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醫生謝謝你, 我剛到費城,工人已經把東西都搬進去了。”
顧淮南邊跟江左通話,邊指揮着搬運的工人把東西放哪個房間, 又說:“一大早跟你打電話, 太麻煩你了。”
江左那邊笑了笑,“沒事,我放假時間也醒的早, 不麻煩。”
兩人又說了會兒,就結束通話。
顧淮南等工人忙活完,又聯系了之前的保潔公司, 讓對方安排人過來打掃衛生。
「搬離首都」是他臨時起意,沒做任何準備, 連搬家公司也是早晨聯系江左時,順便詢問了一句。
昨晚整夜失眠,他回想薄郁說的那些剖白, 以及他看自己熾熱的眼神,頓時懊惱得不行。
薄郁對他生出那種心思,肯定不是一朝一夕,這麽長時間,他怎麽就完全沒發現呢。
但凡早些察覺, 及時引導掰正, 薄郁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至少不會覺得他們是可以戀愛的關系。
顧淮南下意識反省自己。
難道是他沒把握好平時跟薄郁相處的分寸, 加上薄郁常年黏着他, 沒有接觸更多同齡人, 才會把感情重心偏移到他身上。
作為合格的家長, 要學會放手。
思考整整一晚, 他得出不能再留下的結論。
清晨他醒得很早,聯系到江左介紹的搬家公司,迅速搬空主卧裏自己有關的物品,本來也不多,一輛小面包車都裝不滿。
回費城只耗時了兩三個小時,他熬夜沒睡好,找了代駕,到家已經接近中午,他才打電話給江左道謝。
期間薄郁給他打了很多通電話,微信也在不停轟炸,但他都沒有理會,等忙完再回複。
顧舟也給他打過,他也沒接,防着薄郁用顧舟的手機。
安排好保潔,顧淮南去了公司。
距離開工還有幾天,閑來無事,他先去公司轉一圈。
他在費城忙活,遠在首都的薄郁卻沉着臉收拾自己行李。
顧舟看他也在裝東西,滿頭霧水,“他走你也走,你倆幹啥呢?”
薄郁背上旅行包,“我回費城。”
顧舟:“??”
薄郁在玄關換鞋時,顧舟跟出來問:“所以顧淮南是回費城了?你怎麽知道的?”
薄郁沒有回答,開門出去。
顧舟低頭想了想,跟到電梯間,剛要開口,卻薄郁走向兩個西裝革履的陌生青年。
讓他驚訝的是,其中一個年輕人從薄郁手裏接過了旅行包,對待薄郁态度謙恭有禮,仿佛他是什麽值得尊重的貴賓或者大人物。
顧舟眼裏寫滿不可思議,直至梯廂關上門,他下巴才合上。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薄郁其實不是薄家領養的孤兒,而是什麽世家豪門流落在外的親兒子??
薄郁不是沒看見顧舟驚愕的神情,但眼下已經顧不上他。
他預想過顧淮南會吓跑,只是沒想到這麽快,連一天也沒結束,人就打包直接跑了。
好在顧淮南手機安裝了追蹤系統,無論他跑到什麽地方,他都能第一時間獲取他的所在位置。
地下車庫。
薄郁彎腰坐進後排座,一個青年進駕駛座啓動車輛,一個在副駕駛,照薄郁吩咐打開筆電,再遞去。
薄郁捏了捏脹痛的眉心,一手敲了幾下鍵盤,問:“查到他幾點搬出去的沒有?”
副駕駛青年說:“看監控,大概在六七點的樣子。”
薄郁淡淡「嗯」了聲,低頭用筆電處理文件,前面兩人也沒有說話。
等車駛上高速。
副駕駛的青年扭頭看了眼,低聲說:“陳述,老板好像睡着了。”
駕駛座名為陳述的人,聞言點頭,“畢竟不到十七歲,連軸轉誰也受不了,過年還處理公司的事。”
“王業,等下到服務區,你給他蓋一下毯子。”
王業點了下頭。
他又回頭多看了薄郁一眼,“奇怪,老板的臉怎麽有點腫,好像被人扇過耳光,手指頭印都還在上面。”
陳述沒空看,邊開車邊說:“可能是被什麽人打的。”
“誰會打他啊,不想要手了。”
王業調侃了一句,很快聯想到這次去費城的目的,不開腔了。
陳述倒不怎麽八卦老板隐私,無論對方年齡多大,他只認工資,其他的與他無關。
到服務區,王業伸手給薄郁蓋毛毯,他剛悄悄蓋上去,人就醒了。
薄郁睜開眼,“到了?”
