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太苦
霍銘霄回國的消息并沒有大肆張揚,他在為謝裏曼參與的國內合作計劃探路,也不方便對外透露太多消息。聽聞紀廷峥在金城逗留的日子有些長,他派人打聽才知道紀廷峥目前想與傅氏旗下的娛樂産業開展合作。
傅氏歸傅言昇管,而他名下的娛樂産業又與陸氏有關系,這些人的圈子算是重疊了又重疊,霍銘霄想見不到陸氏的人都難。畢竟他回國第一項任務就是與傅言昇見面。
從機場回季州酒店的路上,霍銘霄一直在閉目養神。
自古豪門就是深不可見的白骨坑,有人拼命想爬出來,有人爬到巅峰又跌回谷底,而謝裏曼家族與霍家的争鬥不同,他們的內鬥牽扯的利益鏈更廣,霍銘霄一個外姓人身處此種貴族争鬥,處處皆為小心謹慎不敢輕易犯錯,腦中的每根神經都做足了萬全準備,眼下勝利在望,也很難有松懈的時候。
繃得太緊,即便是回到熟悉的地方仍未舒展眉頭,栾承從後視鏡裏看過去,将收到的消息暫時壓住。
卻不想霍銘霄一剎睜眼,“栾承,林城沒有消息來嗎?”
栾承坐在副駕駛将平板收起,回頭與他說道:“您猜得很準,顧氏與陸氏同時出手了。”
霍銘霄總算舒展了眉頭,“好消息罷了。”
再路過風宴樓,霍銘霄叫司機停下來。
栾承阻道:“晚九點有國際視頻會議,我們已經提前預約了分公司的人在季州酒店吃晚飯,現在這個點下去不太合适。”正巧是下班時間,金城堵車全國有名,若是晚點豈不是留了話柄給分部。
霍銘霄想下車的情緒逐漸散去,理智總歸占了上風,他是謝裏曼家族的代表,旁人不認霍家三房的男孫卻要認謝裏曼家族,再說霍家目前雖由大房的女婿紀廷峥掌權,但其他叔伯也不是沒留底子的人,就怕卷土重來,他們不得不防。
車走了好遠,霍銘霄還在想風宴樓的主打菜風焰來是如何俘獲陸沅沅的心,那個小丫頭在港城吃不慣,每每與她說故事時她總會提到“風宴樓”的食物,主打菜風焰來系列最深得她愛,五歲多的小家夥能将菜名報全,看來的确很有魅力。
小丫頭還說:“爸爸,再回金城我帶你去吃風宴樓呀,爸爸,你做的菜比媽媽做的好吃,我最喜歡爸爸了。”
爸爸……
小嘴巴粉嫩嫩的一張一合竟然叫出如此親密的稱呼,霍銘霄起初覺得她是被陸鳶教的,畢竟都嫁進了霍家就算夫妻關系不好也得讓他與孩子之間的關系變得融洽,彼時他需要陸鳶的幫助,所以會盡全力讨好沅沅,他以為很難其實比他想象的更簡單。
陸沅沅叫他爸爸時會讓他有一種錯覺,仿佛他真的就是她的父親,他喜歡看沅沅笑起來的模樣,眉眼間與陸鳶太像了,笑起來軟乎乎全是機靈與可愛,到底是陸鳶的女兒怎麽看都覺好。
Advertisement
在他還未抽離這段隐秘關系之前,他也曾有過一瞬的幻想,如果他真成了她的父親,那感覺好像也不賴。
大概是來到了金城,憑借着他心底最柔然的一抹回憶,讓他不得不對風宴樓産生了興趣,或者說從陸沅沅提起它時他便在勾畫同行的一刻。
如今他來了,也被逼着物是人非。
陸宅,到晚九點全院仍燈火通明,平時緊閉的大門敞開着,一輛接一輛的小貨車進進出出好幾趟。
為首一輛貨車的司機剛下車正想點根煙抽抽,立馬被一路跟上的經理打斷,“你來時部門的負責人沒跟你提過,進了這片區域不準抽煙?”
司機想起組長的叮囑,當即放回口袋,讨好地問他,“經理,我們都等了半小時了,這車後的食材是要還是不要啊?”
“廢話這麽多,這是你該問的?”經理冷眼壓過去,“做好你自己的本職工作,不該問的少問。”
“好嘞好嘞,這不是好奇麽?”
“好奇也不行,今晚的加班費都是三倍補貼,還不滿意啊?”
