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欲逃離,難遂心(上)
梆鑼敲過三聲,街道上傳來:“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閨房裏,躺在床上卻一直未睡的郦小姐下了床,開了門蹑手蹑腳向前院走去。環顧四周,沒有人影。郦小姐放開膽子跑至大門前,下了門栓。口中還小聲抱怨:“這東西怎麽這麽重,我的天,真是……”話沒說完,她“哎呀”一聲被門栓壓在了地上。
動靜驚來了府中的家仆,有兩三名男子邊穿衣邊來到。一看地上躺着的人,其中兩人立刻去擡門栓,一人相扶:“小姐,你怎麽大半夜的在這裏?我們還以為是……”郦小姐厲聲問道:“以為是什麽?以為我是賊?”男子低頭不語。放好門栓的兩男子走來,左邊的男子關切問道:“小姐,您沒事吧?”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語氣生硬:“我能有什麽事。”兩人面面相觑,正當此時,有腳步聲從她身後傳來。知其不妙的郦小姐深嘆一氣,翻了個白眼。果不其然,出現的郦老爺一聲喝斥:“怎麽回事?”
看一眼不敢說話的三名家仆,再看一眼郦小姐,他便明白了緣由。瞪了她一眼,喊道:“秋霜,你幹什麽去了?怎麽不好好看着小姐?”秋霜垂着頭:“老爺,是秋霜的錯。請老爺責罰秋霜。”
郦老爺重出一氣:“從這一刻起,你必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哪怕睡覺也給我睡一張床,聽到沒有?”她雖點頭應着,眼角餘光是瞄向郦小姐。而郦小姐則是自從郦老爺出現就将頭撇向另一邊。
回到房中,秋霜關上房門。看一眼坐下的郦小姐,她走了過去:“小姐,你怎麽能丢下秋霜一個人就走?”她目光無神的看着前方:“多帶一個人是累贅,你不懂這個道理嗎?”一聽這話,秋霜頓時委屈滿腹:“小姐,你到底怎麽了?你以前從來沒這麽嫌棄過我,更別提覺得我是累贅。”說着說着,小丫頭抽泣起來。
意識到說錯話的郦小姐調轉頭來安慰:“別哭別哭,是我不好,我剛剛就是因為事敗心裏不是滋味。是我說話欠考慮,你不要哭好不好?不然,你打我兩巴掌消消氣。”說着,握起她的手要打自己。吓得秋霜急忙縮回手:“小姐,我怎麽能對你動手啊,這要是讓老爺知道了,他會扒了我的皮的。”
她發出一聲悶吼:“累死我了,這麽多規矩,無聊!無趣!你們古代人真是死板,死板!”秋霜歪頭問道:“啊?小姐,你剛剛說‘你們古代人’?”郦小姐握住她雙肩:“秋霜,你看着我,仔細看着我。”應着她的話,秋霜與她四目相對。
郦小姐繼續言道:“我真的不是你家小姐,要不是現在這副沒用的身體,我早就逃出你們家了。你再想想,自從我醒了之後,哪一點像你們家小姐?”秋霜一思量:“嗯,言行方面和以前的小姐确實有點不一樣。”
她迫不及待接過話語:“何止有點不一樣,簡直是格格不入。你聽過哪家大家閨秀會說‘去他娘的’這種話?”秋霜再一思量:“那、可、你除了言行不太像小姐,其他沒有變化啊。”聽到這句,郦小姐雙手抱頭:“天吶,這個夢做不完了。”
只見她擺着手:“睡覺去吧,我也累了,要趕緊睡。”秋霜跟着她走到床邊:“老爺可是交待了,讓我寸步不離,和你睡一張床。”她回轉身來指着秋霜:“你、你不是認真的吧?我怎麽跟女的睡?不然,你睡床上,我去睡那個什麽,對,卧榻好了。”
秋霜拉住郦小姐:“等等,小姐,你在說些什麽呀?難道你是大男人不成?再說了,哪有主人睡卧榻,丫鬟睡床的道理。再說了,這間房裏也沒放卧榻。”郦小姐拍了拍兩邊的臉龐:“随便吧,有什麽明天再說,我睡了。”這夜,在郦小姐失敗的逃婚下結束。
天,漸明。迎着東升的旭日,書院裏,衆少年三三兩兩梳洗後來到奉瑭這方。門外,唐夢枯小聲問道:“學智,事情如何?”學智回道:“昨天回去問了我爹,他告訴我一清大師現今人在西都,至少也得七日後才能回東都。”
他輕出一息,一旁的餘老弟道:“不如,我們帶奉瑭直接去西都找一清大師吧。”學智一搖頭:“夫子回鄉省親五日,時間上不夠。”一言提醒,他颔首道:“是啊,我倒把夫子的事情給遺忘了。還有三日,夫子便回來了,我們要怎麽讓奉瑭恢複?”
