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難厮守
蘭泙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鑲銀邊素色深衣,腰系同色革帶,一頭烏發用純白發帶随意束起,除卻隐在領口的墨玉外沒有佩戴任何飾物,如此裝扮襯着一張俊顏,更是顯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瞧來極為清爽悅目。
“左右無事,便來瞧瞧澧在這裏做什麽。”蘭泙淡淡一笑,将猴兒自肩上抱到懷中,行至蘭澧身邊盤膝坐下:“澧可是在批閱奏章麽?”
見猴兒瞪着一雙烏溜溜的眼兒只管盯着擺在角落小幾上的果子,身子扭成了扭股兒糖般,兩只猴兒手把着自己的手臂拼命想要掙脫出來的模樣不由失笑,蘭泙輕一擡手,猴兒終于得了自由,早“吱——”地一聲蹿了出去,興高采烈地直撲那盤果子去了。
含笑瞧了那饞猴兒一眼,蘭澧握了蘭泙的手笑道:“無妨,待會兒再看也一樣。”
點點頭,蘭泙道:“剛才看到岳殊和澹臺青衫從乾箴殿出來,兩人……似乎發生了什麽?”想到昨日在前宮誤管的那樁閑事,以及由此被狠狠“懲戒”了一番的經歷,蘭泙少有的起了好奇心。
“唔。”沉吟一下,蘭澧道:“你可記得陽原伯澹臺劍庭?”
“澹臺劍庭?”蘭泙略略一想,點了點頭:“記得。”這位陽原伯澹臺劍庭與當年的姜鯉老丞相一樣,都是衡國正統最堅定的維護者,向來唯姜老丞相馬首是瞻。當年蘭澧欲取蘭洲而代之,澹臺劍庭曾一度激烈反對,直到郭舷峰奉蘭澧之命,以三寸不爛之舌游說姜老丞相,取得其支持之後,澹臺劍庭方才轉變立場,進而支持蘭澧登位。饒是如此,蘭澧登上大位之後,澹臺劍庭便逐漸淡出衡國政壇,時至今日,已幾乎不再涉足朝事,蘭泙也只見過他一回而已。
不過……澹臺?若有所思地看了蘭澧一眼,蘭泙沒有言語,靜靜等待下文。
“由于先陽原伯英年早逝,澹臺劍庭九歲時便承襲了父親的爵位。随後,其生母黯辰氏因思念先夫成疾,在誕下一名遺腹子之後很快便撒手人寰。憐其年級尚小,澹臺劍庭的姑姑姣嫆夫人便央了先王,也就是我的父王将澹臺劍庭,以及其尚在襁褓中的幼弟自封邑接到了衡都,親自撫養。”蘭澧微笑着看向面前的白衣青年:“泙兒該猜到了罷,當年那個跟随兄長一同來到都城的襁褓中的小小嬰孩,便是如今的澹臺青衫。”
果然如此。蘭泙點點頭,心內了然。如此看來,澹臺青衫今日如此失态,該是與其兄長有關了。
“澹臺劍庭向來堅持嫡長子繼承王位,當年一向對我‘敬而遠之’,并一再告誡其弟與我保持距離。只可惜,天不遂人願。”蘭澧笑笑,繼續道:“青衫乃是彬彬秀士,為人聰慧且極有主見,雖礙于兄長的嚴令對蘭洲虛與委蛇,本心裏卻對其不屑已極,但是,那時的青衫卻也未曾對我的主動示好作出回應,令我着實有些遺憾。”
“不過,”眼中劃過一絲欣賞之色,蘭澧唇角含笑道:“青衫秉性之堅韌剛強竟超出我的想象。不久之後,青衫夜半主動前來,表示願為我效力。”
“因了他的出身高貴與卓越才能,又因為其兄長堅定不移支持蘭洲的立場,我才得以順利将其安排入軍中,安置到岳殊身邊……”
說到這裏,蘭澧瞄眼瞧到蘭泙正一臉怪異地盯着自己,不由驀地煞住了話頭,略一思忖方才明白過來,頓時一陣哭笑不得。
“好泙兒呵,你到底想到哪裏去了?”寵溺地伸出長指刮了刮蘭泙的鼻尖兒,蘭澧無奈道:“青衫之所以主動前來表示要入我麾下,純粹是與其兄長政見不同而已,考慮再三之後才決意為我效力。至于夜半前來,卻是為了避人耳目,若非如此,青衫入軍伍之事便不會那般順利了。”
“唔。”蘭泙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讷讷道:“我還以為青衫當年對你……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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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澧啼笑皆非道:“若是果然如此,青衫又怎可能輕易對岳殊生了情意,以至于陷入今日這般境地?”
