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欲逃離,難遂心(下)
走來的三名男子中,右邊的男子問道:“你們從東都出來?”兩人相望一眼,皆點了一下頭。男子追問:“有沒有見過一位手裏拿着劍的姑娘?”安奉瑭搖了搖頭,唐夢枯的腦中似浮現出了某個身影。男子看向未回答的唐夢枯:“你呢?”
抽回思緒,他不禁問道:“不知這位姑娘相貌如何?倒是見過一位攜劍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三人交換眼神,男子追問:“哦?什麽時候見到的?”唐夢枯答道:“已是許多時日之前的事情了,具體哪一日,小生也一時難以憶起。”
中間的男子拉開同伴:“你看到的那位姑娘,是否七尺有餘,相貌秀麗,手中的劍鞘上刻有一串弦月?”唐夢枯細一思量:“那未必是了,那位姑娘看去不足七尺。令三位失望小生萬分歉意。”原先問話的男子眉頭一皺,執刀的右手向前一動。中間的男子看出意圖,伸手将其阻攔,沖他搖着頭。如此一番,三男子離去。奉瑭被唐夢枯又拉回了書院。
一路走來,郦小姐滿身興奮。秋霜整個人失去了原先要與她一起逃婚的精神頭,走至郦小姐身旁小聲言道:“小姐,我覺得我們可以回去。今天發生的事要是讓老爺知道的話,那個婁公子肯定會吃不了兜着走的。”
郦小姐笑容滿面:“秋霜,我就跟你說過,我不是你家小姐,你偏不信。待會兒,我就能證明給你看了。如果,你想回去的話,我們送你回去。”秋霜嘟起了小嘴:“小姐你不回去,我哪敢回去啊。”郦小姐拍拍她的肩:“你這丫頭重情重義的,我還真有點舍不得你。”聞言,秋霜笑了。
已至荒屋前,阮兒停在門口:“他就在裏面,你進去吧。”聽到聲響,看書的仲祺擡頭的那一剎,立于門口的郦小姐,臉上的笑容漸漸凝結。連張口想喚出的一聲“姐”也被卡在喉嚨裏。寒仲祺看一眼門口的兩人:“嗯?你們是誰啊?阮兒呢?”
門框旁的阮兒走出:“我在這兒。”寒仲祺輕聲問道:“她們倆個是?”阮兒湊上他耳旁說了一番。只見他眼睛瞪的圓溜溜的看着門口的郦小姐。待阮兒撤離,寒仲祺一步一步走上前:“你、是倪政?”
沒有動靜,寒仲祺手掌在她眼前劃來劃去:“喂喂喂。”秋霜也推着他:“小姐,小姐。”在兩人的喚聲下,她終于恍過神來,迷迷瞪瞪的說着:“啊?什麽?”仲祺再次問道:“你是不是倪政?”
這一問,郦小姐先是輕輕抽泣,繼而仰天大哭。見狀,秋霜與阮兒有些不明所以。而寒仲祺卻是捧腹大笑,這令他二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只見強忍笑意的仲祺抱着郦小姐一陣安慰:“別哭,別哭了。”郦小姐一把推開他:“不公平,老天實在不公平。”明白他話中意思的仲祺又忍不住笑出聲:“你、你這、确實、有點讓我接受不了。”郦小姐哭的更大聲了,仲祺重出一氣:“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別雷聲大雨點小的。”
哭笑之後,四人圍坐屋中。郦小姐将自己近兩日的事情一頓苦訴,阮兒與寒仲祺亦如數道出昨日之變。聞得此事,一旁的秋霜瞠目結舌:“這、這怎麽可能?居然發生這種荒唐的事?”阮兒瞥見一眼仲祺:“起先我也并不相信會有這種事,但就是真實的發生了。”
許久,秋霜方才問道:“那,她真的不是我家小姐?”阮兒與仲祺同時颔首。秋霜再三打量垂頭不語的郦小姐:“可是、可是,她這個樣子,你們讓我相信是別人,我……”寒仲祺拍拍她臂膀:“好了嘛,不需要這麽灰心失望的。你看你現在的身份多尊貴,郦大小姐。”
她忽地擡起頭,瞪着仲祺:“你嫌我被刺激的不夠是不是?被困在這破地方,破身體裏,給你看看,有沒有感覺到尊貴。”寒仲祺隐忍着笑意:“嗯,明白明白,我一開始反應過來的時候也是有些無法接受啊,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老天爺……”
郦小姐搶斷他的話鋒:“別提老天爺,他瞎了。你知不知道,我要是被逮回去還得去嫁給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仲祺卻打起趣:“郦老爺家應該不會讓你嫁窮人的吧,只要門當戶對也挺不錯啊。我們那個時代的女人你見過幾個不喜歡有錢人的?”
