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天不算很忙,一天下來,周平還是有些疲憊,直想回家,坐在自家小院裏吹涼涼的夜風,吃涼水新浸過的西瓜。
老鄭一整天都開朗得很,見誰都露出一嘴白牙,咧着快到腮幫子的嘴岔子呵呵樂。開朗得周平都不用懷疑,準知道他裝大瓣蒜呢。煩心就煩心,又沒啥丢人的,面上裝的挺高興,心裏又不會真跟着高興了。
周平餓了,想先吃晚飯。老鄭以“飽吹餓唱,這是規矩”為由,直接把人拖進了包間。
桔色的燈光籠罩着包間,碩大的電視屏幕,老鄭一見就樂了,歌單和酒水單一同塞給周平,自己綽起麥克,拉開架勢後,眼巴巴地瞧着他。瞧得周平手快腳快,拿過點歌器,先給大爺上了三首開胃小曲,又要了些啤酒、幹果、果盤,等着大爺唱累了潤潤嗓子,墊墊肚子。
老鄭的歌聲,只能用驚天動地來形容。唱得好不好先放一旁,嗓門夠大卻是肯定的。看老鄭的身板,就知道音箱夠大,中氣夠足,加上擴音的麥克,和老鄭動情的吼聲,震得周平以為自己的耳朵也要殘了。
出了KTV,老鄭的情緒還有些亢奮,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沙啞,不顧周平想回家的殷切目光,在周平往衣服口袋裏摸小本前摁住他的手,老鄭摸了兩把,自覺手感不錯,又笑容滿面的誘拐,“夜還長呢,陪我喝酒吧。”
上了出租車,老鄭報了酒吧街的名字。下了車,又走了一段路,不太顯眼的位置,有個木制招牌的酒吧。酒吧內和招牌是一樣的風格,樸素卻很舒服,是個放松精神的好地方。
老鄭領着周平到吧臺坐下,吧臺後調酒的男孩迎了過來,“鄭哥,好久沒來了。”向老鄭打招呼時眼睛瞟了瞟周平。
“吳昊,又水靈了。”
吳昊嗔怪的橫了老鄭一眼,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起,“鄭哥真是的。”
老鄭笑了兩聲,問吳昊,“你們老板呢,沒來?”
“沈哥?來了,在後面,我給你叫他。”吳昊笑容甜蜜,清秀的眉眼,水潤的眼眸,笑起來看人時總帶了三分情深。
“誰找我?”說話間,一個男人已進了吧臺。三十五六歲的樣子,整個人輪廓鮮明,線條硬朗,撲面給人一種硬質的感覺。
男人繞過吳昊時輕輕撫了撫他的脊背,吳昊沖男人露出個加大的笑臉,轉身忙別的客人去了。
老鄭賊笑了一下,哀怨道,“有人愛就是好呀!”說罷長嘆了一聲。
男人皺了皺眉,問,“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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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樣子。”
男人看向周平。
周平第一次來酒吧,看什麽都新鮮,好奇的打量着酒吧的裝飾和卡座裏的人。男人冰冷的視線掃過來,周平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男人眉頭蹙得更緊,仔細看了看周平,沖老鄭甩下句來,“以後別帶他來這兒!”
男人的話讓周平郁悶,他為什麽不能來?看向老鄭,眼神裏帶了些失落。
老鄭笑笑,呷了口礦泉水,對周平說,“浩然喜歡你,才不讓你來。”
周平更暈了,喜歡卻不讓來,到底是喜歡還是讨厭?
老鄭使勁喝水,臉上也笑得高深莫測,笑得周平想踹他。
幹邑白蘭地,酒一上來,老鄭就一副見了老朋友的表情,美美地喝着。
周平眼前是一杯草莓糖漿,杯裏滿是和了碎冰的甜酒和草莓粒,杯頂一顆冰淇淋球,配着新鮮的整顆草莓裝飾。
比起這個,隔壁加了冰塊的棕色液體更讓周平眼饞。推推老鄭的胳膊,周平指指酒杯,做了個喝酒的動作。
“浩然,周平不愛喝這個,給他換杯牛奶。”老鄭揣着明白裝糊塗。
沈浩然給周平加了瓶啤酒,“洋酒後勁大,喝這個吧。”聲音渾厚溫柔,是略顯低沉的男中音。
沈浩然剛剛搖調酒壺的動作流暢帥氣,人也不端架子,讓周平覺得容易親近,心裏也多了幾分敬慕。他說的話,周平自然是要聽的,接過啤酒,乖乖喝着。
“嘁,浩然,浩然,你差別對待啊!”喝幹了白蘭地,老鄭借着酒勁犯渾。
沈浩然沒有理他,老鄭感慨了幾聲覺得沒勁,就趴伏在吧臺上,發狠地在自己胳膊上磨蹭他那顆大腦袋,蹭得周平都替他暈得慌。
過了會兒,腦袋不動了,老鄭仍把臉伏在兩臂之間,聲音悶悶地問,“他走了?”
沈浩然停下手裏的活兒,反問,“哪個他?”
老鄭擡起頭,目光兇惡,直瞪着沈浩然。
沈浩然無奈地嘆口氣,“還沒走,三天後的火車。”頓了頓,又說,“懷山,放他走吧!”
