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前塵今世
挽雲坐在鏡前梳理着自己那頭長及後腰的烏絲,一雙明眸望着鏡中的臉兒出神。
這雲兒姑娘的本尊面目……竟與自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同的眉眼不說,單單下巴左側一顆美人痣,也是不差分毫!加上她們名字當中那個相同的“雲”字,不得不讓人在驚異之餘顯又倍感蹊跷。
雲兒姑娘到底生前所患何病?何時又會複發?她臨終前寫下的血字又有何深意?她為何要假扮侍女混進晉王府?還一邊引誘晉王一邊給晉王妃下怪毒,攪得晉王府雞犬不寧?
這一系列問題繞的挽雲頭的大了,一不留神烏絲卡在了雕花木梳之中,使力一拉,便斷了一小撮。
“青蓮夫人,雷厲托我禀報,他在菁園等您練武。”侍女碧霞立于門前低聲通報。
“知道了。”挽雲放下木梳,起身換去這一身叮叮當當好看而累贅裏三層外三層華貴的衣裳,僅着一身素白單衣便出了門。
碧霞緊跟在挽雲身後,眼裏寫滿了羨豔:青蓮夫人未施粉黛僅着素衣都美的如天仙下凡,我如若有夫人一半容姿那死也甘願了……
雷厲在菁園已等候多時,見挽雲娉婷而來,抱拳俯身,“夫人有禮。”
“師傅何需多禮?”挽雲擡手示意雷厲起身。面如牡丹含苞怒放般驚心動魄的美,驚得雷厲立刻挪開目光不敢多瞧一眼。
“啓禀夫人,今日還是練紮馬步。”
“哦?”挽雲挑眉,“師傅能稍稍加趕些進度嗎?本夫人日日夜夜的練習紮馬,有些膩了。”
拜托!她是有武功功底的!只是忘了該怎麽使!犯不着天天練這勞什子的基本功。
雷厲頭都快搖斷了,“不成不成,基本功紮實才能練就深厚的內功,而一旦內功練成,這基本功自然也就無需再練。武學最忌諱的便是沒有內力的花把勢,內功未練成之時還請夫人接着紮馬步吧。”
“那……師傅再教個基本功,一個膩了我還能換着練,如何?”挽雲緊盯着雷厲面具下的那雙幽暗的眸子,試探的問。
“這……”雷厲眸光閃着憂郁不決,半響才答到,“委屈夫人再練一陣的紮馬步,至于今後是否能多學些,還看夫人的馬步練得如何。”
哼,多教個基本功都扭扭捏捏,哪是習武之人豪爽的性格所為?想必雷厲是受那賢王的囑咐,萬萬不可真讓她将功夫學了去。雷厲自個拿不得注意,這才只等對她推三阻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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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個卑鄙小人爛賢王!
挽雲憤憤的撇撇嘴,在心中将賢王從頭到腳問候了個遍。無奈功夫還是要學的,憤恨過後只能乖乖邁開雙腳,将重心下移,優雅的紮起馬步來。
一炷香,兩柱香……時間越久,挽雲的注意力越是不集中,思緒也漸漸越飄越遠。
在成長的道路上,因為一路有哥哥的細心庇護,挽雲才落得了個随遇而安的性子。萬事從不曾操勞,亦不曾有過追求的目标。任何事物都是手到擒來,不曾花費過絲毫的心思。
可現下,随遇而安只會将哥哥推得越來越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沐挽雲時代已經過去了!她又怎能安然立于原地?任他人無情消磨自己一腔熱血?
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
挽雲嘴角挂起一抹淡極的笑,雷厲,就先拿你開刀吧!
提拳右擺直奔雷厲門面,挽雲感到一股熱流聚集在拳心,心電相通霎那間明了,是真氣凝聚!
