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機甲中跌出來的兩名新生雖然狼狽不堪, 但至少都回來了。
利奧松了一口氣，他頂着被林頓一拳打青的臉大聲喊道：“治療師快來！這裏有傷員！”
林頓收回重拳出擊的右手，重新回到了那副冷靜的模樣，他鎮定道, “我覺得智腦呼叫似乎更快點……我已經呼叫完了, 治療師馬上就到。”
軍艦在緩緩升空, 下方因高溫逐漸亮起的垃圾星正在緩緩走向崩壞。
蘇曉從地上爬起來，她因為沒有減速直接操縱機甲落到軍艦上而受到了猛然的撞擊，站起身時眩暈了一下。
額頭上有潮濕的觸感, 蘇曉伸手一摸, 手心一片深紅。
……磕到頭了。
在蘇曉愣住的這幾秒，有人快速地走到她身邊, 然後她發覺自己被扶起來, 放到了柔軟的墊子上，周圍的景色快速後退。
“傷員輕度腦振蕩，身上有多處劃傷, 其餘指标正常！”
她耳邊的聲音嘈雜而混亂，還混雜着無法忽視的高昂旋律。随着蘇曉被投入治療艙，半透明的修複液漫過頭頂, 那些聲音就只剩下了一個……249號邊境星的歌聲。
那旋律既不悲傷也不痛苦，像即将起航的旅人, 決定在臨行之前高歌一曲。
記憶轟然回歸, 蘇曉想起來了, 她得去救一顆星星。
治療艙亮起綠燈, 蘇曉從中浮起, 身上的修複液随着她的起身自然蒸幹, 沒經過任何緩沖, 蘇曉輕盈地一躍而起。
“感謝你們的救援，請問我的另一位受傷的同伴呢？”她禮貌地問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蘇曉注視着那些欲言又止的臉龐，又問了一遍，“請問名字是南星的新生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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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治療艙外的治療師們面面相觑一時無言，他們也在直播間裏看過蘇曉的比賽現場，少女是平易近人的、平靜的，或者是些許俏皮的，但都和現在她的模樣無關。
散落在額間的劉海兒因為礙事被捋到一邊去，露出一雙黑沉的眼睛，蘇曉明明是在禮貌地發問，治療師們卻無端地感到一股壓迫感。
當然除了蘇曉的态度令人啞然之外，治療師們也不知道如何對一名新生說出殘忍的現實。
大多數新生都要等到二年級甚至三年級上戰場的時候才會經歷同伴的死亡，在那之前的新生們都是天真的。而今年新生賽複雜的情況，使得面前的少女即将過早地面對同伴的離去。
“您的同伴正在接受緊急治療……恐怕您暫時見不到他。”終于，在蘇曉迫人的注視下，有治療師委婉開口。
“感謝您。”蘇曉點了下頭，毫不猶豫地快步離去。
她離開了設立在軍艦上的臨時病房，出門調轉腳步準确找到了重症病房。在門口，她看到了分別不久的戈茜和戈柏，前者正憤怒地和守在門口的人争論着什麽。
“曉曉！”看到蘇曉出現，戈茜眼前一亮，快步走上來給了她一個擁抱，“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我……”她哽咽了一下，被自責的情緒淹沒了。
蘇曉頓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後背。
“這不是你的錯。”她溫聲說道。
戈茜定了定神，她重新看向先前争吵的對象，正是牢牢攔在重症病房前的林頓。
“無論是什麽情況，我想知道同伴的狀況。”戈茜說道，她和林頓已經争吵了許久，到現在都不能獲得進入的權限。
林頓說道，“不是我不想讓你們進去，南星的狀況很差，他的精神力持續暴走，你們進去會受傷的。”
戈茜還想說點什麽，林頓冷淡地打斷她，“大小姐，軍校不是你任性的地方，現在我算是你們的上級，如果不能遵守命令，你還是趁早回家繼承戈先生的産業吧。”
“憑什麽要聽你的！”戈茜漲紅了臉，“你只不過是比我早了一年去了軍校，在沒有畢業之前我們都是軍校生，何來上下級一說！”
就算不是上級，正常情況下高年級學生也有對低年級學生的指導權，戈茜如今完全是被氣昏了頭。
站在林頓身後的利奧大氣都不敢喘，林頓對待不服從管教的隊友時也只不過是冷下臉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林頓如此刻薄的講話。
利奧疑惑地想，只是想要看一眼重傷的隊友，為什麽林頓展現出不容置疑的态度呢？
“好吧，非要這麽說的話……”林頓扯起嘴角，“我有軍功，三等軍功相當于軍部的軍士級別。我現在可以對你發號施令了嗎，士兵？”
“我們走，行了吧！”
