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拐騙幼童
墨黑般的夜空中,暈出一圈淡淡的白。
地平線上,一抹橘色的光正掙紮着跳躍而出。柔和的光芒渲染了漫天的雲霞,頃刻間天氣一片斑斓。
爾虞我詐的夜已經逝去,東方魚肚白,勢無可擋的光芒傾臨而下。
新的一天,是轉折?還是會更糟?
哼哼,最壞的情形還能壞過現在嗎?挽雲自嘲般的笑笑。
她散漫的趴在窗邊,半眯着眼,閑适的欣賞着天瀚大陸的日出美景。
“母妃,好美的景色啊!”賢王死乞白賴的硬擠了半席位置,緊黏在她的身側。此時正天真爛漫的眨巴着他那雙閃耀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雙手支頰,憧憬地仰視着雲海翻滾的橘色天空。
挽雲下一秒便将腦袋埋在了雙臂之中,抓狂的心情險些驅使她暴走。深吸一口氣,她在心底默念道: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賢王昨夜明明被挽雲無意間點到了睡穴,誰知他居然還能半夜再爬起來,還恬不知恥的将癱在木椅上跟條哈巴狗似的,留了一椅子口水的挽雲給抱上了床。
天将亮時,挽雲想起床去方便,卻被賢王那張在自己眼前呈無數倍放大的臉給驚得擡手就賞了他一巴掌幹脆的。
一向“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賢王居然沒有生氣,也不去撫那被甩得通紅一片的臉頰,只是雙手死死捉着挽雲的衣擺,紅着一雙小白兔似的水漾淚眸,小聲抽泣着撒嬌道:“母妃不要生氣,母妃不要離開然兒,然兒會乖乖的,母妃……”
據昨夜挽雲和風厲對賢王前後不同症狀的分析,那黎若熙應該是對賢王下了返童心術——一種緊靠眸光相接便能瞬間施展的巫蠱之術。據說中蠱之人的心智會返回至嬰孩時期,整天只會哭着鬧着要親親要抱抱的。
不過也因為昨夜裏挽雲在水榭之內用暗器中傷了黎若熙,使得她對賢王的控制減弱,賢王的心智這才得以回複至五歲。
可以說現在的賢王就是五歲的無知孩子一個!離他原先的滿肚子陰謀詭計彎彎繞還差了整整十四年!
還有!她沐挽雲偏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不懂事的奶娃娃!!!
現在她該怎麽辦?開溜?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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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厲總是跟背後靈似的突然出現,不知何時他已飄然立于床邊,面具之下傳出甕聲甕氣的說話聲:“三皇子莫擔心,您的母妃是不會離開您的,您說是吧?夫、人?”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咬着牙迸出來的,那是一種無言的警告。
挽雲回首狠狠瞪了眼忠心不二比狗腿還狗腿的風厲,靠!我幫你不是因為我怕你!我只是心軟罷了!
轉過臉時,挽雲的面上已附着了慈母般的光輝。她不着痕跡的将賢王的一雙爪子移開,溫柔的摸摸賢王的頭。“然兒乖,母妃不過是想去如廁,又怎麽會不要然兒呢。”
聽賢王方才口口聲聲的“母妃不要離開然兒”,恐怕他的母親曾經抛棄過他……挽雲能感覺到,自己心中最柔軟的那一處正湧動着絲絲酸楚。
由璎珞國對外宣告的一句生母不詳,便可想而之他的童年該是如何的灰暗無光。最是無情帝王家,縱是父王萬般疼愛,失之母愛的他缺失的所有,又怎是明眼人用眼睛就能看到的呢?
她沐挽雲亦是自幼年之時便痛失了雙親,遺世孤獨那般的痛徹心扉,她又何嘗會不懂、不知?表面風光無限的賢王,恐怕和她一樣,內心深處埋悄然埋着一方深深的溝壑,那是權利、富貴,任他世間何物也無法撫平的一處傷痛,一塊永生的烙印。
不過都是可憐人,罷了。
挽雲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着賢王的頭,目光柔和的籠罩着身旁的小白兔,連她都被自己所釋放出的慈母光輝給徹底折服了,誰料賢王卻不買賬,小嘴一嘟,一雙爪子又是無聲逼近,“不要,然兒要随您一起如廁,然兒不要離開母妃……”
額……真是看不出啊,原來賢王小時候是個黏膠板兒,這麽粘人!
挽雲嘴角抽搐着如是想,回首對上風厲明顯是看好戲看得正過瘾的眼,無奈的問:“該點哪兒呢?”