“滿意滿意,特別滿意。”
司機爬上車,對着眼前的聯排大別墅冒着酸水,他啥時候才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喲。
要是想住上寸土寸金的地方,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總比旁人來得便利。
他們能讓幻想變成現實,就算大晚上的讓風宴樓的主廚在自家餐廳親自弄一頓夜宵也并不是什麽難事。
“這是風焰來2021全新版本,歡迎品嘗。”主廚說起不算太地道的普通話,陸庭澤看他的造型加上他迷之自信的微笑一秒破功。
主廚是個禿頭的外國人,一看就知道來自哪個國家。
陸庭澤去風宴樓的次數多到數不清,他還能不清楚風焰來是個什麽東西嗎?
不就是風火交融的豔麗與壯觀,吃飯就吃飯,整那些花裏胡哨的幹嘛,風宴樓就是營銷多,口味嘛一般,投個熱鬧勁兒偏偏入了陸沅沅的眼,騙騙小孩子啦!
他半個身子斜過去靠近陸鳶,小聲在她耳邊嘀咕,“好家夥,這主廚是不是玩了4399的游戲,有內味了。”
陸鳶不理他,徑直鼓起掌來。
“陸庭澤,再讓他們把食材重新做一遍。”
“哈?”陸庭澤警告她,“浪費可恥!”
陸鳶笑不做聲,好似在憋大招,陸庭澤可吼不住她這樣平靜,剛才白天裏還揍了自己的寶貝閨女,這時候請來風宴樓的主廚來做菜像是有了要哄孩子的心思,但做好了又不叫陸沅沅下來,這算哪門子哄孩子?
陸庭澤摸不清楚她的想法,陸鳶再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金城和那群狐朋狗友做了什麽,風宴樓的門坎怕是要被你踩平了,調酒師也去過嗎?”
“當然沒有!”陸庭澤戳中軟肋,沒了底氣,喪喪地,“晚晚才不會去那,她這人最恨富家子弟,恨不能劃清界線越遠越好。”
陸鳶聽他提起那位女調酒師,這才感受到他已經是越陷越深的境地了,處處為她說話,當個寶貝疙瘩。
“那還去第八夜?那裏可是最能遇見豪門少爺的地方。”
“她有苦衷!都怪蔣承烨的計劃,他……”欲言又止,陸庭澤再也不肯多透露一個字,陸鳶自然不會去深究他的秘密,不過是将“晚晚”兩個字記在了心裏。
再上一次風焰來。
陸沅沅啪嗒啪嗒的跑過來,依偎着陸庭澤乖巧地問他,“小舅舅,怎麽才叫醒我呀,我好久都沒見到風焰來了,好香啊!”
她只跟陸庭澤說話,因為與陸鳶鬧了矛盾到現在還沒和好,陸鳶當然不會與她計較,孩子嘛打也打了說也說了,說不聽就別怪她這個親媽“心狠”。
陸庭澤給陸沅沅使眼色,但她年紀小也可能是故意不想懂,裝作沒懂的樣子眼巴巴瞧着一桌的菜,“小舅舅,我好餓。”
“給你夾份玉帶糕先吃着。”
“好诶!”
陸沅沅一蹦三尺高,陸庭澤用餘光瞥向陸鳶,她平靜地像是與他們分割兩個世界,還想勸勸她,既然都請來了風宴樓做臺階,見好就收,孩子嘛哄哄就完事,要是真想去見霍銘霄她也沒辦法去啊,婚都離了,以陸鳶的性子大概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結局。
可惜陸庭澤的這番眼神,陸鳶不僅沒看進去還在他伸筷子時笑出了聲。
“陸庭澤,我允許你吃了?”
“哈?”筷子懸在空中,放也不是夾也不是,“阿姐,這……”
“這餐是陸董事長給我的接風禮,你沾哪門子光。”
陸庭澤沾不得,他低頭看向陸沅沅,小家夥真聰明,兩眼立馬蹦出小珍珠來,她可算是聽懂了,陸鳶只讓她看沒準備讓她吃。
陸庭澤疼沅沅啊,這孩子被饞着多可憐啊,關在房間裏一天都沒進食,就算是陸夫人端進去也被掀翻了碗,因她還小有點脾氣也正常,出來就對陸鳶說沅沅的性子随她,倔得很吶。
陸庭澤太心疼她了,輕哄道:“沅沅呀,太晚了,這些東西晚上吃了不消化,你要是餓我去給你熱熱蘭姨熬的湯墊墊。”
“我不要!”陸沅沅又跑去客廳,茶幾下總有一堆零食,都是她愛吃的,結果撲了個空。
“小舅舅,我的零食呢!”小丫頭挂着眼淚珠子翻了好幾遍櫃子,沖他吼。
陸庭澤無奈的聳聳肩,他能怎麽辦呢?陸鳶下午就安排人将家中的零食水果全都收起來,冰箱也不放過,等陸沅沅去開冰箱見到空空如也的場景哭得稀裏嘩啦,看來陸鳶是鐵了心不給她吃的。
“阿姐,她還在長身體,不吃東西怎麽行?”
