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聽話就弄傻”
“我跟你走。”
慕禮得了我的回應,竟好似得到什麽了不的承諾般的小聲歡呼了一聲。
“你稍微等我一下啊。”他飛快地擡眼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垂下目光,小聲道:“不會很久的。”聲音像是含在嘴巴裏那樣有點黏黏糊糊的。
“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不會讓你等很久的……”
雖然慕禮說得這樣信誓旦旦,可我的心裏對于慕禮卻并沒有太多的信任。
我從來都沒有沒有忘記慕禮過去因為蘇漣漪找過我多少麻煩,他如今突然找到我,說要幫我,就好像昔日仇敵突然轉了性子那樣的反常。
是的,慕禮的轉變在我眼中突兀又怪異,我想不明白原因,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或許是打了其他的主意?
我想不出。
心中的巨石始終無法安然洛在實地。
可縱是如此,對于現在的我而言,慕禮已經是唯一能夠給予我救贖的人了。
我別無選擇。
只要有一絲的可能,哪怕再微小,哪怕只有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只要有機會離開擇天宗,得到自由,無論是何等代價,我我都願意付出。
我寧願帶着一身傷離開,也不願意在擇天宗多待一刻。
“好。”我點點頭。
“你……”慕禮看着我,想了想,似乎在斟酌如何用詞,而後,認認真真地說道:“這段時間,你好好養身體,我看你都瘦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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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愣了一下,心裏微微泛起幾分的動容,嘴角勾起一抹不怎麽明顯的弧度,算是笑了一下,“多謝你,關心我。”
言罷,我微微赧然地想要垂下眼睫,卻見慕禮的瞳孔微微擴大了些許,正眼神發直地看着我。
我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頭發毛,正要開口,卻聽見慕禮喊了我一聲。
對上我帶着些微不解的視線,慕禮的喉結滾動了下,聲音無端的有幾分啞。
“你可不可以再笑一次?”
短短一天,我不止一次的面對慕禮這樣異乎尋常的反應,我的心底突然竄出一股怪異的感覺。
他莫不是……
我沒有深思,本能告訴我,這并不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于是,我從善如流,并沒有為此多費心神。
畢竟,我如今的神經已經脆弱纖細如一根蛛絲,不能有更多的思慮來挑戰我的神經承受的極限。
見我靜默,慕禮又慌裏慌張的連連擺手,“你現在不想笑也沒有關系,可以等我把你救出來了,擺脫劍尊……那個時候,你心情應該會好一點,就……”
他的舌頭就像是打了結,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的,我聽得斷斷續續,很是吃力,但還是捉住了重點。
至少在這一刻,慕禮确實說要幫助我離開擇天宗,擺脫洛無塵的控制,免我被迫嫁給洛無塵的命運。
有風把天上的雲吹開了,盤踞戮峰數日的陰翳,“好。”我道,生疏地牽動嘴角,朝慕禮露出一個不怎麽完美的笑來。
慕禮呆呆看着我,情不自禁似的朝我邁了一步,可他忘了再往前一步就是洛無塵設下的禁制。
果不其然,他一頭撞上了禁制,我幾乎可以聽到慕禮的額頭撞在禁制時發出的那一聲“咚”響。
雖然不合時宜,但我還是被逗笑了。
“哎呀!疼疼疼疼疼!”慕禮捂着撞紅的腦門,小心翼翼地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呆頭鵝似的立住了。
半晌,他才像是回過神來,神游似的自言自語道:“……你應該多笑笑的。”
“原來你笑起來是這樣好……”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我同他之間距離有些遠,又隔着禁制,最後慕禮說了什麽,我沒聽清。
但很顯然這些也不過是慕禮的自說自話,并不重要,慕禮自言自語說了一會,又絮絮叨叨的同我說起話來。
他先是警惕得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同我說道:“對于你和劍尊的親事,現在宗門裏一大半都是無所謂的态度,倒是有幾個老頑固特別反對,但劍尊态度強硬,明面上宗門就只有贊同的這一種聲音。”
“如果你要逃,劍尊肯定會來,會會有人幫劍尊來抓你。”
“所以我們要偷偷地逃跑,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我爹手中有一個可以穿過各種禁制的法寶,我看看能不能偷偷拿過來用一下,如果不行……”
“如果不行,”慕禮糾結了片刻,看向我,允諾道:“我就想辦法在禁制上制造一個缺口。”
