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的願望
容音屬實沒想到, 止衍竟是來給昆吾燕過十六歲生辰的。
可他送完了天燈卻沒有要進去見昆吾燕一面的打算,靜靜地看着天上的魚燈,嘴角勾起柔美的弧度, 心滿意足地轉身要走。
回身時正好對上了容音的目光。
容音被他看得不知所措。
碧落天光盞會吸引一花一世界的重要角色,他注意容音也是情理之中, 可在因果還沒理清之前, 容音不便見他。
容音捧着碧落天光盞準備藏到人群時,城主府內走出一襲碧色長裙的女子。
她說:“你送的魚燈很漂亮,我很喜歡。”
打算追上容音的止衍緩緩轉身。
容音也順利藏進了人海之中。
此時, 止衍和昆吾燕四目相對。
“既然來了,那便陪我逛逛。”昆吾燕來到止衍面前, 她伸手拿起侍女早已準備的面具,親手戴在止衍的臉上。
止衍沒有動,乖乖地讓她手中的龍王面具覆蓋在臉上。
十六歲的少女踮起腳尖,柔軟的雙手繞到止衍的後腦,小心翼翼地系上絲帶。
止衍的身子僵硬地立在原地, 不敢動,就連呼吸都變得格外謹慎。
昆吾燕微微揚起的臉離他很近,帶着淡淡的蘭草氣息纏繞在止衍的鼻尖, 他差點瘋了。
好不容易等到昆吾燕的雙手收回, 卻又逃不開她明亮的雙眼眸, 她盯着他看,笑着解釋這張面具的意義:“我只是不想讓別的女子多看你一眼。”
說着,她便主動抓起止衍的一只手, 與他十指相扣:“今晚, 你只做我一個人的神明, 好嗎?”
雖是溫柔的商量, 但卻沒有給止衍拒絕的機會。
昆吾燕牽着他的手已然奔向了人群。
綠薇是昆吾燕的貼身秘術師,這種時候也不便貼身保護,只得捏出一只綠色的蝴蝶跟随着昆吾燕。
容音捧着碧落天光盞跟在二人身後,看着二人手牽着手,一起買糖葫蘆,一起提魚燈,一起看煙花,一起在橋上的算命婆那裏算了姻緣。
容音也買了一串糖葫蘆,氣憤地咬了一口,才發現越嚼越酸。
“大哥哥,買束花吧。”賣花的小姑娘央着止衍買束花,結果昆吾燕付了錢,買了小姑娘花籃裏所有的花。
止衍不解地看着她。
昆吾燕提着花,淺淺笑道:“天太晚了,我想讓她早點回家。”
止衍欣慰地笑了笑,忽然覺得他手裏的那些花變得比平時更漂亮了。
他們一個提着燈,一個提着花,有說有笑走進酒館點了一壺酒和一個彈曲的美人。
能與知己飲一壺,看看天上的月,看看地上的燈,着實教人羨慕。
後來,昆吾燕又打賞了一些錢給彈曲的美人,叫她早點回家。
止衍見她還未有歸家的打算,便親自抱琴彈了一支聞所未聞的海市蜃樓曲。
他答應她,今晚只做她一個人的神明。
昆吾燕喝了些酒,一時興起,搖搖晃晃地起身,與他琴聲相伴跳起了涅槃之舞。
坐在隔間的容音捧着燈,喝了口酒,臉頰紅紅,喃喃道:“天下有情人都這麽瘋狂嗎?”
不知過多久,昆吾燕醉了,趴在琴上睡着了。
止衍只得抱着她回了城主府,将她交給了綠薇,便離開了
止衍走後,容音停留在昆吾燕的寝殿,靜靜地站在一幅屏風後,欣賞着屏風上面的畫。
她心生好奇。
別人的屏風要麽是清雅素色,要麽是花鳥魚蟲,哪有小姑娘的房間會擺十八羅漢的屏風......
容音忍不住擡起手,一個一個地數着上面的羅漢究竟有沒有十八個。
她在心中數到十二個時。
‘嗡’
鐘聲響起。
容音不知怎麽就被帶進了昆吾燕的夢境中。
夢裏的昆吾燕還是個小女孩,身邊沒有奴仆,衣着也并不華麗。
她站在僻靜的假山下,反反複複捏訣,口中呼出“風”“風”“風”
一群路過的太監看了她一眼都掩嘴偷笑。
遠遠傳來幾句私語。
“你們聽,她又在那裏風風風,雨雨雨。”
“天命師說她根基壞了,可她不認命,以為一直練下去,就能練成昆吾仙術呢。”
“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天真單純也無過錯,只是再等她長大些,恐怕沒什麽好的去處。”
“再差也比我等強,走吧。”
聽到那些話,小小年紀的昆吾燕站在假山下不再作聲,眼淚卻忍不住,一顆一顆砸落。
她雖是奉天的公主,可在奉天的皇室中,她卻是最沒用的一個公主。
她出生的不久生了一場大病,燒了三天三夜,最後撿回一條命,但也傷了根基,修習不了昆吾仙術。
她母妃不受寵,她也不争氣,君上也從來不把她放在心上。
可她也想同其他哥哥姐姐一樣得到父親的誇獎和關注啊!