戈茜氣得摔了手裏的東西，轉身就走，戈柏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離開之前他看向蘇曉，黑發黑眼的少女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輕輕地向他搖了搖頭。
“我還有點事情。”蘇曉小聲對戈柏說道。
轉眼間只有蘇曉還站在原地。
她的神色平靜，似乎沒有聽見戈茜和林頓的吵架一般，利奧不禁佩服居然還有人能在林頓面前面不改色。
林頓深吸了一口氣，和面對被嬌慣的戈茜不同，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對這名營救了無數同期的新生說出刻薄的話語，“你還有什麽事嗎？”
偏偏蘇曉沒有眼力見地說道：“我需要見南星一面，他需要我。”
“你是沒有聽到我剛剛說的話嗎——”林頓皺起眉，但很快被蘇曉打斷了。
“我聽到了，您有三等功……恰好，我也有。”她手指靈活地在智腦上點了幾下，屬于蘇曉的身份卡投影在林頓面前。
那張新建立沒多久的身份卡上，除了最基礎的個人信息之外一片空白，唯有一行刺眼的金紅色點綴在末尾。
[蘇曉，蟲災幸存者，在艾洛事件中貢獻斐然，特授予三等軍功。]
利奧瞪大了眼睛，活脫脫見了鬼的表情。
——本以為林頓在二年級就被軍部召走，參與蟲族圍剿獲得三等軍功已經足夠驚人了，沒想到就連平平無奇的新生也有三等軍功！
好吧，可能不是平平無奇。
“無意冒犯，學長。”蘇曉收起身份卡，因為身高因素，她微微仰頭直視面色複雜的林頓，“我知道南星正處于危險的時刻，也理解您不想讓戈茜涉險的做法……請不要擔心，南星的精神力并不會傷害到我。”
“……更重要的是，在來到軍校之前，南星的治療有一部分由我承擔。”蘇曉繼續補充道，“他現在的狀況我有辦法。”
林頓深深地凝視着蘇曉，站在他面前的少女身姿筆挺，不像是個剛進入軍校的菜鳥新兵。
三等軍功聽起來似乎不難，如果是按照畢業後進入軍部熬資歷的話，三等軍功算是早晚都可以拿到的榮譽。
但是對于軍校生不同，在沒有畢業之前要獲得三等軍功，需要的是遠超同齡人的優秀和天時地利人和的重大事件。
艾洛事件他有所聽聞，因為發生在邊境星系，又是把蟲族的手段運用到人類身上，其惡劣程度直接翻倍，在那樣的事件中能有重大貢獻……
林頓讓開了，露出他身後緊閉的房門來。
“希望你沒有欺騙我，”林頓說，“去見你的朋友最後一面吧。”
蘇曉從林頓和利奧之間穿過，她微笑了一下，“感謝您的理解，但絕不是最後一面……我要把他救回來。”
随着緊閉的房門打開，沒有了特殊材料的隔絕，SS級精神力咆哮着向外擴散，重症病房中除了南星之外早已沒有其他人，軍艦上随行的救援隊攜帶的設備有限，他們對過于強烈的精神力暴走束手無策，只得暫時把少年安置在修複艙中。
南星不止是精神力層面的失控，接踵而至的還有記憶混亂、應激、大出血等症狀——軍艦上可沒有奢侈的心理醫生。
“唔……”
利奧在SS級的沖擊下跌了個跟頭，眩暈的同時捂住頭部。
林頓也釋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進行對抗。南星釋放出的精神力無處不在，試圖破壞掉所及的一切事物。
唯有蘇曉，透明的精神力在觸及到少女時小心翼翼地繞開，宛如猛獸珍惜地護住了暴雨中的花。
蘇曉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她向林頓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有受傷，反手關上了門。
修複艙中的少年似有所感，停止了無意識的掙紮。他慢慢睜開了深藍色的雙眼，安靜又深邃，正如那顆正無聲走向毀滅的星球。
環繞着少年的修複液早已被染成了紅色。蘇曉關掉了修複艙，淺紅色的液體快速退去，她把對方拉了出來。
“我要走啦。”南星說，他眼中的神采若有若無，似乎意識正在年輕的人類身軀和即将崩壞的星球之間不斷切換。
蘇曉冷着臉說，“想都別想，救世主的履歷上還沒有失敗的案例。”
南星不說話了，他安靜地看着蘇曉忙前忙後。
過了一會兒，南星嘆息道，“我忽然想起來，你的好多資料還藏在地下深處，抱歉，不能交給你了……”
“說實話，那些東西對我來說不怎麽重要。好了，別說話了。”蘇曉說，她正在将南星橫放在重症室的手術臺上。
她伸出手探向南星的後頸，意識空間中沉睡許久的巨人慢慢擡起了頭，它放下環繞着自己的手臂，張開了美麗的金屬翅膀。
病房中的儀器頓了一下，其上的數據開始劇烈波動。
蘇曉說：“星星，請注視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