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離開,逃婚 !
我渾身都疼,全身的骨肉像是被打斷剁碎了一遍又重組,我疼得睡了又醒,醒了再睡,折騰了許久,都沒能好好休息個一時半刻。
寒意仿佛鑽進每一個毛孔直達我寂血液的深處,讓我的齒關都控制不住地打顫。
我感覺冷,哪怕我已經裹緊被褥,整個人在被子裏蜷成了一團,卻還是冷得不停地發抖。
半夢半醒之間,我感覺自己好似被丢入了一汪看不到邊際的大海中央,冰冷的海水将我包裹,刺骨寒涼無孔不入地從我的毛孔裏鑽入我的四肢百骸。
我在意識昏沉間本能地掙動了一下,試圖從莫須有的海洋中脫離。
但我又如何能就這樣輕易地脫了身,隐藏在海面下的漩渦卷住我的四肢,我的身軀,沉沉地将我拽向深處。
我在痛與苦中沉淪,哪怕我用盡全力,也都無法掙脫漩渦的引力。
好冷……
我感覺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裹了一層冰碴子那樣的冷,不但冷,身軀又十分的沉重。
說不出來的難捱。
就這麽一直捱到了後半夜,我終于不必因為疼痛和冷意睡睡醒醒了。
因為……我發燒了。
……我的身體狀況原本就不太好,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不知道有多久,更叫我本就虛弱的身體狀況雪上加霜。
果然,當夜我便發起了熱。
我的意識與身體都還困囿于渾噩,朦朦胧胧的感覺到了一股熱來。
……熱
Advertisement
好冷……
我的眼濕漉漉的,汗、淚,将我的眼睫濡濕,黏噠噠地沾在一起。
身體忽冷忽熱,意識沉沉浮浮,最後如吸飽了汁水的破布,緩緩下沉。
夜……怎麽這樣綿長啊?
我看着窗外的長夜,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怎麽……還沒有天亮?
我蜷着身子,在病痛中昏迷不醒。
原本在我金丹上若有似無的禁制便再無保留地顯現,甚至增添得更多,只要我試圖流轉靈力,經脈便會斷裂一般的疼。
猛獸被拔去獠牙,剁去利爪。
我不是猛獸,唯一能夠給與自己些微安全感的靈力也不複存在,我如困獸在牢籠裏奄奄一息。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身體愈演愈烈的熱意逼醒了。
好熱……喘不過氣來……
視線無法聚焦,腦子裏亂糟糟的,仿佛有數不清的綿花一股腦全部塞到我的腦袋裏,腦袋漲得發疼。
我睜着眼睛,整個人像是被拉扯進泥沼裏,連呼吸都能耗費我為數不多的氣力。
我知道自己是生病了,也知道惹了風寒後,如果放任不管,身體只會一步步走向虛弱,直到死亡。
可我救不了自己,也無人可以求救。
若是過去,我還可以去求丹峰賒賬,給我幾粒退熱的丹藥,或者自己找一鍋藥草……
現在,卻只能熬。
我被囚在此地,既無法尋找祛熱的藥草為自己退燒,也沒可能去丹峰為自己求藥。
這裏連個經過的活物也沒有一只,就算燒得再嚴重,也不會有人發現……
或許,我會就這麽一直發着熱,一直到我死?
也可能僥幸留下一命,卻燒壞了腦子,變成了傻子也說不定。
不……絕不可以……
“咳!”喉嚨裏泛起一股癢意,我瘋狂地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咳得心口都發疼了,咳得滿嘴的生鏽味,才終于慢慢停下來,不再咳嗽。
嘴裏淡淡的血腥味,耳朵嗡嗡的響,身體的每一處也瘋狂叫嚣着酸痛。
我如同爛泥一般趴在地上,哪怕只是動一根手指都十分吃力。
盤旋在眼裏的淚控制不了砸了下來。
我不要……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變成傻子。
還不如讓我死了,也好過這樣一日日吃盡苦頭。
為什麽偏偏是我呢?
我怎麽就這麽慘……
我好可憐……我太可憐了……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難過裏不可自拔的時候,我突然察覺到——
門好像被誰推開了,有什麽人向我走了過來。
察覺到這點,我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是……誰?
……是誰來了這裏?
