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陰謀四伏
薛仁怔怔的看着他的夫人們,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好似他早就知曉此事一般。他的目光緩緩地在她們身上轉了一圈,最後穩穩落在了被“八夫人”用短刀所脅的十四夫人——小茹的臉上。
嬌俏的小臉上寫滿了驚慌,一雙棕黑的眼眸覆上了盈盈水波,薄霧般看不真切。
如果說先前薛仁是波瀾不驚,那麽此時他表現得就不甚鎮定了。他雙手緊握,擰出喀吱的骨頭脆響聲。一對粗黑的眉頭深深蹙起,額角也爆出了青筋。
小茹,你……
五夫人手持血刃,與風厲默然相立。她并無意與他糾纏,趁隙,腳尖一移瞬間飛出數丈,一片軟雲般無聲落于薛仁身側。
風厲嘴角勾起,正合我意。
他扶起賢王,轉身一掠,二人已穩穩立于挽雲身側。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風馳電掣間。
賢王一言不發,他俯身,伸手扶起癱坐在地上的挽雲,緊接着一個轉身,毫不猶豫地将挽雲牢牢護在身後。
看着眼前這個堅毅地背影,挽雲不由地心底一顫,“為何待我如此?”
“母妃,然兒必當以命護之。”賢王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張開的雙臂不自覺地又朝後攏了攏。
他的諸般處事不驚完全不是一個五歲的孩童應有的反應,但他偏偏就是做到了。于腥風血雨中一路飄搖而來,他什麽都不怕失去,除了他的母妃。因為他覺得他什麽都不曾擁有,亦除了他的母妃。
風厲仍舊一手持刀遙遙的指着對面薛仁的“夫人們”,另一手卻伸入衣襟之中摸索。片刻之後,他掏出一個小布包,卻是頭也不回的遞給身側的挽雲,輕聲叮囑道:“我來對付她們,賢王爺就交給您了……風厲求夫人護王爺周全。”
挽雲接過風厲遞來的小布包。
這個布包她見過,昨夜裏她與假賢王及将去赴宴之時,風厲也掏出了這個布包,從中撚起一根銀針似的暗器交予與她——正是賢王府獨門暗器魂骨散。她輕輕展開小布包,望着布包中剩餘的四根暗器出神。
如果說昨夜放她與假賢王去赴宴,是風厲不得已而順水推舟。那麽今日于這爾虞我詐的芍藥廳內,風厲的這個舉動絕對是将他們主仆二人的性命同時托囑于她!要知道但凡走錯一步棋,便是滿盤皆輸。風厲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他還是義無反顧選擇了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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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會如此信賴我?
“你就不怕我心存歹念?是他人的內鬼?”挽雲緩緩地問,眼睛卻不去瞟身旁的風厲。
風厲笑了,悶悶的一聲響。他亦不去看挽雲,笑完了才道:“賢王爺于幽州之行前夕曾囑托我兄弟四人,如若他遇襲不測,切勿懷疑夫人。”
挽雲面上無異動,眉梢卻跳了跳。如若他遇襲?……賢王來幽州之前就已經知道他會遇襲!?
“并非風厲信賴于夫人,而是王爺信賴于夫人,還望夫人千萬別辜負王爺一番信任之心。”風厲一字一句锵然有力,敲得挽雲心頭又是一顫。
她擡首,靜靜看着橫在她身前的賢王,背脊挺直,雙手斜張朝後,死死護住她的身子。她看不見他的臉,卻可以透過他的背影觸到他那堅定的信念。
絕不會放手,讓我來保護你。
撲哧一聲笑出聲,挽雲唇邊的笑似是天山瑤池之水那般通透清澈,純淨的一絲雜質都未曾沾染。稍後,她唇微啓,輕聲道:“你且放心,他,我誓以命護之。”
賢王的微張的手臂忽然間無風自抖,風厲亦是渾身一顫。片刻,他微微颔首,算是點頭。
“五夫人”宛然立于薛仁身側,她于袖中扯出一方精致的鴛鴦戲水錦帕,認真地拭去短刀之上侵濺的深紅血液,好似是在擦拭一件落了灰的珍貴古玩一般小心翼翼,頭也不擡的道:“夫君,勞煩你親自去請府門口專程護衛送旨的璎禦軍進府歇息歇息……”
薛仁的臉瞬間氣得漲紅,額角的青筋愈發清晰可見。半響,他終于咬牙切齒的道:“王爺此舉是陷薛府于不義!”
聲音不大,卻是字字如玉珠落盤中,随風飄入挽雲的耳中,不易于一顆重磅炸彈落于水中!頃刻間炸得水珠四濺,眼看真相的輪廓也即将浮出這沉寂已久的海面!
王爺此舉?難道說“五夫人”是哪位王爺的手下?她們今日的所做所為皆是受那位“王爺”的授意?
若真是如此,那這位神秘的王爺究竟是泉都的晉王還是駐守西國邊境的漢王?