陸鳶神情淡漠,也不給任何機會,張口說道:“我是騙子,騙子家沒有吃的。”
嗐,一個比一個記仇。
陸庭澤被她們母女整得頭疼。
還想偷偷給沅沅留點吃的,剛動筷整桌就被收走了。
陸庭澤無語又尴尬,特別是沅沅嗷嗷大鬧時。
如果僅這一晚也就算了,偏偏風宴樓的人每天都來,陸沅沅生氣不上幼兒園,躲在房間裏也不出來,每每聽到樓下的聲音啪嗒啪嗒下樓,仍舊是只能看不能吃的結局。
而家中也沒有多餘的零食和飯菜。
對于五歲的孩子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但這回陸家很默契的沒有一個人說陸鳶,就是想說也被她怼了回去。
第三天晚上,陸夫人實在是忍不住了。
“阿鳶,要教育也不是這個方法,太極端了,會給她的以後造成不好的影響。”
陸鳶停下手中翻閱的文件,笑了一聲又繼續幹活,“媽媽,她并沒有餓着。”是啊,陸鳶白天在公司裏,陸夫人他們可是不敢餓着沅沅,不吃零食也就罷了連錯過的正餐都沒有,那怎麽可能?陸夫人不會允許的,于是偷偷給她煮面做菜每樣都是她愛吃的菜,吃得飽飽的,等晚上風宴樓的人再過來她鬧歸鬧饞歸饞,态度也軟和了不少。
陸夫人是來當母女倆的和事佬,“沅沅跟我說了她一點也不生你的氣了,你就再哄哄她,明天再帶她去風宴樓吃飯,如何?”
“如何?”陸鳶擡頭看她,“不如何。”
“阿鳶,這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要對她苛刻到什麽程度才滿意?”陸夫人情緒激動起來,“你是她親媽,你可以心狠不理她,但她也是我的親孫女,你不疼我來疼,孩子從小就沒爸爸,你從出生到現在也沒對她動過手,她是氣你打了她,陸鳶,你要跟一個孩子計較這麽多?她六歲不到,能懂什麽?”
陸鳶笑起來,眉眼彎彎似月牙,她說:“沅沅的确年紀很小,但她該懂的也都懂了。”
“媽媽,我也是這個年紀過來的,我六歲時在做什麽您最清楚,我對沅沅苛刻嗎?我對她的強勢比您當初對我的一半都沒有,難道我不知道怎麽樣才是對她好嗎?”
陸夫人張張嘴,始終只是嘆了口氣。
“媽媽,自從我成為一個母親後,我才知道您當初對我的良苦用心,我也不願意打她說她,但我不得不這麽做,因為我不想讓她被甜言蜜語輕易哄騙,我只有這麽做才能讓她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我哄她疼她寵她只因為她是我女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打她我的心也會痛的。”
“這五年來我也在反省自己當初做的決定,是我選擇生下她,我便會好好照顧她養她成人,可做人總要講道理,我當她媽媽這麽久,到頭來卻比不上霍銘霄與她相處的半年,憑什麽啊媽媽,我哪裏做得不夠好,我哪裏比霍銘霄做得差?我活該被認為是個騙子,我騙了她什麽,騙子會把最好的一切拱手相送嗎?媽媽,難道在她心裏我這個當了她五年多母親的人還比不上一個半路相遇的霍銘霄嗎?”