聞言,郦小姐擡手對他一通亂拍:“不錯個鬼啊,你覺得不錯那你去嫁。”任由她拍打完的仲祺一聳肩:“我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能嫁給誰?”郦小姐手扶額頭:“天吶,我真不想說心裏話。你現在這模樣,連我看的都差點心動了。”話剛出口,她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對了,你現在不是江湖俠客嘛,幹脆你把我娶了得了。”
阮兒和秋霜“唰”地将目光聚集在寒仲祺臉上。他則大叫一聲:“你瘋啦?讓我娶你,咦,想想就惡心。”郦小姐從地上站起,彎腰拉住他的手:“那就不要啰嗦了,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站起的仲祺反将她拽回:“你這人有腦子沒有?你忘了還有曠樂了?”
随之從地上站起的阮兒和秋霜,看着郦小姐扭過頭發出悶哼,不停跺着腳的同時還打了幾圈轉。寒仲祺見她如此心焦氣燥,不由側頭看向阮兒:“你有沒有什麽對策?”
阮兒抱劍回道:“你是說要動文還是動武?動武,你能對她‘爹娘’下手?動文,是要說這個女兒不是他們的女兒?還是,勸他‘爹娘’悔了這門親?”寒仲祺皺着眉頭:“這可教人為難了。我們一沒立場,二沒交情的。”秋霜來回看過三人:“那個,勸老爺悔婚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靜聽秋霜說出婁公子之事,阮兒搖頭:“別妄想的太天真,婁家在鎮上可說是有權有勢的大戶人家。你家老爺聯姻的本意就是為了擡高在此一方的勢力,你想以今天的事來讓他悔婚只怕是癡人說夢。”三人将目光移向郦小姐,她不知何時倚着門框雙手托腮又坐在了地上。
郦府中,郦老爺拍桌怒道:“你們一個個沒長腦袋嗎?小姐說要出去就讓她出去?這都兩個時辰了,有出去走這麽長時間不回來的嗎?”郦夫人上前勸慰:“老爺,也怪不得他們,是我同意讓泖兒出去走走。她來求我,我也想着讓她透透氣,免得憋壞她。”
郦老爺擡手指着她:“你……哎!”一甩袖,背對郦夫人。安靜了片刻,郦老爺看向廳中站着的幾名家仆:“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把人找回來,找不到通通別回來!”立于最前面的中年男子似是管家的模樣:“是,老爺。”
回轉身與夫人言道:“這次找回來不準她再出門半步,你不要太心軟了。”郦夫人皺眉搖了搖頭,輕嘆一息:“老爺,這樣真的妥當嗎?泖兒已經為此自尋短見一次,你這樣步步緊逼會不會把她……”
話未說完,郦老爺掐斷:“把她怎麽樣?逼瘋嗎?兒女終身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胡來。你我成親前見過彼此嗎?又知曉彼此嗎?”凝望他一眼,郦夫人不再多言,轉身邁步離去。
郦府院門口,中年男子将人分為兩撥:“方義,你們幾個往鎮西邊找。我和他們往東邊。鎮內找不到,就去鎮外。找到小姐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吧?”方義回道:“嗯,我明白,保哥。”兩撥人在夕陽西下之時分道尋人。
早已回得書院的安奉瑭與唐夢枯此刻正坐在寝廬內。唐夢枯凝望着對面的奉瑭,良久,他起身踱過兩步來到他左手邊坐下:“奉瑭,你言之鑿鑿,可有證據?”安奉瑭細一思量:“你們現在的年號是什麽?”唐夢枯滿面疑惑:“是保大。”
安奉瑭繼續問道:“保大幾年?”他伸出兩根手指,奉瑭小聲算了算:“保大二年,我記得保大是南唐李璟當皇帝時用的年號,按照公元紀年法是943年登位,保大二年就是944年。”算完,他與唐夢枯相視:“如果我告訴你一年後,閩國會被南唐滅國。你信不信?”