我連忙去擦哭自己那張花了的臉蛋,強撐着爬起半邊身子,艱難地支起腦袋望了過去。
汗濕的眼睫又沉又重地黏連在了下眼睑處,撕開時有些微的刺痛,視線隔着眼淚織成的水霧,看什麽都朦胧不清。
隔着朦胧的淚眼,我只隐約看見一個颀長的人影………
白如新雪,皎如月色。
在我渙散的視線裏仿佛發光一般的潔白耀眼。
奇怪……
為什麽我感覺這個人有點眼熟啊?
我的腦子遲緩地轉動着,怔愣地望着這抹白色,忘記移開視線。
對于這抹白色,我的心底依稀有着幾分熟悉的感覺。
只是,我的意識被身體的不适逼到了懸崖的邊際,我分不出一絲一毫的心力去辨別這股熟悉來源于何處。
我只茫然的睜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那人走來的方向,眼淚仿佛有自己的想法,兀自在那啪嗒啪嗒的掉個不停。
有清冷低沉的聲音,隔着濃郁到粘稠的霧氣傳來。
聲音如冰霜寒冷。
“你又在玩什麽把戲?”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在心底默默地反駁。
關你什麽事?
什麽人啊……我都生病了,還要對我冷嘲熱諷,真讨厭……
我抑制不住的委屈,癟起嘴巴,氣得直掉眼淚。
“又哭……”
我就哭。
既然感覺委屈,為什麽不能哭。
再說我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哭,又沒有影響別人,怎麽就不行了。
我自己哭自己的,不去理會那個冷血心腸的壞家夥。
迷迷糊糊地,我又聽到那個聲音似乎是在同誰在交談着什麽。
另一個聲音事不關己地說着風涼話,“……風寒……危害?……傻了挺好……你看他現在傻乎乎的,多乖……”
耳朵一陣靈一陣不靈,說話的聲音有些渺遠,叫我聽得不太清楚,但還是勉強把話都聽全了。
我聽見那個人提議,“……要不然你就先不要管他,反正死不了。”
這是人話嗎?
什麽叫反正死不了……
我還醒着呢!
誰啊,說什麽呢?!
我的眼睛都氣憤地瞪圓了,氣呼呼地瞪着眼睛看過去。
可惜視線被水霧,被淚水模糊,我只看見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
高的那個是白色的,稍微矮一個頭的那個是紫衣服。
瞧着都有些眼熟。
慢慢的,我的眼睛終于适應了現在這種淚眼朦胧的狀态,所看到的事物從朦胧模糊的情況,變得有棱有角,慢慢地清晰起來。
然後,我也終于看清了那個白衣人的模樣。
衣似新雪,眉似遠山,面色冷淡,沒有任何的情緒。
是……洛無塵。
至于另一個,我擰着眉頭看了看,果然……是秦清。
“不過是個……”秦清話音一消,對上我憤然的視線,勾唇輕笑,繼續說道:“反咬主人的壞狗狗,應該得到懲罰。”
洛無塵面無表情地走到我的床前,不知是否把秦清的話聽進去了,神色如霜雪淡淡。
他該不會真的要同秦清說的那樣……把我藥傻吧?
我目光驚懼地盯着洛無塵,随着他的靠近,我的身子禁不住顫了顫。
洛無塵的眼眸冰冷而平靜地望着我,聲音同冰霜一樣冷硬:“知道怕了?”
“你乖一點,我不罰你。”
我心中發冷,怔怔地看着他,舌尖抵在齒後,不知該說什麽。
洛無塵也不需要我的回應,冷冷抛下這樣一具,便向外走去。
路過秦清時,洛無塵腳步微頓。
“給他開藥。”
秦清朝我看了一眼,手腕一翻,呈了一個漂亮的小玉瓶:“保證一粒入口,餘生再無神智。”
洛無塵微微颦了下眉,淡淡道:“風寒。”
“行吧,”秦清聳聳肩,嘆道:“殺雞焉用牛刀,就這麽一個小小的風寒,哪用得着……”
秦清指尖夾了一粒珍珠大小的藥丸,朝我一遞,“吃吧。”
我哪敢吃他的藥。
面色驚惶的連連後退,結果叫被子纏住,往後仰倒。
好在被褥柔軟,不至于叫我再傷上加傷。
秦清像是被逗笑一般的暢懷大笑,“你躲什麽,既然劍尊都說不弄傻你了,我給你的藥肯定不會有問題。”
“當然,你要還是不敢吃也随你,燒成傻子反倒叫人憐愛。”
秦清自上而下的投來一個輕慢眼神,掰開我的手指,将藥丸在我手心一擱,施施然的離開了。
攥着被子的手指死死捏緊,我感覺自己就同被關起來供人觀賞的畜生一樣,沒有絲毫的尊嚴。
我很想有骨氣一點,将那藥丸擲得遠遠的。
可我不敢賭……
我還沒傻,就已經一次次被耍地團團轉,一次次上當受騙,疊得爬也爬不起。
若我真的燒成個傻子,豈不是更悲哀了?
