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負君心
“……身染微恙,禺山靜養……儲君監國……麽……呵,果然一如當年般長情……呵,呵呵呵……”
纖長而蒼白的指摩挲着長幾邊緣的镂空花紋,半倚在軟席上的身影沉默半晌,忽而低低地,低低地笑了起來。含在喉嚨裏的低啞笑聲,不大,卻聽來狂亂而令人不安。搭在身上的薄衾滑了下去,露出燈光下愈顯瘦削蒼白的身軀,細看去,他甚至在微微顫抖。
“終于……來了麽……”直起身,慢慢将罩在燈上的琉璃美人罩除去,手裏捏着淋漓着墨跡的帛靠近那火光,倏忽間,火苗猛地蹿了起來,很快将那薄薄的絹帛燃盡。那人松開手,最後一點帛角也很快被火光吞噬,僅留下一點細細的灰落在幾上。
“來了……就好……”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如同流星,短暫卻耀人眼眸,一眨眼間卻又垂下了目光,掩住眸中神色,令人看不分明。
閉目半晌,他突然開口喚道:“來人。”
“老爺有何吩咐?”立刻有仆從模樣的家人小步蹑進來,躬下|身小心翼翼地問道。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已交子時了。”偷眼瞧了瞧絲毫沒有反應的主人,那仆人忍不住道:“老爺,時辰已晚了,請盡早安歇罷。”心中卻忍不住嘆息,不過瞧來三十出頭的年紀,平素勞心勞神也便罷了,身體這般羸弱,況又是失了一臂的,如何不知道疼惜自己呢,唉……
“唔。”鼻中應了一聲,主人卻依然閉着眼睛,身體一動不動,只随意揮了揮左手示意他退下。仆人無法,只好躬身見禮,依舊蹑足悄聲退了下去。
已是這麽晚了麽……只好明日一早再行入宮了……這麽想着,耳邊卻又響起細微的腳步聲。
“主上,潘将軍來了。”與剛才的仆從完全不同的語聲,恭敬而又中氣十足。能這般不待主人傳喚便得入內,顯是主人心腹。
倚在席上的男人眉間蹙起,唇線抿成一條直線,眼睛睜開瞧向來人:“讓他回去!”聲音卻是冰冷且十分不耐。
頓了一下,那人卻并未領命退下,而是拱手做禮道:“主上,潘将軍難得回都一趟,又礙于身份無法……您……還是見他一見罷……”
“哼,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男子冷笑一聲,突然喝道:“給我滾出去!”
“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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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出去!”主人疾聲大喝,卻又一瞬氣息失和,頓時重重地嗆咳起來。
那人還待再勸,卻聽門外不遠處傳來急急的低喝聲:“稽延,二弟既說不見便不見罷,你快退出來,不要惹他生氣!”複又聲音放軟安撫道:“二弟,你莫要着急生氣,我這就走!這就走……你……你注意身體……”
末了重重嘆息一聲,未得了允許卻決然不敢造次露面,那潘将軍在門外徘徊良久,待得裏面的咳嗽聲漸漸停下來,再聽不到微末聲音,這才戀戀不舍地向門邊方向看了一眼,帶了退出室內的稽延一同向外走去。
“等等。”帶了些沙啞的嗓音卻驟然自內室傳來,有些低沉,但是那話語中的挽留之意卻不容人聽錯。
将軍高大魁梧的身形頓時一頓,愣了一愣,繼而心中又升起一絲希望,放緩聲音小聲詢問道:“二弟?”
“你……進來罷。”那語聲遲疑了一下,還是完整地将這句話說了出來。
不大的聲音卻如同仙樂,聽得潘将軍耳中頓時一陣狂喜,與稽延對看一眼,确定自己沒有聽錯,也顧不得部下略帶笑意的眼神,急急應了一聲:“好!”似是生怕對方反悔一般,撂了稽延便往內室大步而去。
“二弟……”見到倚在軟席上之人的一瞬,将軍有了瞬間的恍惚。又是多日不見,他卻是愈見消瘦了,直讓人心疼……視線掃到那孤零零空蕩蕩的一管衣袖,将軍心中一痛。
快步走上前去,将軍微微俯下身,仔細打量着許久不見的身影,半晌伏在他耳邊,輕聲道:“累了麽?那我抱你到床上去休息……可好?”
男人卻只是一如方才地懶懶閉着眼睛,既不言,亦不動。似是将面前之人完全當成了虛無。
将軍卻滿是溫情地笑了一笑,眼中漾起一絲欣喜,右手攬住他的肩,左手穿過腿彎下,抄手便将他抱了起來,舉止十分小心,如同捧着一件易碎之物,慢慢移至榻前,将他輕輕放在了床上,順手将折疊得齊整的薄被蓋在了他身上。
“我去打點水給你擦臉。”将軍怔怔瞧着他只能算得上端正,卻又蒼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臉孔,遲疑了一下又輕輕問道:“我……好久沒見到你的面容了……讓我……瞧一瞧,可好?”