看樣子她們并不是想取賢王的性命,而是要切斷賢王回泉都的路。可這樣做究竟有何深意?……
“五夫人”倏地擡首,眼神如鈎似的犀利狠絕,盯得薛仁渾身冰涼如置身于雪窖冰天般。
片刻,她森然冷笑,回轉過頭瞧了眼“七夫人”,又将頭轉回,緩緩而言:“我好心勸誡夫君一句……不該說的話還是別說的好。不然,後果可就……”
“啊——!”凄慘的叫聲霜白了整座芍藥廳,“七夫人”手中的刀身劃破長空,大夫人脖上瞬間被開了道血口。她雙目圓瞪,兩手在空中努力的撲騰着,似是想抓住能拯救她命運的救命浮漂。她的嘴一張一合,賣力的叫着救命,卻驚恐的發現她發不出任何的聲音。漸漸地,她好像是那斷了線的木偶般,不再掙紮撲騰,雙手緩緩無力的垂下……
“珍兒!”薛仁凄厲的呼喊出聲,看着大夫人渾身浴血凄厲倒下的身軀,雙手狠狠揪住了自己的發。
那是他的結發妻,于他貧窮時期便相伴身側的結發之妻。十幾年的風裏來雨裏去,他們共同築起的薛家財富放眼幽州無人能比。之後,縱是他娶了十三個妾,縱是他獨寵小茹,他也一直以禮相讓不曾虧欠過分毫。他給予她薛家最高的權利,讓她的吃穿用度成為是全府的最高标準。在他的心目中,她的地位絕不會被任何人所代替。
并非心愛之人,卻是敬愛之妻。沒有愛情,但,是他最親的親人。
可現今,他最親的人卻突然間死了。死于他的一句漏嘴之言……她如那飄絮的蒲公英般,身體一點一點的被風剝離,飛散開去落于這廣袤的天地間。從今往後,他再也尋不回,拼不出,一個曾經完整的她。
“珍兒啊!”薛仁撲通一聲跪地,雙拳緊握狠狠地敲擊着地面,痛哭不止:“是我對不起你啊!珍兒啊!”
“七夫人”腳心一轉,帶着大夫人喉間鮮血的刀下一秒已輕盈的落在了四夫人的脖上。四夫人只覺得眼前一花,脖子上便多了份冰涼。那冰涼之上似乎還粘連着些微的液體,粘稠而溫熱,此時正順着她的脖子一滴一滴的緩緩滑下細嫩的肌膚……
“夫君救我!救我!”四夫人帶着哭腔的求救,像是一只小羊羔不幸地遇見饑餓難耐的狼群般絕望。聲音尖利得似那在高空盤旋的飛鷹俯沖而下發出的啼叫,撓得人莫名心慌。
聽見四夫人的呼救聲,薛仁捶地的拳頭一頓。他慢慢直起身子,面上的憤怒之色竟像是臉部肌肉在痙攣一般,猙獰而吓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選擇去府門口迎璎禦軍進府。你還有十三個夫人在我們的手上,難不成你要眼見她們一個個死去,再替她們一一捶地哀嚎?”“五夫人”俯身,默然蹲在薛仁的身側,看着他可怖的臉色,柔聲道。
薛仁“哼”的一聲鼻子出氣,倏地轉過眼緊盯着“五夫人”的臉,目光灼灼似是想在她身上燒出兩個窟窿般狠絕,卻是久久不語。
“怎麽樣?”“五夫人”等了半晌也沒有得到薛仁的答案,心裏有些不耐煩。她霍然站起身子,那柄短刀不知怎麽的又握在了她的手中。“五夫人”随手把玩着那柄短刀,兩眼不斷往薛府夫人們那邊瞟,好像在向薛仁示意,你若不答應那就別怪我“失手”再殺你幾個夫人了。
大家都屏氣凝神的在等待薛仁的答案,往夕熱鬧非凡的芍藥廳此刻卻像是被誰給鋪上了一層厚實的白霜,滿庭盈蘊着死氣沉沉。
一串銀鈴般的悅耳笑聲驟然打破了這片該死的靜谧,衆人一致的轉頭望向那笑聲的源頭,皆是一怔,竟是賢王那位青蓮夫人!
挽雲哈哈大笑着,也不擡袖掩面,任憑嬌笑容姿去晃花衆人的眼。“我說薛員外,你究竟還在猶豫什麽啊?不管你選擇如何做,薛家都逃脫不了被滅門的命運,不是嗎?”她的眉眼熠熠,玉蘭飛蝶氅衣的雍容華貴愈發襯托出她自身的清麗脫俗。“這位紅衣的夫人讓你出面将璎禦軍引進府,恐怕是打算趁璎禦軍于貴府歇息而放松警惕之時,狠下毒手将璎禦軍息數殘殺,這樣一來她們擄走賢王的難度便大大降低了。不過到時宿在你府上的賢王爺久未歸朝,送旨的朝中大臣與護旨的璎禦軍又齊齊消失于貴府,就算她們放過了你薛府,當朝的皇帝可不會放過!方才你口中的那位神秘王爺又豈止是陷你于不義?根本就是借刀殺人,濺得你薛府滿堂髒血生靈塗炭,自個人兒卻落得個幹幹淨淨全身而退……好計謀!好心機啊!哈哈!”
挽雲每說一句,“五夫人”眉間的陰霾便每深一分。待挽雲言畢,她才輕笑一聲,嬌媚的道:“夫人,你可曾聽說,太聰明的人可是活不長的哦……”
話音剛落,“五夫人”冷哼一聲,一道紅色旋影便潮鳴電摯般劈向挽雲,氣勢洶洶殺氣騰騰。
王爺說要留賢王的一條命,可并沒有說要留賢王夫人的性命。這個女人太過聰慧,留在賢王身側只會壞了我們的好事……
既然如此,那就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