良久,我緩緩閉了閉眼,服下那枚藥丸。
那藥确實能夠祛熱。
只是病去如抽絲,真正治好風寒,已經是兩日後了。
雖然只是生了一場風寒,卻還是叫我元氣大傷。
我身上原本就沒長多少肉,又耗了一場,變得愈發形銷骨立,甚至無需照鏡,只需低頭一看,便能看見自己瘦骨伶仃的手腕。
仿佛只在伶仃的骨骼上繃了一層薄薄的皮,不用使勁便能輕易折斷。
我如同一只枯瘦的木偶,每日只沉默寡言地守在窗臺,睜着無神的眼,看着窗外不變的景色,日複一日。
而自那一次起,洛無塵便不再日日都來了。
他不來,倒給了我喘息的空閑。
叫我不至于被真的逼瘋了去。
我如石像立在窗頭,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外面的某處。
正出神,忽然聽見有人喊我。
“謝晚——”
陡然聽見一個陌生的男聲,我的身體反射性地顫抖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就戒備地擋在了身前。
待我看清是誰,我不由微微一怔。
慕……禮?
“謝晚……”慕禮緊張地左顧右盼。
他的聲音刻意壓低,帶着一點緊張顫抖的氣音。
一擡頭,慕禮楞住了。
“謝……晚?”
只見慕禮的嘴巴滑稽大張着,竟看着我發起了癡。
他怎麽回事?我微微不解地擰了一下眉。
“你,你是,”慕禮愣了一會兒,遲疑不決地看着我,“你的……臉?等等,你是謝晚?”
我還是沒能習慣長久被人注視的感覺,不自在地絞着手指,強撐着底氣,冷硬打斷慕禮颠三倒四的話,“你找我做什麽?”
“我……”慕禮微微一頓,烏黑的眼眸湧動着幾分複雜的情緒。
“我聽說……你要同劍尊大婚了。”
空氣之中的壓抑有如實質,我的手指慢慢地攥緊了。
“你……”慕禮猶猶豫豫地看我,“你是自願的嗎?”
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麽要問我這個。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的意義。
慕禮飛快的左右看了看,像是鼓勁一般的湊上來,小聲地說:“你要是不是自願的,我可以幫你。”
“幫?怎麽幫?”我恍惚了一下,語氣微嘲。
慕禮卻瞪大了眼睛,突然義憤填膺起來。
“你果然不是自願……就算是劍尊也不能強迫人啊,真是,真是……”
我冷眼看慕禮一副似是在替我打抱不平的模樣,心中無波無瀾。
唯有真切經歷過,才會痛徹心扉地領悟到,人的悲喜從來不會相通,從來不會有什麽感同身受,有的只有隔岸觀火。
“你怎麽不同我說?你要是不願意,就同我說……”慕禮碎碎念着,“……我……”
“然後呢?”
面對慕禮的好心,我心如磐石,沒有一絲動搖。
我早已在一次次的頭破血流裏知曉,我的意願,我的悲喜,從來沒有人會真正在意。
至于我是不是自願……又有什麽區別?
我從來沒有選擇。
說了也是無用。
慕禮握緊了拳頭,定定看我:“我可以救你出去。”
“我可以,幫你離開這裏。”
離開……
我仍是忍不住動搖了一瞬,一時有幾分複雜。
沒想到,同我說出這句話的,竟會是一向對我最瞧不上眼的慕禮。
離開戮峰,離開擇天宗,離開洛無塵的控制,對我永遠有着巨大的誘惑。
我明明知曉慕禮可能只是随口哄我,還是想要相信。
思緒越飄越遠,我的視線微微偏移,語氣飄忽,輕聲說道:“那你要我拿什麽作為回報?”
“回報?”慕禮撓了撓頭,“那,你可以對我笑一下嗎?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笑。”
這是什麽古怪的要求。
但無論慕禮究竟打着什麽主意,我也……
心做出了決定,我決定孤注一擲,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賭一次。
“好。”我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擡手回握住他,雙眼深深地直視着他,認真道:“我跟你走。”
可那個時候的我還不知道——
我是得不到救贖的。
深淵的後面是更深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