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意料之外
待賢王與挽雲抵達時,薛仁與他那堆拉拉雜雜打麻将都能湊出三四桌的妻妾們早已侯在了芍藥廳,畢恭畢敬的靜候賢王夫婦大駕。
挽雲挽着賢王氣定雲閑的步入芍藥廳,薛仁和夫人們見狀立馬躬身準備下跪,卻被挽雲一揮袖子給攔了下來:“诶诶!各位不必多禮!吃個早餐的別弄得跟的祭天似的。”
“是!謝賢王、夫人!”薛仁連連躬身,算是答謝之禮。他回身朝身後的妻妾們使了個眼色,那群花蝴蝶們頃刻間明了自己夫君的意思,一湧而上的迎來,将賢王與挽雲請向廳正中央的主位。
挽雲在賢王的左手側坐定,她擡眼掃過下手一一坐定的薛仁和他的妻妾們,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挽雲的眉角不禁跳了跳。風挽雲留給她的超強六感,使得她時時能敏感的感知外界異常,哪怕只是有些許反常之處,她也可以跟條警犬似的把它給嗅出來。
可究竟是哪裏不對呢?挽雲疑惑的将目光投向下席,黛眉微蹙,擰出了一道迷人的勾線。
賢王沉穩的坐于首位,舉手投足間盡顯王者風範,哪裏還有方才那五歲稚童的天真爛漫?他微微颔首,溫文爾雅的擡起右手,做出“請”的姿勢,徐徐道:“各位不必拘泥,請。”
挽雲倏地轉首瞪向賢王,聽到心底的有個小人于驚濤拍浪之中抓狂的咆哮!
哇!你人格分裂嗎?你謊報年齡嗎?你還是剛才那個哭鬧撒嬌粘人的奶娃娃嗎?
賢王怯怯的朝挽雲笑笑,面上一抹害羞之色轉瞬即逝隐于他的浩然風範之下。“夫人,也請。”
驚濤拍浪瞬間散去。彼時只餘輕柔的水波,蕩漾着撫上海中礁石。
心情,瞬間down到谷底。
挽雲敷衍的回以一笑,心裏卻像是被塞進一團棉花,塞得她心慌,堵得她呼吸不暢。
這就是賢王,自幼将自己深藏于沉穩面具之下的賢王。他的童年究竟有多麽的孤寂寥寞,時刻僞裝着自己又該是如何的辛酸難盡……她不願去深入多想,因為單單是剛才那抹轉瞬消失的怯色,就已令她心疼不已。
無關風花雪月,只是單純的心疼。本性善良多愁善感,這就是她沐挽雲……
她随手拿起塊制作精美的糕點,纖長的手指婉然地拈出其中一小塊,繼而優雅的放入口中,細細咀嚼着。昨日本就沒有吃什麽東西,肚子早就開始唱空城計了,若非被賢王這茬弄得心情有些低落,她真的會狼吞虎咽風卷殘雲殺它個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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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旁的賢王,吃東西的優雅程度也絕不下于挽雲。他并不似挽雲那般矜持矯情,吃個小糕點還分個二十口的,他三口就下肚了,但偏偏旁人就覺得他這三口吃得比王妃那二十口還來得優雅,一股高貴的氣質在賢王一舉手一投足間便自然的流露出來。
下席的薛仁和夫人們見到王爺夫人如此和諧的早膳場景,更是拘謹不已,細細的嚼慢慢的咽,生怕發出什麽聲響打擾了王爺與王妃優雅的進食。
薛仁的大夫人剛“靜悄悄”的食完一塊煎餅,正在細細喝湯,不料薛府的管家突然沖進了芍藥廳,撲通一聲跪下語無倫次的磕頭道:“禀老爺……不、不!王爺!皇上聖……聖旨到!”
聖旨!?大夫人一愣神間,口中汁水嗆得她險些盡數咳出。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她強忍住了極欲噴薄而出的湯,強迫自己咕嘟一聲給咽了下去,也不敢咳嗽,只得以衣袖掩面用手帕堵入口中,死死忍着。
賢王放下手中的核桃酥仁,疑惑的望向“母妃”,卻發現“母妃”的表情分明比自己還茫然。
挽雲連嘴裏的食物都忘了咽下去,口含食物手拿糕點傻呆呆的望着跪地的薛家管家發愣。聖旨?是何聖旨?他們才抵達幽州不過一日,聖旨怎麽就來了?!難不成這聖旨是于他們出發後不久頒發的?一路追趕他們直抵幽州?
這也真夠衰的……
就在他們大眼瞪小眼之際,一騎肥膘高頭黑色駿馬奔馳而來,嘶叫着停在了芍藥廳外。一個身着紫蟒官服的男子翻身下馬,急急步入廳內。他的雙手捧着一卷明黃的卷軸,清晰可見龍鳳盤旋于上——果真是聖旨!