王業答:“還沒。”
薄郁直起身,看了眼時間。
他看完手機時間,又看了眼顧淮南的位置,見他并不在家,看地圖顯示,他去了公司。
薄郁皺了皺眉。
·
顧淮南突然勤快讓小唐很恐慌。
要知道平時顧總擺爛心态,裝都不裝一下,跟蝸牛似的,得讓人戳一戳才肯努努力。
今天發奮圖強,積極到公司工作,不需要他三催五請,努力得……有點不正常,太奇怪了。
小唐在辦公室外打印資料。
他扭頭看百葉窗後、正在看項目書的顧淮南,後者凝眉深思,時不時扶一下眼鏡,确實很有那麽回事。
只有小唐覺得不對勁。
年前顧總可是跟他說了,他初八才回費城,比他們晚一兩天,今天才初五,距離公司上班都還差一天。
難道……是跟薄郁鬧別扭了?
很快,這個猜想得到印證。
大概兩點半,前臺那邊傳來門鈴的提示音。
小唐以為是他點的雙人外賣到了,過去摁開門按鈕。
兩扇玻璃門展開,他走過去,門口站着的卻不是外賣小哥,而是應該在首都準備開學的薄郁。
“小郁?你怎麽來了?”小唐奇怪道。
薄郁徑直往裏走,“小唐叔叔,他呢?在辦公室麽?”
小唐「嗯」了聲,還想問他兩句,門口又傳來外賣小哥的聲音,他只能先去拿外賣。
薄郁四年間來過這裏無數回,輕車熟路地走進辦公室。
顧淮南正低頭看文件,頭也不擡說:“午餐來了,你先放那邊吧,不用等我,我等下過去吃。”
沒人回應。
顧淮南察覺異樣,擡頭,對上薄郁那雙漆黑的眼珠。
他一愣,略詫異。
薄郁反手關門,落鎖。
他還很順手地将百葉窗調了傾斜度,隔絕了辦公室外的視線。
顧淮南低頭繼續看文件,嘴裏說:“你來幹什麽,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你一個大學生不好好學習,整天跟着我跑來跑去做什麽,很閑麽,很閑就去找事情做。”
這種疏離又無所謂的态度,讓薄郁無端火起,他迅速走近,單手摁在文件:“是你先跑的。”
“為什麽突然搬走?不是讓我好好想清楚麽,我還沒給你答複,你就搬回費城,你把我當什麽了。”
“當什麽?”
顧淮南穩了穩心神,擡頭對視,“我把你當半個親兒子。”
聞言,薄郁緊緊抿直嘴唇,“我不想當你兒子,我也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我父親看待。”
顧淮南剛要說什麽,見百葉窗外似乎有人影晃動,想起這是公司,小唐還在外面,又把話咽回去。
他改口說:“有什麽事,我晚點回去再說,你先回去。”
說着抽出被薄郁手掌壓着的文件,打算繼續看,好歹也要裝個樣子。
薄郁卻被他這冷淡态度刺痛,手指微曲着握成拳頭,像在極力克制忍耐什麽,但沒成功。
他繞到辦公桌後,撥了下辦公轉椅,雙手撐在椅子的兩邊扶手,将顧淮南困在胸膛與座椅之間。
鷹隼般銳利的目光鎖住顧淮南,“不行,現在就說。”
他不能再放任顧淮南做選擇,顧淮南能縮進龜殼,一聲不吭地跑第一次,就會再跑第二次。
他畏懼的不是顧淮南回到費城,他畏懼的是他至今不知道顧淮南來歷,一旦顧淮南不是顧淮南,他根本不知道怎麽找他。
縱然他重生有預知能力,大海撈針也非一件容易的事,何況顧淮南如果再有心地躲着他……
他完全不敢深想。
“為什麽急着搬走,你在怕什麽,你是不是也怕自己對我——”
“不是!”