當她滿懷期待的來到父親的面前時,她最尊貴的父親卻連她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父皇,我是燕兒,我是小燕兒。”她也曾努力讓自己的父親注意自己,記得自己
可換來的,只有那一句“沒用的廢物。”
她是宮裏出了名的廢物,作為昆吾氏後人,她确實是個廢物。
昆吾一族原是仙族後人,他們可以呼風喚雨,皇室一脈一直傳承此術,成為列國最強的大國,可令天下臣服。
她卻是昆吾氏的一個敗筆,不被關愛,不被表揚....除了冷嘲熱諷。
直到有一日,一個喝醉酒的秘術師掉進她的大殿,改變了她的人生。
昆吾燕看着一襲紅衣,頭上別着一支長簪的漂亮姐姐,她喝的微微熏熏,手裏的酒瓶也甚為眼熟,好像是羽國進貢的忘憂酒。
“你是誰?”昆吾燕指着偷喝貢品的紅衣女子問。
紅衣女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噓,我是上穹最..最最厲害的秘術師花下。”
花下一邊說着,一邊搖搖晃晃的向昆吾燕的床靠近。
“你要幹什麽?”昆吾燕上前攔住花下。她不認識什麽上穹秘術師,也不知道花下有多厲害,她只知道這個漂亮的姐姐偷了貢品,是個小賊,不能讓她留在這裏。
“睡覺啊。”雙眼迷離的花下又喝了一口酒,理所當然的要去昆吾燕的床上睡覺。
“不可以,你偷喝貢品,父皇一定會派人過來抓你。本公主看在你長得這麽好看的份上,就不喊人了,你自己走吧。”昆吾燕一副很為難,卻又大發慈悲的糾結心理,都在臉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花下看到她認真的樣子都忍不住笑起來,她看上去并非傳聞中的兇神惡煞不講道理,反而有些可愛。
她向一個孩子撒嬌道:“小妹妹,你就可憐可憐我,讓我在這裏睡一下,就一下下。”
“不是我不可憐你,而且是我父皇本就不喜歡我,要是再包庇你,我......”昆吾燕說着說着,差點哭出來。
花下表情嚴肅起來,她看着欲哭将哭的小女孩,急道:“別哭,我有一個很厲害的寶貝,只要你借榻給我躺一躺,我就借寶貝給你玩一玩。”
說完,花下将頭上的長簪拔下,遞到女孩的面前化作一盞燈。
碧色的光照在了小女孩的臉上,她愣住了。
“這叫碧落天光盞,它能颠覆生死,逆轉陰陽,你只需向它許一個願,它就能幫你實現。”花下耐心解釋道。
她以為孩子的願望肯定很簡單,所以毫無保留地說了碧落天光盞的用處。
卻不知道昆吾燕雙手接過碧落天光盞,想了許多心事。
花下見她被哄好,便滿意地朝着昆吾燕的床踉跄走去。
醉酒的花下側卧在榻上,一只手支着臉,一只手拿着酒瓶。
她自言自語道:“什麽忘憂酒,不但沒有讓我忘了一切,反而讓我想起一些難過的事。”
哐,花下将手中的酒瓶扔在了地上,酒水灑了一地。
容音只覺得自己被扔在了地上,摔的頭破血流。
很快她便才反應過來,自己就是裝着忘憂酒的瓶子,現在正躺在地上,還吐了一地的酒。
而此時的昆吾燕已經想好了自己的願望,她捧着碧落天光盞看着花下,說:“我想學會昆吾仙術,成為父皇最器重的公主。也能實現嗎?”
花下雙眼迷離,已經醉的厲害。
她說:“只要是你想的結果,我都成全你。”
容音很是震驚。
原來花下很早就給昆吾燕續了一個結局。
如果不是花下插手,學不會昆吾仙術的昆吾燕會留在奉天,嫁給一個沒有權力的富貴閑人。
可偏偏昆吾燕修成了昆吾仙術,能夠呼風喚雨,成為皇帝最器重的公主。
器重和寵愛終歸是有區別的。
奉天國主器重這個資質不錯的公主,但并不愛這個有野心的女兒。
為了壓制這個女兒,國主只能在她身體裏種上安魂珠,派她去白骨城鎮壓力邪靈。
從此,她将被惡鬼邪靈糾纏,生不如死,再也沒有辦法回到奉天,威脅到奉天的皇權!
坐上馬車的昆吾燕,當時也只有九歲,她撩起馬車的簾子,在城門送她的只有素未謀面的大臣,她的親人,一個也沒有來。
她看着高高的宮牆和角樓,握緊拳頭,咬唇道:“終有一日,我會再回來,将這一切握在掌心。”
随着馬車越走越遠,睡夢中的昆吾燕也睜開了眼睛,她從床頭坐起來。
容音也自昆吾燕的夢境中走了出來,靜靜地站在那十八羅漢的屏風後。
屏風的輕紗極薄,容音透過屏風看到驚坐而起的昆吾燕,她滿頭大汗,神情痛苦。
昆吾燕抓着被子,仰頭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