面對夫人的偷襲,雷厲雖驚詫,卻也一側身,輕巧躲過。
挽雲不甘,拳心改為手刀直接從半空下劈,呼嘯的掌風帶着外放的真氣如奔騰而來的猛獸叫嚣着劈向雷厲。
雷厲脖子一偏,手刀貼耳而過,激起的熱浪灼得他右側的耳一燙。雷厲暗道不妙,腳尖一點騰空而起,一瞬飛開數丈遠。
挽雲樂的滿面桃花,好半天才止住笑。她擡眼瞅瞅默然立在數丈外的雷厲,忽的收起得意的笑顏,沉魚落雁的小臉上寫滿了一本正經。“師傅,你瞧我身手如何?”
雷厲想也未想就脫口而出:“招式拙劣,但內力極佳。”
“原來我內力極佳啊!”挽雲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看來我這馬步也能省了,那就照師傅剛才所說,趕明兒起就拜托師傅教我些有用的招式吧,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喲!”挽雲沖雷厲俏皮的眨眨眼。
言畢,挽雲轉身離去,空留雷厲石化在當場。
後知後覺的他終于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
夜裏霜重微涼,挽雲僅着單衣蹲在廂房外的牆角,雙手支頰仰望浩瀚星空。
天高而無雲,空留圓月一輪獨照……情脈脈,意仲仲,碧雲歸去任無蹤。
挽雲眯起眼任憑月光彌漫,入眼的是一片的安詳清亮,可心底卻早已紛亂繁雜如打結了的毛線。
是的,她現在就是滿思緒的毛線,不僅全拜賢王親手所繞而且還順便應證了那句剪不斷理還亂。
她是什麽身份?她是賢王從他哥哥府裏随手解救出的一個可憐丫鬟!如此身份賢王不藏不掩反倒随她玩笑胡鬧着封了個侍妾。她明了自己的皮相足夠吸引百打千堆的男人,可這并不代表她會自戀的認為賢王就必來湊這份熱鬧。
在放浪形骸的身型裏掩藏着一個站在制高點俯視蒼穹之人,那個人目光敏銳,那個人心思慎密,那個人……就是賢王。天生的帝王氣質他都具備了,面具,虛僞,腹黑。
她不懂自己為何會下此結論,可她偏偏就是這樣看透了他的僞裝。賣萌如他,偷香如他,放蕩如他,不羁如他,千層面具盡如他,又偏偏千層均無他。可能是前世爾虞我詐的唐宋清明宮廷劇看多了,當然也可能是鄭淵潔叔叔的童話看多了天馬行空的能力突飛猛漲。總之在世人眼裏早已被塑造成游手好閑的賢王,她才看了一月不足便死死認定,他遠比世人想象的複雜。
她知曉欲望膨脹者利益至上,他留她是因為她于他有利可圖!可至于究竟有何利益,她卻是再也參不透了。
如今若想明哲保身,只得隐藏自己的一切。穿越架空時代借屍還魂找尋前世哥哥……如此怪力亂神之說只能爛在她沐挽雲心底,縱是被打碎滿口牙也得和着血咽下肚!
你與我博弈,我便與你太極。
“夫人可否賞臉與為夫一同飲酒醉月?”有的人永遠不會給你一隅的安寧,身後一身白衣的“閑王”如是。
挽雲回身瞄瞄那月下天人容姿般的賢王,繼而扭回,支頰又望天。“不去。”
虛情假意,不配與這清澈明朗的月。
賢王也不惱,漫步踱至她身後,俯身在她耳畔低笑,“為何不去?”火熱的唇似是有意摩擦着她的耳垂。
挽雲老僧入定般,絲毫不為所動。她執拗的望着那輪明月,眼底的眸光純粹而清亮。
賢王沈溺于她的眸光中,心底的某個棱角突然崩塌,渾身一顫,過電般酥酥麻麻的。
挽雲目光一轉,四目相視,眸子不複清明,似是無聲控訴着他的虛僞,她的心傷。
月下牆角,凄凄惶惶,酒醉人心殇遺忘。
半響,挽雲傻兮兮的咧嘴一笑,“好,喝酒去!”
