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返校那天是他送我去的車站,晚上十點的車,他八點就來接我,路上車程一個小時,到車站還有很長時間,我們在車上聊天,車載藍牙播放着音樂。
女歌手嗓音柔和又夾雜着一些低低的沙啞,唱着:
距離難免讓人膽怯
怕分界更怕越界
可是距離不就是用來讓人跨越
你走一步我跟一注
靠近再靠近我炙熱的心
我帶你看雪你帶我看海好嗎
我忽然想起來他曾給我發過大海的圖,我至今仍未去過海邊,但我見過西北宛若末世的大雪。
我一個沖動,扭頭問他:“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找我?”
他一愣,“嗯?”
我心裏緊張,面上一笑而過,“不是說要去西北玩嗎?”
他“哦”一聲,也笑,說:“再看吧,挑個合适的時間。”
我存着私心,說:“冬天好玩。”
他說:“行,那就冬天過去。”
我斜睨他:“君子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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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啧”一聲,直接伸手抓住我的手,拽着我的拇指和他蓋了個幼兒園大班生才會蓋的章,說:“八馬難追。”
十指連心。
我指腹發麻,心也酥軟。
車廂裏開着空調,暖洋洋的讓人犯懶,我差點忘了時間,靠在椅背上哼唧着不想走。
他伸手揉我的頭,“你今年三歲嗎?”
我哼哼道:“三十了,離異帶倆娃。”
他挑眉,“喲”一聲,“我白撿倆兒子。”
我臉上是藏不住的笑,跟他吵:“你重男輕女啊?”
他一噎,伸手在空中點了點我,打開車門走了。
我笑半天,打開車窗,腦袋彈出去問:“生氣啦?車都不要啦?”
他翻個白眼,我繼續大笑。
他進了對面的超市,再出來手裏拎着一個便利袋,沒走過來,直接站在路邊朝我勾手指,我剛打開車門,就聽到他嘴裏喚狗的聲音,我大喊一聲:“你死定了。”
他笑着,把東西塞我手裏,去後備箱幫我拿行李箱說:“別墨跡了,一會兒趕不上車了。”
我還是哼唧。
他一臉正色,“我買票?送你進學校?”
我一愣,當真了,“你有病吧?”
他一扯唇,“是啊,我有病吧,買站票過去?”
他一把拽着我的胳膊,“趕緊走。”
我沉默下來。
在車站門口分別,他把行李箱給我,我面無表情接過,他低着頭幫我整理便利袋,一邊整理一邊說:“臉那麽臭。”
我說:“臭死你算了。”
“那倒也不至于,我多能忍啊。”說完他擡頭,忽然伸手幫我整理圍巾。
我們距離好近,仿佛只要我敢輕輕踮腳,就能有更親密的接觸。
可是我不敢。
他擡眼看過來,我甚至躲開了。
我垂眸假意看圍巾,他松開手,後撤一步,我們拉開距離,冬風從我們中間穿堂而過,帶走了為數不多的暧昧親密。
他跟我說:“快去吧。”
我“嗯”一聲轉身走了,走兩步,我沒忍住回了頭,他還站在原地,仿佛早知道我會回頭,他站在風裏,站在黑夜裏,站在那一輪彎月之下,嘴角淡笑,跟我揮手,我沒有空閑的手跟他揮手,只能對口型無聲說:“走了啊?”
他也對口型:“去吧。”
上車第一秒,我就收到他發來的信息,我通常買上鋪,很難坐着,只能側身回消息,車上信號太差,一條消息半天發不過去,我有點心煩,他給我打了個電話,電話信號要比信息好一些,我和他簡單說兩句便讓他專心開車。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中午,我累得一睡不起,再醒已經是晚上。
我坐在宿舍裏,有一種做夢的恍惚感。
他開玩笑說:這眼睛一閉一睜,八百公裏開外了。
我笑不出來,有點難受。
我盼着放假,盼了幾個月,暑假來臨,我們重聚,約夜宵,約散步,約漂流。
時間過得很快,往年炎熱難熬的夏天轉瞬而過,秋風幾場,大雪來臨,又一年新年快樂。
今年我們都沒回老家,在城裏過年,城裏從今年開始限制燃放爆竹煙花,新年顯得有點無聊。
小馬和仔仔他們找我去城村交界處放煙花,我問:“他呢?”
仔仔說:“廢話,他去接你了呗。”
我哼哼說行。
他到的時候我在門口蹲了好一會兒,我家狗也在門口,他吹口哨喚狗,我蹲着不動,他無奈說:“行行行,仙女,您是仙女行了吧,用我過去請您嗎?”
我這才把狗趕回家,上車。
我剛上車他就遞過來一盒仙女棒,我“喲”了一聲:“您幾歲?”
他跟我搶,“不要給我。”
我哈哈大笑。
到城村交界處時,小馬和仔仔已經到了,他們都帶了女朋友,仔仔女朋友和我是發小,這隊形有點微妙,我先發制人,過去問我發小,“怎麽不去找我,見色忘友。”
我發小斜我,“別逼我啊。”
我心虛挪開眼神,把話題岔開。
我們和小馬女友也認識很久,大家平時在一個群聊天,她和我打招呼,說:“A安排得到位啊,這親自接送呢。”
少年一笑,“司機呗。”
他扭頭看我,“工資啊老板。”
我說:“退休的時候攢一起給你。”
他說:“好咧。”
我們都笑。
不少人來這邊放煙花,天邊無限絢爛,綻放在所有人的臉上和眼睛裏,我仰頭,他就站在我旁邊,我餘光是他,問他:“這煙花誰買的?”
他說:“我呗。”
我想起就在一周前,我得知今年禁煙花時,發過一條朋友圈:啊啊啊啊啊什麽都禁直接把我也禁了好了!
他當時評論:我跟上面說好了,把你也禁了。
我讓他滾。
此刻,我望着滿目色彩,忽然笑一聲。
他問我笑什麽。
我笑着說:“你看這像不像五彩斑斓的黑。”
耳邊吵鬧,他沒聽見,身子往我這邊靠,“什麽?”
我沒有躲,咽了下喉,輕輕傾身附到他耳邊重複一遍。
我們笑點一致,其他人好奇,看過來詢問,我們不約而同地搖頭說沒事,說完又彼此對視一眼。
我先說出口:“新年快樂啊。”
他慢我半拍,宛若回音,“新年快樂啊。”
仙女棒燃起,另外兩對早已玩鬧開,我和少年在絢爛中對視,亮白色煙火阻隔我們更近,但我已經知足,深覺大夢一場也不過如此。
即使大夢一場。
哪怕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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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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