床上的瘦削男人一聽卻猛地睜開了眼睛,面沉如水,星目中如同瞬間射出萬千支利箭,裹挾着憤怒、震驚、怨恨及諸多情緒,如同實質般直直刺向面前低聲央求着的将軍。那諸般情緒中似乎還有一絲惶恐一閃而過,時間如此之短,以至于将軍只以為自己是看花了眼。
“我,我只是想你……想看看你……你莫要多想,二弟!”猛地抓住面前人兒雙手,将軍心中不安,低聲解釋道:“我這麽久沒見到你了……只是想你,二弟……”況且,不論你變成何種模樣,時至今日,我還怎能放開你一絲半點?
鋒利的目光直直盯着面前的高大男人,良久,床上的人終究放棄似的垂下了眼神,輕嘆了口氣,聲音冷道:“随你!”
“二弟……”将軍心中一暖,握着他的手緊了緊,又松開了,直起身走了出去。須臾便端了巾帕溫水進來,放在矮幾上,随後從袖中取出一只白色小瓶,将裏面的液體滴了兩滴在水盆裏。巾帕浸濕,将軍絞幹了水,将散發着熱意的帕子覆在自己臉上,片刻後緩緩擦拭,待到取下巾帕,将軍原本粗犷豪放的面孔卻變成了剛毅俊朗,竟是完全換了一張面孔!
換了水,将軍另取了一方帕子,擰幹後緩緩來到床前,俯下身子細細為心愛之人除去易容。想這矯飾之法,原本還是自己門下食客教予自己,後被這心性聰明的二弟學了去,而今這般看來,居然這般技巧高超,若不是自己曉得他易了容,不近看細瞧如何能看出絲毫端倪?
随着易容被除去,閉着雙目的男子的真容漸漸顯露。仍是蒼白得近乎病态的膚色,卻是瓊鼻修眉,五官精致絕倫甚于女子,與那矯飾之後的平常端正截然不同!
可是,在那如同凝脂般的臉上,卻雜七雜八地留下了多條深淺不一的疤痕,摸上去凹凸不平,生生破壞了這副完美的面相,襯着他閉目的姿态,瞧來卻有一種脆弱的奇異美感。
似是感覺到将軍的視線在自己臉孔身上逡巡探視,床上的男人身體有些僵硬,慢慢将頭轉到床內側去,把自己掩在了帳幔的暗影之中。
下一刻臉卻被溫柔地捧住,輕輕扳過來,緊接着,唇上一熱,已是被牢牢吻住。
男人有瞬間的怔忪,醒神過來登時大怒,睜開眼一把推開身上的将軍:“滾開!”一雙眸子卻是如同星辰般璀璨生輝,瞬間點亮了那張臉,更因那份怒氣和張狂現出滿滿的傲氣與高貴。
将軍深重地喘息着,一旦被掙開又锲而不舍地抓住他的雙肩,低聲急促道:“二弟,明天我就又要離都了,這一去又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我……我……今晚!就今晚……讓我親近你一下,好麽?二弟!!”
臉色冷凝,瘦削的男人似乎根本沒有被說動,只冷冷地瞧着他:“如果你再多提一個字,就立刻給我滾回去!”
将軍眼中的燃燒着的火焰立刻熄了,怔怔瞧着他,心中酸痛悲苦,突然猛地撲上去抱住他,緊得似乎要将那人整個揉到自己骨血中去一般,悲聲道:“二弟!二弟!你讓我如何是好……看你如今這般……我心中實在難受……我們,我們回去可好?回到越人城可好?”
冷笑一聲,男人嗤道:“你後悔了?”
将軍身體一僵,猛地擡起頭來,死死地盯着床上的男人,半晌,眸色轉柔,不理對方的掙紮,探手握住他:“我說過,凡是你想的,我一定幫你做到……後悔也罷,不後悔也罷,既然你不肯跟我回去,我就會一直陪着你。”聲音雖輕,卻有着不容忽視的堅定與缱绻眷戀。
斂了眼神,男人淡淡道:“你又是何苦。”
将軍不答,又去吻他的嘴唇,這次男人沒有避開。
一吻過後,卻聽将軍在他耳邊低聲道:“明日我就要走了,實在是想你……我知你厭惡被那般對待,便由我做那一切可好……”
猛地擡頭,男人有些愕然地瞧着面前那張俊顏。知他為了自己改變良多,卻沒想到他居然願意做到這般田地!卻聽将軍柔聲嘆道:“我們這幾年……親近的機會,一只手便可數的過來罷……我想你得厲害,若你厭惡那般,便由我來做……”
紗幔很快被放了下來,窸窸窣窣的脫衣聲中,漸漸夾雜着親吻和低聲呻|吟喘息的聲音,氣氛旖旎,兩人久違的熱情被挑起,都有些控制不住。将身下的男人一寸寸含入體內的時候,将軍火熱的軀體中充滿的都是激蕩的熱情,與珍愛之人糾纏不休,交頸親吻。
“我……對不起你……”單手扶住身上的将軍,瞧着他快樂與痛苦交雜的神情,男人心中一遍遍低喃着:“只要我能完成心願,一定不會負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将軍和這個身殘之人,親們能猜出是誰麽?在上部有出現過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