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路铮已經顧不上飛漲的好感度了, 他只覺無數積攢已久的情緒從壓抑着的胸腔掙紮湧出:臨死前的不甘,重生後面對人生慘淡的灰暗絕望……更讓他震驚的是, 他從顏姝身上,找到了家的歸屬感。
如果,現在的顏姝是重生而來,身體裏駐紮着二十五歲的靈魂。那他對她産生了感覺……也不奇怪吧。
不奇怪吧。
顏姝抹了把臉, 然而發現自己并沒有哭,那只是融化的雪水。
她為什麽要為這家人浪費眼淚呢?
松開擁抱,兩人并肩走着。路铮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沉默地走在一旁。
顏姝輕輕問:“你不回家?”
“是某人主動給我打電話的。”路铮斜了她一眼,又說, “與你差不多, 我被我爸趕出家門了。”
顏姝嗤笑:“那不一樣!我是主動走的!”
她惆悵:都是無家可歸的, 好像也一樣。
路铮似是知她所想,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你去哪兒?”顏姝問。
“不知道。”
“我想離開這。”
“嗯。”
“跟我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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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這是一段極為短暫的對話,卻在這冬夜, 成為牽挂着兩顆心的唯一一根線。随着風而搖曳, 看似搖擺不定,卻堅固而頑強地存在着。
并且,成為冬日的一束光。
顏姝小心翼翼地瞅他, 身上披着的這件大衣厚實而溫暖,透着一股香皂的清新味兒。一如他剛才的懷抱,清冷如薄荷,可傳遞的體溫是暖絨的。
“你有沒有想過……考哪個高中?”
“不知道, ”路铮淡答,“越遠越好吧。”
顏姝笑了:“我也是。最好考上市裏或偏郊能住宿的,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的全封閉式學校。”
這種心理有點可怕,但對顏姝而言,她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在高中拼一把,考個外省的好大學,離這裏遠一點,再遠一點。
天高任鳥飛。
路铮意識到,在顏姝面前的自己顯得很笨拙。面對這雙亮晶晶的眼,該讓他以什麽樣的心态去接她的話呢?
于是他只有選擇沉默,再淺淡地答一聲:“嗯。”
雪一路飄,不大,可勢頭不小,沒有任何想要停歇之意。裹着這個世界,融黑、白、灰于一體,與張燈結彩的路行程鮮明對照。
車站的輪廓被緩慢地勾勒了出來。
顏姝到售票口去問,最後一班車,還有零星幾張車票。售票員用的都是漫不經心的語氣,大家都趕着回家過年,誰還願意在這裏上班?
見路铮沒有異議,顏姝買了兩張票。
這是去外公外婆家的。他們不在一個城市,過去要三個小時車程。記憶裏外公外婆的臉都完全模糊了,但現在,顏姝只想到了他們。
如果可以,她怎麽會糾結這麽久——可她未成年,就算有身份證,也什麽都辦不了。
畢竟她連十六歲都沒滿。
候車室裏還坐着不少人,多得是社會偏下的階層。漂泊在外,只有此時此刻才有歸家的機會。他們望着窗外的阖家歡樂,只能把自己的思鄉之情小心,小心,再小心地藏起來。
“你真的跟我走?”
顏姝又問了一遍。
進了候車室總算暖和下來,路铮搓了搓早已被凍僵的手,點頭:“車票都買了,你才問我?”
顏姝啞笑:“我……我感覺我在做夢。”
把未來的大影帝拐回家了,還是坐長途汽車。
上輩子會笑醒的吧。
可現在,僅僅只有心底的一點波瀾。
路铮不動聲色:“你可以把這當做一場夢。但不論你醒與不醒,我陪你過來都是個事實。”
顏姝莫名感到……自己被撩了一臉。
用“跟”“與”“和”不好,好端端的用什麽“陪”!他的情商這是忽然翻了幾番嗎?
她眨巴着眼睛,毫無避諱地與路铮對視,眼裏是純粹的,不糅一點雜質的光。
……有種在對牛彈琴的錯覺。
路铮很絕望,顏姝對他果然沒感覺。
顏姝終于想起了被忽略很久的手機。
一打開來看,十幾個未接電話,十幾條未讀短信,基本來自她哥哥。
還有一個……來自顏母。
她回撥了過去,幾乎是秒接通,顏珏的聲音聽上去很倦怠,喘着粗氣:“你去哪了?不是說找個地方等我嗎?下雪了,我帶了衣服給你。”
顏姝很想給自己一拳。
忘了……忘了!因為路铮把親哥給忘了!
