據,點到為止便好。”晚寒釵撥弄着花枝步搖上長長的銀流蘇,纖指拈來拈去。
緋月蹲下,輕輕替晚寒釵捶着腿,“只是這樣一來,主子豈不是教皇後得知王爺盯着檀家不放?”
晚寒釵冷笑一聲,“檀、晚兩家不睦早已非秘辛,教她知道我晚家時刻盯着她們,也好消消她嚣張的氣焰!”
一縷清冽的笛音從竹瀾苑青墨閣中傳出,琴音捧了青瓷翠竹插瓶挑簾入閣,笑道:“主上好雅興。”
青墨擱下笛子,接過翠竹插瓶置于青玉案上,提起碧琉璃壺徐徐往插瓶中添着水,“閑來無事不從容,且休去罷——”
琴音反掌一削,閣樓的木格窗便緊閉起來,待室內緊閉,這才從袖中取出一個字條,雙手奉上;青墨看過,微微揚唇,便随手丢入鎏金青銅爐中燒掉,“父皇釋了齊涵的兵權,并且要我全力追查風家後人。”
琴音聽罷,鄭重道:“主上,此事便交與屬下,屬下定能辦妥!”
“不。”青墨輕輕擦拭着竹葉上的浮灰,“風家後人隐蔽多年而不被人發現,必是費勁機心,絕非平庸之人;此事要我要親自追查。”
琴音應道:“那屬下助主上一臂之力!”想了想,終有一事不明,“屬下冒昧多問一句,為何主上不将檀貝子涉嫌參與謀貢一事直接報與皇上?”
青墨攏了攏額前碎發,笑道:“母後雖非生母,但她待我不薄,我必要幫着檀家才是;況且,我們查到的事情,晚家未必查不到,淺妃定要以此大作文章,父皇也未必聽不到一點兒風聲,只是無證據便不成罪罷了。如此一來,檀、晚兩家互相傾軋,朝中勢必會起波瀾,朝外也定不安生,那些想要金國內亂的人才會浮出水面,推波助瀾,我們在暗處也好追查。”
“只是如此一來,皇上必要費心力,檀貝子也将有麻煩了。”琴音急道。
“家族傾軋早非一朝一夕,借此來個了斷也好。”青墨執起笛子,“至于檀翊鐘,他自尋麻煩,我也是無法。由他去吧——”說罷吹出泠泠笛音,餘音袅袅,不絕如縷。
琴語颔首,退了出去,帶上青墨閣的門,方要步下樓梯,忽而一笑,“你們出來吧,許久不見,怎的如此自矜了?”
話音才落,盈盈笑聲便起,閣樓下青幔後轉出三位妙齡女子,皆是身着青衣,一人手中拿着一樣樂器,為首一人笑道:“琴語,你當真是越發風趣了,還以為主上帶你入宮,淨學得打官腔來。”
“箜呓,你還是老樣子!”琴語笑了笑,望向後面兩人,“簫岚,笙婔,你們也由得她!”
“由不由得,咱們鬥一鬥便知!”箜呓笑道,四人便飛身交起手來,青幔翻飛,四姝輕步往來,似九天玄女,依依飛下瑤池,于紅塵浮華中,皎然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