賢王疾速起身,快步行至紫蟒官袍男子身前,雙膝跪地準備接旨。
周圍呼啦啦的一片桌椅碰撞之聲,衆人都手忙腳亂的跪了下去,轉眼間整個大廳除了那位紫蟒官袍的大哥外就只有挽雲還沒有跪下了。
紫蟒官袍睨了一眼挽雲,眼眸中閃過驚豔之色。可畢竟是經常出入皇宮、見過大世面的人,幾秒之後便也恢複如常,森涼的眸子似那磨利了的刀般飕飕的冒着寒氣,直逼挽雲,分明是在無聲地責問她為何不跪下接旨。
想她沐挽雲歷來一不跪天二不跪地,唯獨跪過的也只有那已逝的雙親,如今卻要跪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非親非故之人,實在是不爽的很!……不過不爽歸不爽,規矩還是不能破的。挽雲撇撇嘴,俯下身去跪地接旨。
紫蟒官袍很小人得志的笑了,他雙手高舉聖旨過頭,徐徐展開明黃的綢緞卷軸,清了清清嗓子,宏亮的聲音即刻回蕩在芍藥廳上空,久久不散:“奉天承運,吾皇诏曰:今聞幽州瘟疫橫行,朕甚擔憂愛子歉然,責令見旨速返泉都,幽州職差已轉交予尚書劉大人。望皇兒切勿意氣用事!欽此!”
瘟疫?幽州知府不是說此地并無瘟疫嗎?皇帝老兒又是從何處聽來的傳聞?挽雲不安的擡首瞧向賢王,卻見他一派平靜的樣子,這才想起“五歲”的他又哪裏會知道其中的曲折離奇。
賢王雙手上舉,四平八穩的自紫蟒加身的官員手中接過明黃晃眼的聖旨,應答道:“兒臣接旨——”
那個“旨”字還未完全落音,鮮血卻突然迎面潑來,似是一場血雨傾盆澆下,濺得賢王滿面滿身。
“小心啊!”看到明晃晃的刀光俯沖向賢王,挽雲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賢王卻在血雨中淡然自若,眉梢都不曾動一分。
難道他五歲之前見得血還算少嗎?璎珞皇宮歌舞升平一片和樂的幻像之下隐藏着的肮髒龌龊扭曲見不得光的勾心鬥角,即便是年幼的他也免不了耳聞目染。而此時眼前這具扭曲着倒下的血肉之軀,落入他眼中也不過是刀砍磐石——不痛不癢罷了。
下一瞬,一道黑影一束光般射來,穩穩立于賢王身前,紫蟒官員一劍穿心慘死的屍身恰巧被他直挺健碩的身型遮擋住。
瞧見這抹黑影,挽雲緊揪着胸前衣襟的手終是松了松。不過是一瞬,她已汗濕了手心。急促的呼吸此時還未平複,她小口的喘着,嘴角卻是帶笑。
還好,風厲你來了。
挽雲看得清清楚楚,方才賢王接旨的瞬間,一道紅色身影破空乍現,通透的刀身迎着窗口斜下的陽光反出一道彩色的虹光,呼嘯着直奔紫蟒官員心口!
一切都不過是眨眼間的事,紫蟒官員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一劍被穿心的他惶恐的瞪大了眼,掙紮着想回過頭,看究竟是何人竟敢刺殺他。可惜頭才扭出小段弧線,他就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帶着深深的不甘與濃郁的戾氣,撲通一聲倒地。
他死了。
風厲巋然立于賢王身前,右手平舉,刀身泛着森涼的寒光,刀鋒直指紫蟒官員身後偷襲之人。紅衣罩體,素腰微束竟不盈一握,如此窈窕的身影——卻是薛仁的五夫人!
對上身前滿身肅殺之氣的黑衣男子,五夫人素淨的臉上卻是一派的平靜。
沒想到聖旨居然來得如此之早,王爺的目的還未達成,又怎麽能讓賢王此時離開?她不過是做她應該做的事罷了。
“啊——”薛仁的夫人們尖叫着抱成一團。
為何她們那一向羞澀膽怯的姐妹會突然沖上前殺人?她又是幾時學會了武功?她們都不知道。她們只能用高聲的尖叫宣洩心中無限的恐懼,借此時交疊的溫軟身軀來借慰彼此強烈不安的心緒。
這是她們入府多年來第一次真心實意的抱在一起,也許,也是最後的一次。
七夫人和八夫人對視一眼,幾乎同時褪去驚慌的表情,蕭瑟狠絕地從袖中抽出短刀分別掠向女人群的兩側。她們身手輕盈如燕快如疾風,頃刻間已是兩刀挾兩人。
兩把尖利的短刀出鞘,無聲逼上薛府大夫人和十四夫人雪白的脖項。抱在一團的女人們即刻噤聲,不再鬼吼鬼叫,事實上她們也不敢再叫。空前的恐懼像是一淵深不見底的斷崖,壓得她們喘不過氣。而她們就是那吊在斷崖絕壁岩縫枯木之上,于瑟瑟寒風中無奈飄零的人。生死之念全然不由己,僅憑天意。
即使她們再胸大無腦,半響也終于緩過神來。五夫人、七夫人和八夫人被掉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