“我在汽車站……呃,去阿公家。”
顏珏似是舒了口氣:“好,我馬上就去找你。”
“車來了。”路铮回頭說道。
顏姝再度想要捶地。
“小姝,你在跟誰說話?”顏珏皺起眉頭。
“沒……車來了,哥哥,這是最後一班了,你明天再來找我吧。”顏姝匆忙關了手機。上車
人很多,相較于那些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的,顏姝和路铮兩手空空,她身上還披着路铮的大衣……像是去私奔的。
從車門上去時,顏姝撞到了路铮的手。
好涼,幾乎凍僵了般,沒有任何溫度。
他不冷嗎……不,他的大衣在自己的身上,這應當是他身上最厚的衣服了。
從雪中走來,接近一小時的路程,他是怎麽一聲不吭地堅持下來了的?
兩人找了處位置坐下,路铮就發現顏姝以一種怪異的目光在看他……
她把大衣脫下,欲要還給他,被他拒絕:“我不冷,車裏有暖氣。”
路铮執意不穿,周圍人把視線投過來,看得顏姝很是尴尬。她就伸出手,輕輕地蓋在了路铮的手背上。
路铮投以驚愕。
“我的手太熱了,”顏姝看窗外,一本正經,“降降溫。”
只是手心貼着手背而已,并不算牽手吧,又沒什麽。
大家只是純潔而正常的男女關系。
不過他的手真是太瘦了,又涼,跟碰到冰塊了似的。可他卻毫無所覺,似已習慣了般。
顏姝沒敢回頭正視他,他幽深的眸卻注視着她漆黑的馬尾。脖頸纖弱,在黑發的襯托下,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白。
大概,跟那雪是一樣的顏色吧。
後來夜色太深,兩人都漸漸閉上了眼睛。不同的是顏姝睡着了,路铮只是在閉目養神。
被蓋着的那只手已經麻掉了,溫度早就恢複正常,只是顏姝睡着了毫無意識,他……他有點舍不得把手抽回來。
抵達終點站的時間是淩晨一點。大年初一,連夜班的公交車都沒有了,多得是興奮到不睡的人們,窩在家的沙發裏相互祝福着新年。
顏姝迷迷糊糊地翻了身,道了句含糊不清的“新年快樂”,然後繼續睡。動作幅度有些大,蓋在她身上的大衣滑落下來。
路铮平靜地說:“起床,到站了。”
“起什麽起,不是都放假了嗎……”她似是還以為自己在家中的床上,掙紮着要站起來。于是只聞“嘭”的一聲——
路铮默默地別過頭,畫面略殘忍他不忍看。
“哦,下車了。”顏姝已經完全清醒,一手捂着腦袋,面無表情地撿起地上的大衣,“走吧。”
太丢臉了!
路铮“嗯”了一聲,跟在她身後下車。
這兒沒有下雪,但溫度依舊在零攝氏度左右徘徊。顏姝拉了拉衣領防止飒飒的風鑽入脖間,望着這沒有公交的士地鐵甚至連共享單車的地方,頭一次陷入了迷茫。
多少年沒有來過這兒了,她哪裏還記得來時的路。
給路铮投了個絕望的眼神,她拿出手機給顏珏打電話:“哥,阿公阿婆家怎麽走?”
顏珏:“……”
路铮……也是服了她了。路都不認識就敢坐三個小時車跑出自己的城市,還帶着個人,到底是誰給她的勇氣敢這麽缺心眼?
少頃,顏姝挂了電話,沖着路铮打了個響指:“我知道路了!”
路铮:“哦。”
……這人太冷漠了,不該跟她一起激動一下嗎?他們不用露宿街頭了啊!
帶他出來真無趣,要是誰以後做了他女朋友,那不是倒了幾輩子黴?
會都沒法好好約,指不定他會把地點選擇科技館,講一講量子論……
兩人一并穿過空蕩蕩的大街小巷。外公外婆家住在老市中心,也只有這種地方在大年初一都開着路燈了。雖是帶着“老”字,但依稀可見當年風貌。
不知是誰粗心大意,樓下的防盜門是開着的,讓兩人無障礙地進了去。他們住在七樓,顏姝在前面照明,心思卻跟着飛出窗外。
她好像忽略了一點……該怎麽對外公外婆解釋路铮的出現?
“路同學,”她停下腳步,回頭一臉嚴肅地看他:“你能為你的存在想個合理的說辭嗎?”
【路影帝攻略日記】
家長都見過了,還說對我沒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