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高中的時候我狀态不好,高三的時候基本處于半休學狀态,臨近高考最後兩個月我沒再進學校,也沒回家,而是去了農村的親戚家。
那段時間不碰手機,也沒用心學習,每天早起早睡,看日出看日落。
高考自然沒考好。
我們省是高考大省,一分拉出幾萬人并不是傳說,我這個狀态,最後勉強碰個三本線都是撞大運。
最開始我以為碰上了,後來才發現看錯了,差十幾分。
于是只能挑個專科上。
第三年下半年學校基本開始放人實習,我國慶辦了離校,在家待了一個月,轉去長江中游的城市實習。
他也開始忙于實習。
實習那段時間過得很輕松,每月工資一千六,但是莫名快樂,充足。
我能感覺到我的生活裏在有別的內容進入,這讓我的情緒不再單獨依賴感情起伏。
我和朋友合租,非常幸運地租到一間複式loft,臨江,又便宜,晚上下了班,吃過飯在一樓沙發上躺着,看落地窗外的江景,深覺長大真好。
自由,又自由。
我和少年偶爾聊天,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閑聊成了很奢侈的事情,話題也從日常瑣碎的玩笑轉為工作相關。
我們工作內容差距大,他做金融,我做新聞出版一類,他槽合作方,我槽乙方,後來不知怎麽一晃就過年了。
從長江中游回家很麻煩,春運搶不到票,我煩得要死,跟他吐槽。
他忽然說他明年打算華南,距離長江這塊五百多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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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上學的時候我總是想,如果畢業我們就挑個合适的城市發展,等畢了業才發現,大家還是越來越遠。
越來越遠的好像不止是距離。
我能感覺到我們之間某些關聯在弱掉,在流失,但我無能為力。
甚至還有裝作若無其事且大度的模樣,我說:你去呗,山水甲天下,不錯。
他問我:你有什麽打算?
我前段時間跟他說不打算留長江這邊了,夏天熱,冬天冷,四季空氣不流通,除了一些吃的基本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我說了這個城市很多缺點,于我而言,它好像哪哪都不好。
可它明明是很多人趨之若鹜的旅游勝地。
為什麽我仍覺厭煩和恐懼呢?
因為離他太遠了。
我一清二楚。
可我說不出口。
我怕說了以後連這種“若無其事”的關系都不能再存在。
于是我只說一句:再說吧。
他笑:都多大了,怎麽還習慣滿口再說吧。
我說:那能怎麽辦呢?
那能怎麽辦呢?
我一邊享受着長大的自由,一邊又不想承擔長大的責任。
我站在江邊,懷裏是和室友一起養的英短貓,我摸貓的腦袋,感受掌心那一點點餘溫。
這個城市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冷得我連手機那頭的溫度都感受不到,看着泛着冷光的手機熒屏,心裏也一陣發冷。
過很久,他說:也是,先這樣吧。
我說:嗯。
和他聊天結束後,室友小簡下來倒水,看到我在窗前發呆,問我在做什麽。
我忽然問一句:“你覺得他喜不喜歡我?”
小簡是我高中就一起玩的朋友,大學也沒斷聯過,她知道我和少年的一切。
她聽到我的話先沉默,然後才說:“我覺得男孩子真的喜歡一個人是忍不住的,會想盡一切辦法表白。”
一語中的。
很真實。
也很紮心。
我一笑,故作雲淡風輕,說:“是吧。”
她伸手摸我懷裏的貓,好一會兒又說:“也存在不敢說的情況吧,比如你。”
我一扯唇,“是吧。”
她又說:“要不你先說?”
我沉默,而後說:“算了,先這樣吧。”
我二十九那天才到家,他除夕到家,我初六上班,他初五就要走,掐指一算,也就一周時間,這麽短的時間,能陪家長走走親戚就不錯了,根本沒時間約朋友。
只能手機上聊。
大家都太久沒和家人見面,除夕晚上零點,他第一次沒有打電話,只是文字說句新年快樂。
我也是。
但我和他還是匆匆見了一面。
那天我媽媽的幹兒子來我家走親戚,白天閑逛一天,晚上去吃火鍋,吃一半他問我在做什麽我看一眼滿桌的親戚,撒謊說:閑着。
他:溜達溜達?
我說:好。
城裏越來越沒年味了,大街上比平時還冷清,我們約在路口碰面,看到對方時兩個人都淡淡一笑。
往年碰面兩個人總愛動手動腳,今年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很有距離感。
可能是長大了,不能再仗着年紀小把暧昧當兄弟胡鬧。
但是還能很聊。
聊到深更半夜才分別。
他送我回家,到我家門口時,我沒忍住問他:“你以後什麽打算?”
我不知道我說這話什麽意思,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捕捉到我的意思。
我們在風裏互相凝視,各自沉默。
好一會兒他才說:“先去掙兩年快錢。”
我說好。
我轉身,他忽然說一句:“先加油。”
長大真的很奇怪,一年,一個月,又或者一瞬間,忽然就懂得很多道理和無能為力。
上學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只需要考慮我們是不是彼此喜歡,工作以後才發現要考慮得太多了。
距離、心境、各自擁有的,和各自沒有的。
以及,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