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絕境無路可逃
其實仔細想想,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已經便有了征兆。只是我不願去想,頑固不化地閉上自己的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肯去聽,不肯去看,自欺欺人。
而直到現在,我仍是如此,死性不改,也無怪乎,将自己送入了絕境,撞的頭破血流,滿盤皆輸。
一路上,我的心頭都籠罩着一股仿佛被什麽看不見的存在盯上的恐慌感。
可奇怪的是,我跟着慕禮走了一路,從戮峰走到了擇天宗的山門,一直卻沒有遇上哪怕一個弟子。
仿佛沒有一個人察覺都我的出逃。
事實真的有這樣順遂嗎?
我不敢深想,只提心吊膽地跟着慕禮,一直走到山門。
“到了,”慕禮松開我,緊繃的神色明顯放松了些許,他道:“你走吧,剩下的路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小心。”
“原本看守山門的弟子已經被我安排的人支開了,”說着,慕禮又問我,“你下過山沒有?”
沒等我回答,慕禮又急急巴巴的比劃了一下,“順着這條路,一直往下走,走到盡頭,就能離開了。”
我點點頭,道:“我知道。”
擇天宗守備森嚴,山門十二個時辰都有相應的修士看守,現在看守山門的修士已經被慕禮使計支走,而接替輪換的修士還未到規定時間,尚未趕來。
正是守備最松懈的時候。
慕禮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催促我,“那你快走吧,天已經黑了,你路上小心,走穩一些。”
“我要先回去了,我要是離開的時間太久,他們會發現的。”慕禮倉促地笑了一下,朝我揮了一下手,轉身往山上走,“你放心,我回去後會幫你再多拖延一會,讓你可以跑得更遠一點。”
“對了,”慕禮猛地回身,幾步跑到我的身前,往我手心裏塞了一把儲物納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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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你拿着護身,還有這些靈石,你也拿着,買些吃的用的,別虧待自己。”
“我回去了,你不用送我,快下山去吧。”
“以後有機會,我們一起歷練。”
慕禮将我朝山門的方向輕輕一推,“快走吧,萬事如意。”
我下意識回身看他,長久得看了慕禮一眼,不論過去他是如何欺淩我,但他現在确實幫了我。
“多謝你。”我認真地道。
慕禮呆愣了一瞬,面色突然漲的通紅,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不,不客氣,我,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我先回去了,你,你自己多加小心!”說完,慕禮便火燒屁股似的跑了。
天色已然全暗,石階在月色裏只隐隐約約顯出冷硬的輪廓。
我看向被陰影遮蔽了大半的山門,心中陡然升起了幾分踟蹰。
奇怪……
明明只要再向前走幾步,便能踏出擇天宗,可我卻心神不寧。
太平靜了。
暴風雨前總是死一般的寂靜。
山門隐在夜色裏,像是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
山門裏,隐約可以看見燭火通明,隐約可以聽見觥籌交錯的熱鬧。
我心說自己怕又犯了疑心病。
都已經到了只差臨門一腳的地步,還要這樣想七想八,猶豫不決。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在如何也要繼續走下去。
更何況……
我的手指攥起,我絕不能被他們找到,決不能重新落入洛無塵的手中……
秦清說的那些話,或許只是說着玩笑。
像他們那種處于高位的大能,想要對我做什麽,都是輕而易舉,就跟玩弄一只螞蟻那麽簡單。
只在于他們想或者不想。
我實在是怕,害怕自己逃跑失敗,被洛無塵捉回去。
更怕自己對上洛無塵後,遭受的懲罰。
我不知道他會如何罰我,好叫我長記性,我只本能地害怕,哪怕只是略微地想到一鱗半爪,都能将我怕出一身冷汗。
決不能被抓回去……
……我一定要逃出去。
逃得遠遠的,逃到沒有擇天宗,沒有洛無塵的世界。
夜風有些大,帶着無法躲藏的涼意,吹得衣袂翻飛,發絲飛舞。
我定了定動蕩不安的心神,邁步便跑。
突然,我感覺身後好像有什麽聲音,像是有誰在後面追我。
我擡腿就跑,我跑得急,身後的那人追得更急,一邊追一邊還在喊我的名字。
“謝晚!是我。”
卻是慕禮去而複返,他跑出了一頭的汗,見我停下,急急道:“你不用停下等我,,走走走,他們已經發現了。”
我本就有所預料,心頭卻仍是止不住的沉了一沉。
“這條路太容易被發現了,”慕禮左右看了一圈,朝我伸手,“跟我來,我帶你下山。”
幾乎是他的話音剛落,緊接着便傳來一聲歷喝。
“誰在那裏?”