顧淮南果斷打斷他的臆想。
發覺聲調太高,顧淮南輕咳一聲,餘光睇了眼門口,喊道:“小唐,你去樓下便利店幫我買個飯團。”
門外小唐立刻回應:“好的顧總。”
答應後,小唐很快離開公司辦公區,往外面走去。
走到電梯間,小唐回頭看。
其實他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辦公室內說話聲音不大,但隔音效果沒那麽好,他聽得七七八八。
兩人談話內容讓他大受震撼,甚至感覺有一種很詭異的違和感。
聽起來确實是兩人在鬧什麽矛盾,但;
不像長輩和晚輩鬧矛盾,薄郁說話咄咄逼人,顧總又百般容忍。
怎麽……那麽像情侶吵架。
天哪!
這種荒謬想法一冒出頭,小唐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是因為他覺得想法太荒唐,而是他覺得過去一切薄郁的迷惑行為,都在此刻得到了明确解釋。
難怪顧總每次應酬,總會接到薄郁催促回家的電話,難怪薄郁常常打電話聯系他旁敲側擊,問應酬跟誰接觸,客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以為是薄郁特意關心自己的長輩,現在回想,薄郁哪是關心這個,分明是領着「幹兒子」的身份,操着男朋友的心啊!
小唐一顆心漸漸往下沉。
這倆到底是怎麽回事?顧總知不知道這是犯罪行為啊,薄郁現在可是不到十七。
小唐在這裏操心得要命。
顧淮南這邊也是被薄郁氣得要死,他把小唐支走,辦公室只剩他和薄郁,就想把人推開。
但薄郁跟座山似的,巍然不動。
顧淮南心底掠過一絲疑惑,原來薄郁好像也沒這麽大力氣。
很快他明白過來,這小子以前一直在他面前裝,不止別的有兩幅面孔,連這個也一樣!
“你再不讓開,我生氣了。”
顧淮南語氣冰冷。
薄郁目光沉沉地注視他許久,松開禁锢他自由的動作,不過依然站得離他很近,兩人膝蓋也輕輕碰觸。
經過昨晚,顧淮南有意避開這種看似親昵實際暧昧的舉動。
現在薄郁每一個舉動,在他面前都會無限放大,他很難不去想,薄郁是不是故意的,想跟他肢體接觸。
這種煩躁,是穿書以來第一次出現,讓他有種被毒蛇盯上的危機感。
“你坐到沙發那邊去。”
顧淮南說話間,轉了下座椅,後退一定距離,“我們好好溝通一下。”
薄郁眸色一沉,最終沒有多說什麽,轉身坐到沙發那邊去。
顧淮南整理了下桌面,說:“以後我不會過去住。”
“薄郁,你現在距離成年也只有一年半,我相信你可以在首都獨立,學費方面你不需要擔心,我會繼續支付,直到你畢業。”
“當然,你想繼續往上深造,我也會支持你,無論是你想讀研讀博,還是出國留學,都可以。”
“但僅此而已。”
“如果我不答應呢?”
薄郁眸色暗沉,像一片雷電密布的積雲,又帶着痛意。
“顧淮南,我只是喜歡你,難道這是什麽無法容忍的大錯,值得你現在要跟我劃清界限?”
“我的喜歡,就那麽讓你難以接受?你真的覺得我們相差十二歲,有那麽重要麽?”
顧淮南有些于心不忍,“這不是年齡差的問題,你根本沒有成年,況且……”
也不止差十二歲。
他穿書前剛過三十二歲的生日,真要論起來,他比薄郁整整大了二十歲,根本不是十二歲。
二十歲是什麽概念,但凡他是個喜歡女人的男人,孩子都快趕上薄郁的年齡了。
他們相差的東西太多了,他根本沒辦法平等地看待薄郁,更不可能拿他當一個可以喜歡的男人。
薄郁按耐不住煩躁,“況且什麽?”
顧淮南摁住眉心,“沒什麽,我不會等你,也不會喜歡你,你就當沒有顧淮南這個人吧。”
顧淮南說完,見剛才還情緒難定的薄郁忽然冷靜下來。
他那雙漆黑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顧淮南被他看得心裏直打鼓,不明白薄郁在看什麽,為什麽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仿佛将他看穿一般。
許久,薄郁突然開口。
“本來就沒有這個人。”
顧淮南下意識問:“什麽?”
薄郁很輕地笑了一聲,阗黑無光的眼眸極其犀利地盯着他。
“本來就沒有顧淮南這個人,你根本不是顧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