風厲略加思索,便也懂得了挽雲的意思。無奈現在主子心智如同五歲幼童般,若是鬧起來恐怕也是不好收場的,由自己動手更是有諸多不便……
深深的嘆了口氣,從嘆氣聲裏都能聽出嘆氣之人心底裏是何其的糾結無奈辛酸……風厲眼睛飄向窗外,“耳垂後方即可。”
哦!挽雲笑眯眯的點點頭,伸手如風般無影而過,指尖已穩穩定于賢王右耳垂之後。繼而拍拍手,“搞定!風厲你守着他,我去趟wc就回。”嬌俏的身影靈巧的下床,揚長而去,只留下床上淚眼婆娑被點穴給定住的賢王,和立于床邊扭頭假裝看窗外風景,其實是不忍心看自家主子凄涼慘狀的風厲。
你們主仆兩去大眼瞪小眼吧,姑娘我就不奉陪了,哈哈。挽雲偷笑着趕忙閃人。
而自打經歷這個血淚的教訓之後,賢王便學聰明了。他依舊寸步不離的粘着他的“母妃”,只不過但凡瞧見“母妃”擡手,便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手捂耳。俊美如畫的臉上鮮有的挂上俏皮的狡黠。哈哈,我用手擋着,母妃就點不着了!
被拆穿心思的挽雲徹底的敗下陣來。賢王就是賢王,盡管心智是個小屁孩,你也別想糊弄他!
不過剛過三刻,天色轉眼已大白。挽雲與賢王卻仍舊立于窗前,各自用手支頰傻傻發呆。
“母妃……”賢王用他那低沉的男性嗓音賣力的演繹着奶聲奶氣,此刻他轉首凝視着美目昐兮的“母妃”,好奇的問:“為何然兒突然間變得比母妃還要高呢?”
這問題問的真好!挽雲眸子滴溜一轉,微笑着對賢王一本正經的道:“因為然兒是母妃生的,只要然兒惹母妃不高興,母妃一傷心然兒就會被懲罰不斷的長高個,一直長一直長可以長得比這屋子都高呢!不過到那時候,恐怕所有的小朋友都會笑然兒是怪物的喲……”
賢王俊朗的臉上霎時慘白,驚恐都寫在了臉上,連連搖頭道:“不要不要!然兒不要長那麽高!……然兒會乖乖的聽母妃的話,不會再惹母妃傷心了……”
挽雲滿意的點點頭,笑得春光那個燦爛呀。隐于暗處的風厲則是黑了一張臉,都說最毒女人心,果真如此!居然連五歲小孩都騙!無恥!
“母妃……”寶寶的發現能力是永無止境的。此回好奇寶寶賢王的目光又落在挽雲右手的白色繃帶之上,他擡手輕撫着挽雲的右手小手臂,劍眉用力的皺起:“母妃受傷了嗎?”
不知為何,看見母妃手上層層的繃帶,賢王便覺得心底十分不安。
“哦,沒什麽的。”挽雲揉揉鼻頭,嘴角漾起洵洵流水般柔和的弧度:“不過是被一只狗給咬了。”
與此同時,賢王廂房屋檐之上,靜卧的淺藍身影手中把玩的白玉雕扇被無聲折斷。
“狗?”賢王歪着頭想了想,忽然一把抱住挽雲的左手臂,腦袋以“小鳥依人”的标準式姿勢耷拉在她的肩頭,信誓旦旦的說:“有然兒在,以後一定不會再讓母妃受傷了,一定。”
“然兒真乖。”挽雲稍稍側首,恰好對上賢王溫潤如玉的黑眸。她眯起眼來細細凝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卻始終看不透他眼中蘊着的究竟是何種情緒。
兩人就這樣良久的望着,眸底單純的只是印着彼此的身影。動也不動,好似世間萬物已靜止,凝住的不過是水中一雙并蒂而生的白蓮。
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幅晨曦之下的如畫美卷。挽雲偏頭細細聽着屋外的響動,豎起食指立在嘴邊,示意賢王不要聲張。
“禀王爺,夫人。我家主人特在芍藥廳為王爺夫人設下早宴,望王爺夫人賞臉移駕大廳。”薛府的女婢立于門前,聲音柔美卻锵然入耳,字字清晰。
搶在賢王滿頭霧水的開問之前,挽雲急忙開口應答道:“有勞姑娘稍等片刻。”
“是。”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聲,門外女婢似是行了一道諾禮,腳步聲輕轉挪移,徐徐退後至合歡園外。
“然兒啊……”挽雲奸詐的翹着嘴角,龇牙咧嘴的笑着,瘆得賢王心底發麻。“你不想長得比這屋子還高吧?那就要乖乖聽母妃的話喲……”
賢王立馬配合的露出一抹小白兔般乖巧的笑,點頭如搗蒜。
“是這樣……”挽雲貼近賢王的耳側,低聲耳語道:“從現在開始,你就不能叫我母妃了,而是要叫我夫人,現在的皇子間很流行喚母親為夫人,然兒可不能例外喲。還有,本夫人為然兒改了個更好聽的名字,叫賢王。從現在起,然兒就叫賢王了,明白嗎?”