唐夢枯的眉間微凝:“我們試着領他到處走走看看,看是否能換回一些他的記憶。”少年們相望亦都表示同意。餘老弟側身言道:“那還等什麽,先去學堂裏。然後,再去他和我們大家經常去的一些地方。”
進得房中,奉瑭被諸多勸說:“你跟着我們去看看,說不定你就能想起以前的所有事了呢。”“是啊,奉瑭,你就不要再推搪來去。”奉瑭惶恐的望着衆少年:“可我不是你們嘴裏的安奉瑭啊,就算看哪裏我也想不起來什麽呀。而且,我還想立刻離開找我姐和哥哥他們。”
衆少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唐夢枯面露微笑:“奉瑭,你怎麽忘了?昨日,我們也說好稱呼不變。再者,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到處走走,又如何尋找你這兩位家人?”奉瑭依舊猶豫:“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更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和我一樣,也來到了這個朝代。我……”
唐夢枯擡手搭上他的右肩:“無論如何,千萬莫放棄,哪怕機會渺茫。倘若你直接失去信念,豈不是更無法與他們相見?”他這一番話,鼓舞了奉瑭:“嗯,好。”答應了下來,衆少年攜其去了學堂。
對奉瑭而言,這裏的環境自然十分陌生。只是那位婁少爺不适時的出現了:“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安奉瑭這弱小子。”一片安靜,雙方相對。奉瑭自是感覺到其中的奧義,來回觀望着兩撥人。聽得唐夢枯言道:“婁信明,夫子不在,你不應該痛快的去喝着花酒左擁右抱嗎?怎會閑情雅致出現在書院?”
他背過雙手:“本公子高興在哪兒就在哪兒,你管的哪門子閑事。”婁公子身後一人接言:“對啊,我們婁公子要在哪,用得着你這個窮酸書生來多嘴。”學智冷“哼”一聲:“閑人說閑話、做閑事。不修其身者,必不欲修其心。”
衆少年拍掌叫好,婁公子怒目而視:“宋學智,你敢辱罵本公子。”餘老弟不由一笑:“你還不笨嘛,知道人家是在罵你。”婁公子右手邊的人輕輕耳語:“依我看,別多說了,幹脆讓這小子吃頓教訓。”
一只手臂擡起指向說話的少年:“林著義,你住口!除了會煽風點火,你別無其他能耐。”他不以為然的一昂頭:“怎麽?唐夢枯,不敢吶?”唐夢枯致以冷面:“争者,在于君子之協。與爾相争,不如不争。”側頭看向奉瑭:“我們走。”
林著義一瞪雙眼欲開口,婁公子将其阻攔:“欸,別這麽沖動。”待唐夢枯一衆人離去,林著義口含怨氣:“你為什麽要攔着我?”婁公子笑呵呵說道:“要收拾這幫窮酸小子有的是機會和時候,你急什麽?再說了,你可是我表弟,我會讓你吃虧嗎?”這麽一說,林著義慢慢平息。
此刻,郦小姐仍酣睡在床。忽然間,伴随着一聲“滾開”她整個人驚坐起。那一直在房中随侍的秋霜走來:“小姐,怎麽了?”她大舒一氣:“沒事,我就是做惡夢嫁給那個什麽婁公子了。”秋霜點着頭:“哦哦,小姐,你坐一會,我這就去給你打洗臉水。”在郦小姐的點頭下,秋霜轉身出得門去。
梳洗過後,吃着飯的郦小姐靈機一動:“秋霜,你待會陪我去走走,好不好?”秋霜連連應着:“好好,小姐。”于是,郦小姐在秋霜的攙扶下來到後院。着實別扭的郦小姐問道:“秋霜啊,我以前走路都需要你扶嗎?”
秋霜搖着腦袋:“不啊。”郦小姐指着她在自己右臂上的雙手:“那你這?”她知其話中意味:“小姐,你昨天又是上吊,又是摔倒,身子肯定有些虛。我怕你走不穩,當然要扶着你。萬一你要是再摔倒,老爺怪罪下來怎麽辦?”
郦小姐撇過頭長吐一氣,道:“我身子有那麽弱嗎?”秋霜猛點着頭,郦小姐卻推開秋霜獨自向前走。只是沒走幾步,她腳下一崴:“哎呀。”吓得秋霜魂不附體,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将她扶起:“小姐小姐,你怎麽樣?你看,我就說吧。”說時,将她扶到附近不遠的一塊大石上。接着,蹲下身為她揉着腳踝。
摸了摸崴痛的腳,郦小姐眼裏全是淚花。口中哽咽的小聲說着:“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走個路都能崴腳。天吶,姐,曠樂,我好想你們。”秋霜冷不丁擡頭:“啊?小姐,你說什麽?”郦小姐長嘆一氣:“沒事。秋霜,你下午能陪我到街上走走嗎?我想出去透透氣。”
秋霜倒是滿面笑容的答應:“好呀,小姐。不過,我們要不要問過老爺和夫人?”郦小姐卻反問道:“诶,秋霜,說到他們,兩人都在家嗎?”秋霜的頭重新埋下,看着她的腳面:“只有夫人在,老爺一早就去了錢莊。”
郦小姐眼珠一轉:“那他什麽時候回來?晚上嗎?”秋霜想也未想便回道:“是呀,老爺一去都是一整天吶。”秋霜停止揉腳:“小姐,站起來走走看是不是好一點。”她應着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動了動腳:“秋霜,你這小手藝不錯。”
她開心的露出笑容:“小姐,你以前也常誇我揉腳的功夫。”郦小姐亦是笑容相對的點了點頭:“诶,秋霜,你可不可以再跟我多說一些關于家裏的事?我想想看,是不是能找回一些熟悉感。”秋霜一歪小腦袋:“小姐想聽關于誰的?”郦小姐那燦爛的笑容下,仿佛在醞釀着什麽。聽得她輕輕言道:“誰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