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收拾黑心姐夫(三)
這年月的私塾有點像後世的補習班。夫子們一般都是在自家找塊兒地兒,就可以招生了。王夫子的補習班就是開在家裏的。自從陳文得中案首後,王夫子也跟着水漲船高,一躍成為玉隆縣的名師。前來報名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特別是陳文中了解元後,王夫子的知名度就更大了。
學生多了,自然收入就多了。王夫子在家不遠處專門買了塊兒地,建了個院子,專門做私塾之用。
周安拿着寫好的書,帶着小厮阿硯去了王夫子的私塾。只見私塾門口還有一塊匾,寫着“王氏私塾”,走進院子,看見不少桃樹和李樹,取桃李滿天下之意。反正吧,收拾得還特別像那麽回事。周安心裏撇了撇嘴。
私塾裏正在上課。周安也不急,在院子裏轉了轉。
王夫子也發現了周安,下了課笑着迎了出來,“四公子,今天怎麽有空來老夫這裏?”
陳文一直立的是有情有義,對妻子此情不渝的人設,現在的周安,是陳文愛重的妻子,可不是将來的下堂妻。不看僧面看佛面,王夫子對這個新晉解元、未來新科進士的小舅子,還是很給面子的。
“王夫子好。”周安笑眯眯地拱了拱手。
“呵呵,四公子好。”王夫子也笑眯眯地回道。
“王夫子,自打姐夫中舉後,我家一直有客人登門。想着尋些姐夫的讀書筆記之類的。我就想着,姐夫在秋闱後就去了京城,肯定是沒時間跟大家交流了。不過可以找人把應考前的一些注意事項記下來,也算是給大家做個參考。如果僥幸能對大家有一二的啓示,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周安這也不是瞎說,這個年代,家家都盼着自家能出一個有功名的好庇佑家族。陳文那裏,要忙着春闱,大家不好打擾,那就上陳文的岳家打聽打聽呗。解元平時的吃食有什麽講究沒?考前有什麽要注意的沒?考前去哪兒燒香啊?考試的時候號舍是什麽分配的?如何才能分到好的號舍(離茅廁和漏雨的遠一點)?反正吧,事無巨細,問啥的都有。
“哦?”聽周安這麽一說,王夫子也是驚訝不已,不由瞪大了眼睛。以前沒聽說過周家這位四公子有什麽文采啊,怎麽突然間還想起著書來了?
周安大概猜到了對方的想法,腼腆地笑了笑。“這不,書我找人寫出來了,姐夫去了京城,我就想着,如今我認識的最有學識的就是王夫子了,您又是姐夫的恩師,就想着,請您幫忙指正指正。”
這個時候,王夫子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位四公子寫的東西,不知道值不值得一看喲。就怕……寫得不好,反而壞了他的得意弟子的名聲。
只是,要論關系來說,他雖然說是陳文的恩師,也不過就是教了陳文兩年,免了兩年束脩,再後來,陳文和周家姑娘定親後,他的束脩不但沒少,逢年過節的還收了陳文不少禮呢。多少束脩都回來了。
這周四公子可是陳文的小舅子,陳文兒子的親舅舅。陳文中舉後,也不是沒有人來撬這位四公子的姐姐的牆角的,奈何陳文對妻子情深義重,楞是撬不動。
如無意外,這次春闱,進士也就是陳文的囊中之物罷了,周四公子的姐姐就是進士夫人了。有這麽個能吹枕邊風的姐姐,周四公子在陳文心中的位置肯定比他這個啓蒙老師要重得多了。
“四公子有這份心當然是好的,其實要老夫說,不如等阿文得中進士之後,到時候,回要回鄉探親的。到時候,請阿文把一些平時的經驗記下來,豈不是更好?”王夫子捋了捋不長的胡子道。
王夫子說得很客氣,但總體意思就是,不贊成周安這樣做。說得直白點,就是
你就不用班門弄斧了。
周安微微一笑。
“王夫子想想,這科舉路,如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樣。總有那麽一些人,學識是夠的,可偏偏就是是缺了些運道,在考前或者考試中出了點差子,才會遺憾地名落孫山,甚至抱憾終身。每個學子,身上都背負着家族崛起的希望。真要說起來,這些人差的可不是學習方法,而是應試經驗。比如,這壓力太大了,就容易患得患失,這一患得患失,就想得多了,這想得多了,可不就容易出差子嘛。還有這吃食上,也是有講究的。也确實有不少仁兄,就是因為吃食上出了問題,最後沒考完的。還有一些被人中間擡出來的,就是身體出了差子。其實說白了,都是準備工作沒做好。我們把這些分享出來,也是功德一件了。”
“這……”王夫子總覺得哪裏不對,只是一時半會兒的,沒有組織好語言反駁。他總不能說,你一個沒讀過幾年書的商戶之子,還著起書來了,咋這麽熊心壯志涅?