小白兔賢王仿佛是砧板上人人可刀俎的魚肉般,雖然茫然不懂,卻也順從的點點頭。
“還有一點!等會千萬不能随意開口,你的一言一行必須合符皇子的身份,萬萬不可在外面丢了咱璎珞皇族的臉面,懂了嗎?”
賢王愣了愣,“母妃,我們在宮外嗎?”
“嗯?”挽雲眯縫起滴溜溜的雙眼。
賢王的嘴委屈得癟癟,頭壓更得低了些,怯怯的道:“夫人,我們在宮外嗎?”
“這才對嘛!”挽雲眉開眼笑的掐了把賢王白嫩如豆腐的臉。“是啊,你父皇派我們母子來這幽州,監軍河堤的修葺工程。”
“哦……”好奇寶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想一想好像也沒有什麽疑問了,繼而又一派天真的撐着他的小臉兒望天去了。
十萬個為什麽終于停止了!挽雲長籲了口氣,很誇張的用袖子撷去額角滲出的幾滴晶瑩汗珠。騙小孩還得天衣無縫不打草稿随機應變,真是累死個人的腦力活啊!
現下時辰不早了,也不能讓薛府的人等太久……低頭打量自己昨夜臨睡前換上的粉杉,色澤潤盈不遜于造物主鐘愛的櫻粉,只是式樣過于簡潔。略微思索,挽雲輕聲喚道:“風厲,替我拿那件外杉來。”
風厲幽靈般的從某個角落閃身而出,手裏捧着件品月緞繡玉蘭飛蝶氅衣。
挽雲接過,細致的披上身。白枝玉蘭競相綻放于華貴氅衣之上,粉蝶栩栩如生竟似是繞玉蘭而翩翩起舞。清雅中又不失富貴,于她側王妃的身份倒是挺相稱的。挽雲滿意的揚了揚眉。
賢王不知何時已悄然轉過身,他靜靜的看着他的“母妃”。眉間未曾點畫,卻清新如遠山之黛;櫻桃唇瓣不染而赤,清秀而又不失絲屢妩媚。
此時的他并不知何為驚豔,只是喟嘆而曰:“母……哦不,夫人真是美如天仙。”
從小到大這類贊美早已聽得雙耳都起繭了,挽雲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只是淡淡地應了聲,“謝謝。”殊不知在這天瀚大陸,男子是從不随口贊揚女性的。一般女子若得了男子的誇獎,私底下偷偷的樂上個幾天也不為過。
待挽雲整理好儀容,粲然一笑牽過賢王的袖,“我們走吧。”
“好的。”賢王皺眉,任她牽着他的袖,心中似是拂過千絲萬屢的柳葉條兒,酥酥麻麻過電一般的觸感。
這種感覺好特別,是……什麽呢?
“對了,”挽雲行了兩步又返過身子,歪頭問身後的風厲道:“魂骨散的解藥你還沒有找着嗎?我看是你是真的落在府裏忘記帶了吧?”
“不會!”風厲斬釘截鐵的答道:“我風厲怎麽會是丢三落四之人!夫人勿急,容我再找找。”
挽雲朝他笑笑,兩顆大白門牙呲得铮亮,皮笑肉不笑那種。
大哥,你昨晚把這屋檐上的瓦片都一個個掀了不也沒有找着,還死鴨子嘴硬。哎,男人啊,就是一種好面子的生物啊……
無奈的搖搖頭,挽雲左手擡起勾上賢王的右臂,對他咧嘴又是燦燦的一笑。
本是無心之舉,卻迷醉了迎面而來的洵洵夏風,空氣裏都嗅得到淡極的栀子花香。挽雲攜着賢王悠然步出合歡園,随着在園外等候已久的薛府女婢款款移駕芍藥廳。
屋檐之上的淡藍身影悄然坐起,默默凝視着漸行漸遠的王爺夫人一行人。
如此風姿卓越的兩人,如此般配的兩人,如此……如此……
天邊霞彩漸收,漫天琉璃光色散盡。
良久,他仰首,紫木面具下未被遮蔽的五官如巧手雕刻般俊美絕倫。閑閑支頰于肘,姿态閑雅如翺翔天際的鶴,他雙瞳微挑投向天邊,若有所思。
不過聖旨,也該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