老鄭亟待宣洩的情緒找到了突破口,暴躁的聲音響徹了酒吧,“走?去哪?他那是做夢,選什麽秀,當什麽明星,當他是個娘們呢,讓一群人挑來揀去。臊不臊得慌,我都替他寒碜,他別回來了,回來看見他,我敲折他腿。”
空氣在老鄭與沈浩然的對視下緊張起來。酒吧裏沒有放調節氣氛的音樂,只有一架鋼琴和一些樂器堆放在空地上,供來酒吧的人自娛自樂。無人吟唱的酒吧是很安靜的,卡座裏聊天的人也被老鄭剛剛的暴喝聲驚住,全都不說話了,一時間偌大的酒吧裏竟沒了動靜。靜谧的環境更膠着了空氣裏的緊張,酒吧裏的人都有了大氣都不敢喘的同感。
“咕嚕……”一陣腸鳴音。
周平趕忙捂住肚子。他真不是故意的。老鄭同沈浩然發火,周平一直密切的關注着發展,誰會想到自己的肚子這麽不争氣,偏偏這時候響了,還那麽大聲,大家一定都聽到了。周平窘得羞紅了臉,直想往桌下鑽。
“咕嚕……”
又是一聲,剛剛的窘迫還沒有壓下去,又來?周平真不知該怎麽辦好了。
“噗,哈哈……”,老鄭笑了,邊笑邊嘀咕,“真是個寶貝。”
“哈哈……”大家傳染了似的也跟着笑。
沈浩然看周平手足無措的,強壓住笑意,問周平,“還沒吃飯?”
周平點點頭,垂下腦袋再也不敢擡起來。
老鄭沒心沒肺的笑,也不想想是誰害周平這麽晚還沒吃上飯的。
囑咐交待了吳昊幾句,沈浩然帶老鄭和周平回家。
沈浩然的家就在酒吧的二樓上,不過正面和室內都沒有上二樓的樓梯,只能繞過半條街,從後面上去。
和周平設想的不同,沈浩然的家幹淨溫暖,不像主人一樣有着冷硬的氣質,室內裝飾的主色調也是溫和的米色。
留下老鄭招呼周平,沈浩然去了廚房。
老鄭一派熟門熟路,翻箱倒櫃的查看,最後從角落的置物櫃裏找到了瓶汾酒,美滋滋的掏出來,配着桌上的薯片和鱿魚絲喝了起來。也還沒忘了周平,招呼道,“周平,來,坐下。”
周平心情忐忑。沈浩然成熟穩重,又十分的溫柔體貼,還調得一手好酒,讓周平有些朦胧的崇拜。一個人能踏進偶像的私人領域,心情可想而知。
周平局促的坐下,看着老鄭豪飲。
沈浩然從廚房出來,手裏端了兩盤炒飯,略帶歉意的笑說,“家裏沒有菜了,只找到些火腿、雞蛋,簡單做了個炒飯。”
周平實在餓急了,看見飯也顧不上客套了,接過來勺了一大勺,塞進嘴裏,嚼了兩下才覺得有點失禮,忙掏出小本兒,寫,“謝謝!”
沈浩然笑得溫柔,忍不住摸了摸周平的頭,問,“好吃嗎?”
周平重重點了下頭,繼續埋頭吃飯。
給周平添了杯水,沈浩然轉身奪過老鄭手裏的酒杯。神色冷峻,斥責道,“今天還沒鬧夠?你知道你幾歲了嗎,一把年紀還拖着周平撒嬌,丢不丢人?”
老鄭也知道自己這樣丢人,若能料到原本鬧着玩的感情會一發不可收拾,他早繞道走了,不會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心被別人拿捏在手心裏,理智卻捆綁了自己。
“我今天看了GV!”老鄭說。
“結果呢?覺得男人和女人沒兩樣,燈一黑,眼一閉,操弄起來一個樣?”
老鄭沒有應聲。
沈浩然以為老鄭是默認了,憤怒的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低沉的聲音也發了抖,“我們不是女人的替代品,我們是人,正常人,有情感。你可以蒙住了眼睛裝傻,那小鹿呢?是不是還要感激你肯施舍給他愛情。”
老鄭幾乎嗚咽出聲,通紅了眼眶低吼,“我不會拿小鹿當女人用,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
要接受一個同/性/的/愛人,老鄭不只要過自己那關,外界的關同樣要過,世人的評論老鄭可以不理,家人的心情老鄭卻不能不顧忌,特別是家裏已經有了沈浩然這個公開出櫃,已被掃地出門的表兄,老鄭更是不敢輕易躍雷池一步。
沉默良久,沈浩然勸他,“懷山,讓他走吧,你繼續過你的日子,別忘了你還有個五歲的女兒。”
老鄭雙手覆在臉上,不知是不是已經淌了眼淚。
周平震撼于老鄭同沈浩然的談話。因為同/性/的/愛人,也因為感受到那份感情的強烈。周平從沒用如此強烈的心情去愛過一個人,能愛到疼痛,愛到傷懷。他只因為不想獨自一人而想尋找一個人生伴侶,能過一生就好,有沒有愛不重要。畢竟愛情不是人生存下去所必須要有的。肚子餓了,愛情遠比不上一碗米飯能讓人裹腹、滿足,這也是成年後的生活告訴周平的經驗。
但是,現在,周平羨慕體驗到那樣熾熱情感的老鄭,如果可能,他也想要擁有一個能讓他愛到心都疼痛起來的愛人。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周平的性格我想說兩句,周平絕不是弱受,周平的性格裏的确有自卑,也有隐忍。但是隐忍并不是怯懦,一個單獨的個體面對社會時,本身就是弱勢的,周平只是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做了全部的努力,也許這個人物不夠光彩奪目,但絕對是值得贊揚和喜歡的。
周平思想上開竅就是因為老鄭啦,原來男人也是可以拿來愛的,不知道這樣寫是不是通順明白,請讀文的大人們也說說自己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