“再說……”周安把聲音放低了,頭往王夫子的方向稍微靠近了。“自打我姐夫中了秀才,拿了案首,就有不少小人,想着往我姐夫身邊塞女人的。到了中了舉人,得了解元後,這種事就更多了,甚至其中還有些官宦人家,想着把女兒侄女什麽的嫁過來,娶我姐而代之---”
“哦?還有這事兒?”王夫子也是一驚。縣令想着嫁女的事,陳文拒絕了,肯定是要回家和媳婦說一聲的,防着縣令一家懷恨報複啥的。不過這種事,說起來也不算什麽光彩的事。縣令總是一縣之長,自古以來,就有“縣官不如縣管”的說法,陳家和周家都要在縣裏混的,再說,說到底,也算是縣令看重陳文,就是結親不成也不應該結仇的。陳文就沒往外露口風。這還是周月怕縣令一家牽怒娘家人,才回娘家說了一聲的,還再三叮囑娘家人要保密。就是周安寫的書裏,也只是用有某位官員來指代,含糊提了一句,說得并不詳細,并不會讓人對號入座到縣令身上。
周安點了點頭,得意洋洋地揚了揚眉,“可不,不過我姐夫和我姐夫妻恩愛,此情不渝,想都沒想就拒了。”
“我是想着,我姐夫這麽高潔的人品,總要讓大家知道知道的。再有,姐夫也常說,他能有今天,也多虧了王夫子您,當初收留他,還免了束脩,不然,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聽到周安誇自己,王夫子還是有幾分得意的。“阿文是個知恩的。這些年來,阿文也沒少孝敬我,真要說起來,我也就免了他頭兩年的束脩,其實也不算什麽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王夫子假假謙道。
“王夫子千萬別這麽說。”周安笑眯眯地擺了擺手,“姐夫一直說,遇到您,是他的幸運。估計他上輩子沒少做好事,這輩子才有機會遇上了您呢。”
這個馬屁拍得王夫子很舒服,他高興地又捋了捋不長的胡子。
“要我說,您當年慧眼識珠,給了我姐夫一個讀書的機會,如今,我姐夫也算争氣,得中解元,說起來,也算是一段佳話。正該好好宣揚宣揚才是。”周安攥了攥拳頭。
“這個倒是不用了。當年我行事,也沒想過回報的。如今,阿文能有今日,也是他天資聰穎,人又勤奮所致。”王夫子擺了擺手。
周安心裏呸了一聲,不求回報?上一世您要的回報還少啊?要不是想從陳文身上拿回報,犯得着做小人親自到周家說服周月退一步做小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沒聽說過跟自己沒好處的事,願意站出來攬事做小人的。說白了,還是想拿好處!