慕禮臉色一變,連忙拉着我往石階外的林子裏跑去,“快。”
可還是太遲了,就在我們離開的下一瞬,便見我們原本的位置出現了至少十數名擇天宗的弟子。
他們趕來見這裏沒人,便立刻發散開來搜索。
慕禮帶着我往山下跑去,身後是配合默契的追兵。
無論往哪個方向跑,都能看見代表追兵的火光。
“怎麽會來的這麽快。”慕禮面色緊肅,低低地咒罵了一句。
我的喘息急促,一半是因為緊張,一半是因為奔跑。
胸口劇烈的起伏,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喘息聲,腳步聲,還有不知距離的,屬于追兵的腳步聲……
我感覺自己仿佛身處在另一個世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我拼了命地想要跑到光明裏,卻仍是被黑暗如蛆附骨,無法脫身。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幾個擇天宗的弟子堵住了我們的前路,為首的弟子,我認識他,他是太上長老淩珩的親傳弟子桓缙。
他的身份不比慕禮低,比起慕禮這個宗主之子,他身為太上長老親傳,在擇天宗裏反而更有威望。
“慕禮,你帶着劍尊大人的未婚妻是要去什麽地方?”
慕禮面色僵硬,将我往身後護了護,含糊道:“什麽妻不妻的,這裏哪有劍尊的未婚妻,師兄你說什麽呢?”
桓缙似笑非笑地看了慕禮一眼,顯然是沒有相信慕禮的說辭,“那你大晚上跑到山門來,做什麽?”
慕禮額上冒出了汗,“我晚上吃太多,出來消食不行嗎?”
“那你繼續。”
慕禮拉着我就要走。
“等一下。”
“師弟你可以走,”桓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留下。”
“不行!”
慕禮連忙将我拉的他身後,“他是跟我一起來的,我現在要回去了,他也要跟我一起回去。”
“慕禮,我不說破,你還真把我當傻子了?”
“桓缙!你敢動我的人試試!”
“慕師兄,還有兩日便是劍尊大婚,還請師兄不要為難我們,将謝晚交還我們。”另一個弟子像是忍不住般的插嘴勸道。
“不可能,快給我讓開!”慕禮強橫命令道。
他們自然是不會讓開的。
“慕師兄,您身為宗主獨子向來都講究以身作則,是我們這群弟子裏最明事理的那個,怎麽今日竟會做出此等錯事?是不是有誰……”那弟子的視線在我身上凝了一凝,話音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接着道:“蒙蔽誘哄了您。”
他的話音未落,便有一個弟子出言附和:“是啊,慕師兄又怎麽會做出這樣帶人私奔的醜事,肯定是被利用了。”
我的指甲嵌到手心的肉裏。
“別給這小子找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慕禮,我看你是昏了頭。”桓缙罵他,“劍尊要的人,你也敢拐,你難道還真以為你有個宗主爹就能夠萬事無憂了?”
“要真毀了劍尊的結契大典,我看你爹怎麽護你。”
慕禮拳頭握緊,喘息急促了起來,像是陷入某種劇烈的情緒之中。
“你還太上長老親傳,說的都是什麽狗屁!一口一個劍尊,你到底是誰的弟子!?”
突然,慕禮擡頭,眼睛裏好似燃在火焰,“劍尊又如何,劍尊就能強迫別人嫁給他嗎?”
吼完,慕禮猛地将我往樹林深處一推,“謝晚,你快跑!這裏交給我!”
“跑啊!”
我聽從慕禮的話,麻木地向前跑去。
身後是亂做一團的擇天宗弟子。
“慕師兄!你?!”
“快追!”
桓缙更是氣得破口大罵。
“慕禮,你真TM蠢透了!”
我沒有回頭,只拼盡全力地向山下跑去。
月色不知何時被雲擋住,視野所見都是一片的黑暗。
好在我的身體到底還屬于金丹修士,雖然沒有光,我也不至于變成一個瞎子。
我憑着模糊的視野,在往山下去的樹林裏奔跑着。
有樹枝擦過我的臉,我的手臂,我的雙腿,将我的衣衫勾破。
我的發帶不知落在了哪裏,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可我顧不得去撿。
快一點!
跑得再快一點……
天不知何時落起了雨。
先是靡靡細雨,然後再逐漸大起。
“找到了沒有?”
“這裏沒看見。”
“在我這邊——”
我大口大口吸入冰冷的空氣,喪家之犬那樣地倉皇逃竄,四處躲藏,冷得五髒六腑都被凍結。
“我攔住他了。”
“快抓住他!”
我茫然四顧,只看見越來越多的擇天宗的弟子如聞到肉味的豺狼聚集過來。
樹林的陰影之中,人群組成的包圍影影綽綽,像極了一條預備撲殺的黑色巨蛇。
“快攔住他!”
他們步步緊逼,來勢洶洶。
我孤立無援,走投無路。
就如同溺水的人,只能徒勞地掙紮,再任由水湧入自己的肺腑,直到窒息。
不……我不要。
我不能被捉回去。
明明已經那樣接近自由,明明只要再努力一點,就可以觸碰到擇天宗外的世界……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我的眼睫被雨打濕,視線愈發模糊。
不,我要逃出去。
我咬了咬牙,找了一個沒有追兵的方向不管不顧的跑去。
可我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我不知道。
突然,我聽見了一聲清越劍鳴。
明明周圍都是嘈雜的雨聲,卻清晰得仿佛響在我的心底。
我陡然感受到了一股濃重的不安,比先前程度更深,更重,強烈的危機感在心頭蔓延。
“謝晚。”
我聽到洛無塵在喊我。
我的意識叫嚣着逃跑,可我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回過身。
然後,我看見了白衣玄發的洛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