“我不會讓你被迫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哪怕是劍尊,也不能強迫你。”
慕禮過去給我的印象就是一個不着調的大少爺,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卻又仿佛帶了某種難以形容的信念,叫我恍然間竟好似真的看見了希望——
能夠擺脫泥淖,重新自由地站在陽光下的希望。
我禁不住整個人都沉浸在能夠離開擇天宗這一個缥缈的希望裏,一時神游天外,恍恍惚惚,就連慕禮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也都沒有一點的感覺。
透過窗戶,我看見院子角落有一塊卧石,那石頭正好壓在一株不知名的小樹上。
我之前看到的時候,那株小小的樹已經枯死,可在方才,我卻又在那枯死的樹枝上發現了一抹清新的綠意。
枯樹萌新芽,我的心中也升起一抹希冀。
離開擇天宗,離開洛無塵……
我是實在激動,一時間整個人都興奮得戰栗發抖。
而此後,慕禮每隔上一日,都會偷偷同我見上一面。
有時是為我帶來外界的信息,有時是告訴我他計劃的進展。
慕禮每來一次,離開的可能就明朗一分。
有了離開的希望,我心頭壓抑的烏雲也稍稍散了些許。
心頭放了晴,我也不再消極空耗光陰,我原本每日不是站着發呆,就是坐着出神。
畢竟,我修為全無,又沒有其他長處,沒有應對禁制的技巧,就連我的腦子,也不怎麽靈光,被困在此地這樣久,也想不出一個辦法。
身上的傷口會愈合,但隐藏在內裏的腐肉只會越來越糜爛,直至蔓延五髒六腑……
到最後,便只餘一副看似完好的皮囊,內裏卻已全部腐爛耗空,除了一灘爛肉朽骨,什麽也無法剩不下。
可我現在有了希望。
我不會腐朽,我……
我也不會同洛無塵成什麽狗屁的親,我咬緊着牙,恨恨想到。
我的身體在自己有心的調養下漸漸有所好轉,只是臉色仍是帶着幾分病态的蒼白。
到底是傷了底子,又如何能在短短幾日中恢複如初。
我也并不勉強,該如何,就如何。
白日裏折一截樹枝充劍,練上一會劍,就算無法運轉丹田裏的靈力,也不松懈自己的修行。
每日晨起暮宿,日子平淡無波。
只是……
不知為何,我的心頭總隐隐有一股不安。
明明我那樣想要離開,也甚至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可當真正有了能夠得償所願的機會時,我卻又心神不寧起來。
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麽。
是怕逃跑失敗會被洛無塵捉回戮峰?還是怕慕禮自始至終都只是騙我,他從來都沒有打算幫我,只會同所有知曉我的境地而選擇冷眼旁觀的人一樣?
我思來想去,怎麽都想不出答案。
只是偶爾,我的腦海裏會冒出那一日,我聽到的,秦清同洛無塵提的那個建議。
——将我藥傻,就會乖了。
秦清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甚至是在笑着的,看我的眼神,冷漠之中帶着輕視,就仿佛我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蟻。
……可以随意處置,搓圓捏扁,就算一不留神捏死了也就捏死了,不必放在心上。
可哪怕我現在再回想來,哪怕只是稍微地想了一下,我的心頭便止不住地升起冷意。
然而,我越是刻意想要去遺忘,那日的情景越是揮之不去。
不僅是秦清絲毫不帶善意的言行,還有洛無塵的反應,看我的神情,以及他說的那句“你乖一點,我不罰你。”都翻來覆去的出現在我的腦海,無處不在。
日子就這樣在我的提心吊膽裏一點點過去,不知不覺,離大婚的日子只剩下了一日半。
我看着逐漸落下的夕陽,心頭不知怎的卻高高吊了起來。
正猜測慕禮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怎麽還沒來,就聽到一聲“謝晚——”
慕禮壓低了聲音喊我,神色間是壓抑不住的喜色,“可以了,我們走。”
只見他掏出一個鏡子一般的法器,擺弄了一下,便穿過了禁制。
“我觀察過,今天是宗門守備最松的時候,你快随我來,我帶你下山。”
慕禮朝我伸手,“我牽着你,帶你出禁制。”
逃離戮峰只差臨門一腳。
可我眼皮卻突然跳了起來,心頭的不安再次升起。
仿佛自己并非走向走向自由,而是走向什麽無法回頭的絕路。
事已至此,我已沒有回頭的餘地,留下來才會叫自己身處絕境,只有放手一搏,成功了,便是天高海闊。
若是失敗……
洛無塵的聲音再一次在我的耳邊響起,“不要試圖逃跑。”
“……或許,你可以試試,試試再一次承擔惹怒我的下場。”
然後是秦清玩笑一樣的話,“不聽話就弄傻。”
“傻了,就乖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鎮定心神,不叫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不要杞人憂天。
我咬了咬牙,将心頭的胡思亂想強壓回腦海深處去,把自己的手往慕禮的手心一放:“好,我們走。”
戮峰向來少見人影,只要能夠走出禁制,便是成功了大半。
下山的時候,确實很是順利。
只是……
當我同慕禮接近擇天宗的山門的那一刻,果然生了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