周安心裏這麽嘀咕着,嘴上倒是不動聲色。
“其實吧,我出這本書,主要是給廣大學子們傳授考試經驗不是?如果真能僥幸對大家有所助益,也是功德無量的事兒呢。王夫子您可一定得搭把手兒。”
“這樣吧,你把稿子留下,我看看,考慮考慮,明天給你答複如何?”王夫子沉思了一下道。
王夫子還是有些心動的。
他只是陳文的一個啓蒙老師,就算是免過陳文兩年束脩,後來陳文也還回來了。等陳文中了進士,認的座師就是主持春闱的那位大人。就是主持院試和鄉試的幾位大人,嚴格算起來,也當不得陳文的“恩師”這個稱呼呢。陳文見了他們,也就是稱呼一聲“大人”。而他,比那幾位大人就更差遠了。
一般來說,私塾裏的先生和學生們之間的關系并不是很緊密。學子就算是拜師,一般也都是找舉人甚至進士,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幾乎沒有拜秀才為師的。真要說起來,他和陳文之間,并不算真正的師徒,陳文之所以年節地願意到他跟前孝敬,主要還是當年免了那兩年束脩的情份。
到目前為止,陳文算是他最有出息的學生了。不出意外的話,他這輩子最有出息的學生也就是陳文了。他還是願意加深一下兩人的關系的。
等眼瞅着陳文馬上就要步入宦海,以後天南海北地做官,見面的機會就少了。要是多年不來往,就是親兄弟,也會生疏了的。何況他這個只是給人家啓過蒙的老師呢。
如果有這麽一本書能提醒陳文,他這個啓蒙老師當年的恩情,對他有什麽壞處呢?只要大家都知道他這個啓蒙老師的恩情,将來陳文就是為了名聲着想,也不能慢待了他。
“好咧。”周安的嘴咧得跟朵花似的。“您願意掌眼就再好不過了。”雙手把稿子遞了過去。
對王夫子的選擇,周安并不擔心。一般都說文人有風骨,講究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這位前世能跳出來勸陳文休妻另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啦。他說要把王夫子當初免陳文束脩這段往事當做佳話寫到書裏,對王夫子應該是很有吸引力的。
就算王夫子真不同意出書,也沒啥,反正他出書也用不着王夫子批準。直接出了就是了。要是那段往事王夫子覺得寫進書裏不合适,去掉就是了。書裏有沒有這段描寫,對他來說,影響倒不是很大。相反,對王夫子來說,可能要有點難為決擇呢。
果然,第二天,周安再去的時候,王夫子一副矜持的把文稿遞給周安:“四公子宅心仁厚,想着為廣大學子們謀些福利。确實是件積功德的好事。老夫也覺得,這書印出來,對學子們應該也有一定的幫助,裏面一些個別的詞語,老夫幫着你改了改,你看改得如何?”
周安接了過來,翻開看了看。
一些改過的地方王夫子都做了标注,很是顯眼。周安看了看,無非就是個別詞語換了個同義詞,還有些語句換了個敘述方式罷了,改過的文字并不比改前的好多少。
周安前世可是中過進士的,就是皇帝也當過,王夫子到現在為止都是只步于秀才。一個是進士,一個是秀才,中間的鴻溝還是不少的。
只不過王夫子眼裏的周安,只是一個沒讀過幾年書的商戶之子,又恭恭敬敬地請他來指正,他肯定是要改一改的。
“怪道我常聽人們說一字師,一字師呢。以前真沒感覺,如今看了夫子的修改,才知道一字師的含義了。”周安昧着良心,睜大眼睛驚呼道。
對周安的反應王夫子顯然是頗為受用,又捋了捋不長的胡子,“四公子過譽了。”
“哎,哪裏,哪裏。王夫子太謙虛了。”周安擺擺手。
就這麽着,印書的事就算是定了下來。
周安轉頭拿着書稿回家跟父母商量。周老爹和周老娘倒是沒多想,陳文剛走也沒多久,他們還沉浸在有了個解元女婿的快樂之中。
“印!多印點!”周老爹大手一揮,豪邁地說道。他十分願意把自己的快樂,與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