唐夢枯摸着下颔:“閩國被滅應在情理之中,當年閩王稱帝不久,政變內亂不斷。這種狀況下,被誰滅國不過是早晚之事。”他此一言,奉瑭重出一氣:“好,遠的不說,就說近的。三年後,後晉滅亡,會出現後漢,皇帝就是劉知遠。”
這番言論倒令唐夢枯眼中一驚:“奉瑭,你幾時學會玄門之術懂得蔔算天道?”奉瑭搖着手指:“不是我會蔔算天道,而是我就是未來的人,知道過往歷史。”唐夢枯依舊半信半疑:“那你倒是說說,南唐會怎麽樣?”
奉瑭想了想:“嗯,說了,你可別生氣。南唐,會在三十一年後被大宋所滅。”唐夢枯不由問道:“大宋?”奉瑭笑着一點頭:“是啊。你現在不相信沒關系,畢竟這麽長的時間,誰都可以随便編一個。”唐夢枯犯起嘀咕:“莫非他真不是奉瑭?”
天色漸暗,月呈盈凸。郦府家丁從鎮中尋至鎮外,聲聲高喚:“小姐。”有一家仆對管家說道:“保哥,這會兒天色晚了,我們手裏也沒帶火把,要怎麽繼續找下去?”保哥怒目言道:“晚了也得找,沒聽老爺說的找不到通通不能回去。”
看了看天色,他也不禁犯難,自言道:“這樣盲目的找下去确實不是辦法。”環顧四周:“往前走是出城,左邊是河,後面是回鎮。”看向身旁之人:“向右邊找。”幾人點頭與保哥甩開腿狂奔而去。
依稀聽到喚聲,秋霜聚神細聽,“噌”的蹿到門邊:“小姐,我好像聽到陳小六的聲音。”郦小姐雙目一瞪:“不會吧,來得這麽快?”阮兒一看中間升起的篝火:“糟了,我們這裏有火光,他們要是看到了,肯定會找過來。”
郦小姐一聽,急忙用腳将柴棍往兩邊撥弄。惹得身坐火旁的寒仲祺險些躲避不及:“你幹嘛呀?不能提前說一聲?”她邊踢邊回:“哪有時間跟你廢話啊。”可屋裏的動靜依舊将人群引來,有一人指着右前方的荒屋:“那裏好像有人。”方義攔住欲前行的衆人:“小六,你在這裏等着,聽到我喊小姐,你就快回去報告老爺。”
在郦小姐用腳踩滅地上火星的時候,五六名男子出現。見到門口的秋霜,其中一男子說道:“秋霜,小姐呢?”秋霜只輕嘆一聲。他将目光轉向屋內,高聲喚道:“小姐。”五六人随他走進屋內,方義道:“總算是找到你了,快跟小的們回去吧。小姐。”
随後進來的其餘人亦是先後相請:“小姐,你快跟我們回去吧,不然,老爺生氣起來可不會饒了我們的。”“是啊,小姐,求你讓小的們好過一點。”郦小姐看一眼幾人:“綁架!□□裸的情感綁架。聽好了,我是不會和你們回去的,快走!不然我現在就不讓你們好過。”
幾男子相望,不約而同“噗通”跪下。阮兒彎腰去拿起地上的劍:“還是快點走吧,現在肯定有人在回郦府的途中。”郦小姐與秋霜相望一眼,寒仲祺拿了劍與書:“相信阮兒,我們快走。”四人向門外走去,方義直接撲倒在地,雙臂死死鎖住郦小姐的右腿開始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