“陷入今日這般境地?”蘭泙蹙眉道:“可是因為澹臺劍庭?”
“正是如此。”蘭澧點頭嘆道:“岳殊與青衫身份顯赫,又同是男子,雖說彼此情真意切,但思戀一時倒也罷了,若要長相厮守,勢必要付出一些代價。而兩人正是由于看到這一點,方才在‘江燃之盟’簽訂以後,我對諸有功之臣論功行賞時同時上表請辭,甘願以原職之身駐守北疆,不要任何封賞,只為求得二人厮守不離。”
“而我,則準了他們的請求。”蘭澧長嘆一聲,深深地看着蘭泙:“我能明了他們的心情,所以,我準了他們的請求。”
蘭泙心中一痛,用力握緊愛人的雙手,輕喚道:“澧……”那個時候,正是蘭泙避走天涯,蘭澧苦苦尋覓未果之時,那般刻骨銘心的別離之苦,饒是現在想來也猶自心痛難耐。
望着面前的人兒溫柔一笑,蘭澧傾身吻住了他的唇,輕輕的觸碰與親吻,顯得格外小心翼翼。片刻,兩人方才分開,撫摸着蘭泙韌長的烏發,蘭澧圈緊他繼續道:“有了我的首肯,一般的小風浪自然無法奈他們何,只是,這件事最終還是被陽原伯所知。”
“澹臺劍庭假托病勢沉重将青衫自邊境召回,之後進宮求見,希望我将青衫軍中一切職務免去,令他留在安梁,甚至一度将青衫禁足。恰好那時因在軍中推廣新式兵器已一年有餘,我也想當面了解一下邊軍的配備推廣情況如何,同時聽聽邊軍将領們對新式兵器的意見幾何,便下诏令岳殊等人輪流回都,岳殊便在此時回到安梁。”
“其間三人幾番沖突,陽原伯反應激烈,見我沒有表露勉強青衫的意思,亦曾當面指責我利用青衫來拴住岳殊,使他甘願為我所用。至于青衫麽,倒也是個倔性子,今日竟然抛下兄弟摯情于不顧,與岳殊一同來讨要王诏,要求即刻離開都城趕回北境。”
自嘲一笑,蘭澧搖頭道:“我今日仍是準了他們的請求。雖說當年青衫與岳殊生情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确然是因了青衫,岳殊方才決意放棄支持蘭洲,如此看來,陽原伯倒也沒有全然說錯。”
“我當年既允了他們的關系,今日便不得不幫他們,即便是面對陽原伯的指責,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澹臺青衫形貌俊秀卻性格極為倔強,因了岳殊,與澹臺劍庭的關系一度變得劍拔弩張。岳殊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不忍因此讓青衫與唯一的兄長就此決裂,也曾多次勸說過自己的愛人。昨日蘭泙在前宮誤管的那樁閑事,便是因岳殊婉言相勸青衫,盼得它途緩和三人間關系,取得澹臺劍庭的諒解,因而不肯立即與他返回北疆,結果卻惹得青衫大怒,也令得蘭泙看到那般場景便生了誤會,錯以為岳殊是輕佻浪蕩子,對青衫諸般戲弄糾纏。
不過也因了這場風波,終于使得岳殊棄了兩全其美的念頭,兩人遂相攜來見蘭澧,求得君王之前許下的恩典。
蘭澧深悉澹臺青衫的性子,思忖片刻,便決意背了這“黑鍋”。此事雖因兒女私情而生,關系的卻是國祚大運,一旦處理不當,恐怕會引起朝野震蕩,蘭澧不得不慎而又慎。如今這澹臺青衫既意已決,便少不得為他周旋一番了。
蘭泙聽罷此事來由沉默半晌,忽而擡頭問道:“澧,岳殊與澹臺青衫在一起……已有很久了罷?”
“唔。”蘭澧颌首:“如此算來,差不多該有九年之久了。”
“可兩人之間的關系既已維持了這麽久,都沒有被澹臺劍庭發現,如何突然間卻為他所知呢?”
蘭澧呵呵一笑,不以為意道:“青衫身份顯貴,這麽多年卻一直甘心留在邊界,不肯回都接受封賞,娶妻納妾,時日一長,其兄長自然會心生焦慮,多方留意兄弟近況。再者兩人關系雖隐秘,知之者甚少,又都顧忌厲害不會多言,但此事并非絕密,偶然間被陽原伯所知曉也非奇事。”
蘭泙聽了覺得大為有理,可心中仍覺有些介意此事:“那澹臺劍庭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蘭澧笑道:“這幾日被陽原伯鬧得頭大,倒并未關注他是如何曉得的。泙兒既在意此事,我派人去查一查便是了。”
蘭泙聽聞也就不再多言,只抿着唇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