小亭裏,石凳上,二人舉杯相望。
賢王淺嘗杯中清酒,複而擡眼,眸底盛的滿滿的,全是她的身姿。
月下少女,五官絕美的能令人呼吸停滞,綢般及腰的烏絲随性披灑在身後,妩媚卻不失灑脫。最難能可貴的是她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淡雅氣質,與她自身渾然天成,似是在她周身鍍上一圈白玉光澤,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只喝了一杯,玉琢般的小臉便蒙上了醉人的淡粉。賢王借着傾灑的月光凝視她的眼眸,看到的是混沌,也只有混沌。
賢王拂袖輕拈玉壺為挽雲空了的酒杯斟滿酒,不曾料想手收回時卻觸碰到了挽雲欲拿酒杯的手,一驚,白皙纖細的小手觸感甚是冰涼!
挽雲似是察覺到他的灼熱,擡臂一甩,忽的站起,雙瞳沒有焦距的凝着前方,跌跌撞撞的嬌小身型,瞅着似那尋不着歸途的孩子般,令人不由的揪心。
“雲厲,送夫人回房。”賢王瞧她一副失了魂魄的空靈模樣,也不着急,只是低喝一聲,喚出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雲厲單膝跪地,擡首間瞧見自家主子微翹的眉梢,頓時明白了他的另有深意。風厲瞅瞅眼神空洞的青蓮夫人,繼而領命,起身上前仔細攙着挽雲,擡步離去。
才行了不過十步,長袖之下的手卻乍然生風,直襲挽雲頭上的百會穴!
挽雲空洞的眼睛竟是眨也不眨,白袖一甩霍然彈起,衣袂帶風快若閃電,雪白的身影騰飛在半空中,簌的化身型為利刃俯沖而下,目标直鎖出手偷襲的雲厲,真氣燃起一層橘色的光芒附在挽雲身周,與空氣摩擦生出鳥鳴般的尖銳之聲。
賢王的拳無聲收緊。
這是……逍遙殿秘傳武功,鳳舞蒼穹。
“雷厲!”看出此招的厲害,賢王皺眉急喝。随即又一道黑影一閃,加入了黑白混雜的戰局。
白衣女子雙袖成劍,身子靈巧的游刃在兩道黑影之中,淩厲的真氣如海波逐浪般濤飛雲卷,一揮袖竟凝結成形迅猛砸向黑影。
兩道人影一閃,身後響起氣流爆破之聲。
似是還不夠痛快,挽雲雙手上舉,指尖幻化出光帶般的劍,左右各持一柄,頃刻融于黑影之中。劍式狠絕招招奪命,縱橫飛舞的劍光時隐時現,淩厲的劍氣正面相撞铿锵之聲不絕于耳。
白衣黑影融身于刀光劍影之中快到眼花缭亂。
賢王負手而立,看三人殺的難解難分,皺眉而喝:“攔住她,點睡穴。”
一道黑影飄出戰圈,伏在地上大口喘息,少頃,擡頭回喊:“王爺!攔不住啊!”
賢王正欲開口之時,黑白雙影卻不再纏戰,雷厲打橫抱着暈迷的挽雲從半空中飄轉而下,面露尴尬之色,“王爺……夫人睡着了。”
賢王失笑,擡首環顧四周。斑駁的劍痕毫不吝啬地傾灑在這醉月閣裏,開裂的大理石石板,被劈得橫七豎八滿地碎肢的奇樹異草,還有那破了頂的閣樓……都是拜他這位夫人所賜。
風厲雷厲均是一流高手,聯手卻止不住他一個醉酒的夫人?
賢王望月搖頭長嘆,鳳舞蒼穹絕傾天下,果真名不虛傳。
長袖一擺,賢王覆上謙謙君子笑,“送夫人回房去。”嘴角的弧度似是揚了揚:“回本王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