陸夫人走過來抱住她,心裏也是憋了一口氣,“阿鳶啊,你跟孩子置什麽氣,你最乖了嘛。”她疼孫女,也疼女兒,一想到他們飛到國外見到産房裏虛弱的陸鳶,當時真的天都塌了。
陸鳶埋在她懷中,身體因為哽咽和激動的情緒在輕微的顫抖,陸夫人眼角滑出淚,她伸手抹掉,就見陸鳶緩緩擡頭看她,淚眼婆娑說了一句讓她心痛到無以複加的話。
“媽媽,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陸鳶24歲,像她這個年紀的女生有剛出大學進入社會,有在學校讀研考公等上岸,還有一部分結了婚,但是她已經有了孩子。有時候陸鳶的成熟會讓人忘記她的真實年齡,她是被當成繼承人培養着長大,陸鳶早就在更早的時候承受了同齡人不該經歷的磨難。
她還年輕,無人在意她這些年的付出,因為她好似穿了金鐘罩鐵布衫堪稱刀槍不入,定下每一個目标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經過她深思熟慮的結果,不需他人反駁。
正因為她的果斷與堅韌,才逐漸喪失了本該屬于她的鮮活。
陸夫人心裏苦,嘴裏也發苦,她勸不住陸鳶,只覺得她的阿鳶太苦了。
第二天一早,陸鳶下樓吃早餐就見到餐桌旁坐端正的陸沅沅,見她來,沅沅立馬低頭。
陸夫人摸摸她的腦袋,給她推過去一杯牛奶,“沅沅呀,媽媽下來了,快把你準備好的牛奶送過去。”
陸鳶當沒聽見,坐在桌對面離她有點遠。
陸沅沅沒怎麽猶豫,端着牛奶小聲喊了一聲,“媽媽,早上好。”
陸鳶接過牛奶杯喝了一口,放下就往車庫走,陸夫人看着急了,怎麽還氣呢?正準備喊住她,陸沅沅拔腿跟過去,奶聲奶氣的喊她,“媽媽,媽媽,等等我!”
陸鳶走歸走,速度倒是慢下來,直到陸沅沅牽上她的手軟呼呼的問她,“媽媽送我去學校吧,我再也不跟小胖玩了!媽媽,好不好呀?媽媽,我這幾天都有乖乖睡覺哦,沒有故事也能睡噠!”
兩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陸夫人才松了口氣,她最近頻繁想起陸鳶剛生孩子那會的事,他們沒去之前她又是怎麽熬過孕期的折騰,吐了沒有,進補了沒有,腿抽筋了怎麽辦。
都是後話了,陸鳶在她面前哭過後又成了堅強的大人。
陸鳶的手段即便是陸氏那群老古董也沒有辦法,她說要與顧氏開發林城的環島項目,老股東們挨個去陸董事長那上奏,花個幾百億去開發一個荒島簡直莫名其妙!後來,政策落實,迎風的豬都能飛。
這才打消了那群人的古板念頭。
章粼粼在十一點前過來提醒她。
“陸總,與囿安的老總及另一個股東的見面約在了風宴樓,得提前走了。”
陸鳶放下手中的文件,點頭,“好,等我幾分鐘。”
章粼粼先去樓下車庫等她,十分鐘後陸鳶下來,換了一身不算太正式的長裙,是與暗色套裝相反的頗為鮮亮的顏色,頭發放下來,與上班時的嚴肅模樣迥然不同。
陸鳶發現她在看自己,從包裏翻出一支沒開封的口紅。
“302色新出的,煙熏玫瑰适合你。”
章粼粼接過去,“啊……哦。”嗐。
陸鳶到達風宴樓包廂,囿安的老總已經等在那,互相交流幾句後包廂的門再次被推開。
身形高大的男人從門外走進來,囿安老總熱情介紹,“這是我們另外一位股東的助理,叫……”
“栾承。”
他搶先做了解答。
是了,來人就是霍銘霄的助理,栾承。
“久仰。”陸鳶實在慶幸,那場低調的婚禮不過是在圈內發酵,即便是離了婚,等時間過去就無人在記得。
栾承與她一同落座,“霍先生暫時不在金城,一切事務将由我代為辦理。”
“好。”陸鳶對他公事公辦,好似陌生一般,沒有任何特殊對待。
栾承私下裏倒是揣摩出點名堂,換他是霍銘霄,遇見這種場面也定會尴尬,好歹結過婚當過半年的夫妻,如今只當他是合作對象而已。
飯局結束,陸鳶走得比他還幹脆。
栾承上了路邊開過來的黑色帕拉梅拉,落座就被問話。
“如何?”
“不容樂觀,陸總更願意花更多的錢買下您手中的股份。”
霍銘霄笑道:“那是自然,囿安這局讓她輸了,肯定是不想與我合作。”
栾承心想什麽輸不輸的,好像應該是他先設局讓她鑽比較離譜吧,換個人一連被利用好幾回,能不怨嘛?算了算了,他一個門外漢操心他們作甚。
“還有呢?”
栾承沒反應過來,“沒了。”
霍銘霄眼尾上挑,“你好好想想,真沒了?”
栾承想起來了,光鮮靓麗的打扮,紅唇襯的人嬌豔無比,比起在港城那會好像更有氣勢了,“哦,陸總過得很好。”
“……”笑了。
栾承猜他肯定不是氣笑的,嗯,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