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再遇故知
蘭澧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感覺好了許多。他僅着白色裏衣,躺在厚毛氈鋪就的鋪面上,身上蓋着一床細絨毛毯。昨夜發了一場透汗,終于退了燒,已沒有大礙,只是身體依然有些乏力,又有汗在身,頗有些粘膩不舒服。蘭澧卻都沒有在意,只側過頭看那靜靜躺在自己身邊的人兒,熟悉的輪廓映入眼簾,蘭澧剛剛有些浮躁的心緒立時被壓制住,心裏也慢慢安寧下來。
蘭泙雙目緊阖,鼻翼翕動,面上潮紅未褪,意識尚未清醒過來。
蘭澧怔怔然望着他,一會兒又伸手撫觸他幹裂起皮的雙唇,須臾收回手,心頭卻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後怕,讓他忍不住猛地攥住了蘭泙放在身側的右手,如何也不肯松開。
昨日黃昏一戰驚心動魄,兵戈相擊,敵衆我寡,蘭泙于重重包圍中護着蘭澧突出重圍,孤注一擲馭馳龍馬飛渡長河,幾乎是與天争命,瘋狂至極,本以為就此可以脫險,卻不料橫來一支鐵箭,直刺蘭泙後心。
兩人明明并騎于馬上,前後交疊,蘭泙大約是感覺到那長箭來勢洶洶,又身在半空避無可避,居然一把将蘭澧身體壓低,自己一人生受了那一箭,結結實實被刺了個對穿,差一點滾落馬下,好在他意志力極強,最終還是圈住蘭澧,驅使着九耳奔上了長河對岸。
哪知境況剛有好轉,又倏然急轉直下,誰也沒有想到,那西艾雅山居然在一日夜的暴雨之下出現山崩,且恰巧正在兩人一騎躍上河岸的那一瞬出現崩塌。蘭泙本被韶蟠一記鐵箭傷了髒腑,吐出血來,卻依然勉強維持着靈臺清明,山石甫一出現松動的那一刻已然察覺到不好,便立即驅使着九耳沿着山河之間的空隙橫向奔馳。
九耳本就是龍馬一族,乃是天地靈物,對來自外界的危險保持着驚人的敏銳性,因此幾乎是在蘭泙叱喝的前一刻,便自發載着兩人往安全的地方飛馳而去。
也正是因了九耳近乎飛一般的速度,兩人險險在石崩泥流覆頂的前一秒沖出了危險地帶,避開泥流邊緣飛濺而來的石塊碎物,成功脫身險境,搶得兩人性命回來。
而一旦心神略有放松,蘭泙再支撐不住翻落馬下。蘭澧本高燒無力,被他一同帶下馬來,卻在落地前一刻被蘭泙牢牢護在懷裏,結果蘭澧尚且安然,蘭泙卻遭受重擊,終是暈厥了過去。
蘭泙顧忌懷中人的安危,落地時躲閃不及,折了左臂,箭傷處再度受創,幾乎丢了半條命去。
出神地望着青年的睡顏,蘭澧的胸口處一陣簌簌的疼。自從來到自己身邊,這個年紀輕輕的人為自己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傷啊……
閉上眼睛,蘭澧長嘆一聲。
許是手中握得太緊,尚且掙紮在混沌意識中的蘭泙蹙緊了眉頭,喉中發出無意識的呻-吟,蘭澧醒神過來急忙松開他的手,輕喚道:“泙兒……泙兒?”
青年卻又再次陷入昏沉之中,對蘭澧的呼喚毫無反應。
蘭澧有些擔憂地看着他泛紅的雙頰,低下頭用唇輕輕抵在他額上,一會兒,提至高處的心終是微微放松下來一些,雖然有些發熱,畢竟昨日及時處理了傷處和斷臂,又喝了藥,情況倒是沒有太過糟糕。
輕輕揭開搭在蘭泙身上的毛毯,蘭澧撥開他的裏衣細細查看昨夜固定好的左臂和裹好的箭傷處,見沒有被扯動碰到的痕跡,心下略寬,又四處略略打量一下,便從枕邊取了那粗糙不堪的水碗,從中含了一口,再輕輕覆在蘭泙唇上,如昨夜喂藥一般給他一點點哺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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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在昏睡中也依然熟識愛人的獨有氣息,蘭泙絲毫未有抵抗,只無意識地吞咽下去,十分配合,不消片刻,那碗水便悉數被蘭澧喂了下去。
喂完水,蘭澧稍稍松了口氣,便慢慢起身,将搭在一邊的衣物拿過來,一件一件悉數穿戴好。
這是一個在北桓國草原上四處可見的牧民們常住的氈帳,不大不小,布置簡單,唯有毛氈絨毯與簡單的家什器物以供日常生活之用,根本沒有什麽飾物之類,可稱得上是簡陋。
此刻已是黎明時分,晨光漸漸濃厚,帳內卻依然灰蒙蒙一片,光線有些模糊,而遠處已有人聲馬嘶隐隐傳來,空氣中飄着奶香與酥油的味道,伴随着晨起草原的新鮮氣息,又夾雜了些許肉香,正是一日生計伊始。
蘭澧剛剛系好最後一顆盤扣,帳外已響起腳步聲,下一刻帳簾一挑,一個身材頗高,一臉須髯做牧民打扮的人走了進來。
他臉上長髯甚濃,看不太出來确切年紀,卻眉目分明,輪廓清晰,臉上的皮膚帶着長時間日曬雨淋的粗糙痕跡,但卻無端讓人覺出些幹淨的彬彬氣息來。
“你醒了?”那人踩着腳上的馬靴大步走上前來,卻在距離蘭澧丈許遠處停下,将手中湯藥放在地上,擡頭看了蘭澧一眼,道:“你的藥熬好了,先喝了罷。”然後又指指蘭泙:“他的藥等一下才能好。”說完也不待蘭澧做出反應,便徑直走上前來,掀開絨毯查看蘭泙的情況,又伸手去摸他的腕脈。
蘭澧也不阻攔,目光循着他的動作游移,一會兒便默然無聲地将那碗湯藥喝了下去。
昨日蘭泙傷重昏厥,蘭澧心焦如焚,卻又體虛力乏,無奈只能在原地等龔二等人來尋。正沒耐何間,卻不知從何處冒出這樣一人來,對他們施以援手,救了二人。
他背着蘭泙,讓蘭澧跟在他身旁,走了一段路,從西艾雅山一側的河道平緩處以一只小木筏勉強渡了河,随後來到這處距離西山并不算太遠的氈帳,将二人安頓下來,給他們療傷熬藥,悉心照料,一直折騰到深夜。好在這裏距離其他牧民的氈帳還有段距離,到達此處時天色又已然透黑,倒是并未引起別人的注意。九耳則被留在了山裏,蘭澧并未提出任何異議。
說來蹊跷,這人突然出現之時只言道要救他們,卻既沒有解釋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也沒有提救他們的原因為何,甚至連自家姓名都未告知。而蘭澧的反應就更奇怪了,他只是在初見此人之時略略怔了片刻,凝神仔細打量一番之後,居然什麽也沒問就跟着他走了,實在與他平常的謹慎性情大為相悖,稱得上是奇哉怪也。
這人似乎也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牧民,身邊不僅常備有各種藥材,更通醫術,為蘭泙裹傷治療輕車熟路,就連蘭澧的退燒湯藥也是他一手熬的。蘭澧卻一副見怪不怪模樣,并未表露出任何詫異之色,只是在面對此人時顯得有些沉默。
“他有點發燒,不過不打緊。”那人給蘭泙重新蓋好絨毯,站起身道:“等一下把藥給他喝了,很快就能醒過來。”
蘭澧點點頭,起身走近身前,望着他道:“這次……多謝你了。”
聽蘭澧這般說話,那人似乎窒了一窒,卻又搖搖頭,然後低聲問道:“你的情況怎麽樣了?我……再給你診診脈?”
蘭澧本想說不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想了想卻又将唇邊的話咽下,将手腕遞了過去。
那人便在他腕上摸了一回,然後擡頭看看他,再垂下眼神道:“你的脈象已經平穩多了,該是沒有大礙了。”
“唔。”蘭澧應聲,面上随之泛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多謝。”
“不必客氣。我……我去給你拿點吃的來。”被面前之人的眼神盯着,那人顯得有些僵硬,頓了一頓方才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旋即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蘭澧垂下眼睛,站在當地不知道想了些什麽,面上也不動聲色,依然坐回蘭泙身邊,默默守着他。
果不其然,給蘭泙喂了藥之後不多久,便見那面色蒼白的青年輕輕哼出一聲鼻音,緊阖着的雙眼也慢慢睜開了。
“泙兒……”蘭澧放下心來,面上露出一個發乎內心的欣慰笑容,既是喜悅又是寬心,目光柔和動人,令人如沐春風:“你終于醒了……”
蘭泙皺了皺眉頭,他摔下來的時候似乎撞到了頭部,現在還有些眩暈,又傷處劇痛,一時動彈不得。昨夜的場景如同潮水般襲面而來,模糊中似乎還曾被人拔箭裹傷,含哺喂藥此間種種,思緒一時有些混亂,分不清楚哪是夢境哪是現實。好一會兒方理順清楚了,不禁打量着周圍疑惑問道:“澧,我們這是在哪裏?”一行說着,一行身體動了一動。
這一下登時唬了蘭澧一跳,急忙壓住他道:“泙兒先不要亂動,這裏尚算安全,你的左臂摔折了,肋下箭傷又傷得厲害,若是碰到可如何了得!”
蘭泙呻-吟一聲,知道蘭澧所言不虛,只好作罷乖乖躺好。
蘭澧見他那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不由心下酸軟,唇角彎出一道優雅的弧度,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蘭泙舔了舔嘴唇,方才尚且帶了些模糊意味的眼睛此刻晶亮得耀人眼眸,盯着愛人一瞬不瞬。
蘭澧低低一笑,又低頭含住了他的雙唇,毫不猶豫地撬開齒關侵入進去,與青年的舌葉相互勾纏嬉戲,用這種濃得化不開的方式交換彼此終于得脫險境的慶幸與大難不死的欣喜之情。
一吻畢了,蘭泙這才意猶未盡地喘息一記,問道:“澧,這是哪裏?”
“唔,這裏麽,正是西艾雅山附近的草場。”
蘭泙想了想,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又問:“龔二他們呢?”
作者有話要說: 老花來更新啦~~看,俺說大蘭和小蘭沒事吧,哦呵呵呵呵~
對了,不知道有沒有親能猜得出那個救了大蘭小蘭滴人是誰......話說那人在第一部裏有出現過,不過親們估計要把第一部忘光光了吧,淚奔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