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小心大
青歲坐在望幽臺的石凳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東天雲,擡手一指同樣被召集來的元厚郁沐他們,“你連夜把我們叫來,就是因為……你女兒會說話了?!”
東天雲冷冷地看着她,慢悠悠地說:“不值得慶祝麽?”
青歲咽了下口水,這是威脅吧?不然他幹嗎一邊問一邊摸孤問?“值……值得……”青歲幹巴巴地笑了兩聲。
坐在她身邊的元厚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沒當過爹的人都這樣。”
“你當過?”東天雲眼梢瞟着青歲問元厚。
元厚看了眼青歲,連連說:“我當然沒當過!”
炎及看着香蘇,十分期待的樣子,金盞緊緊抿着嘴巴,不想冷笑出聲,東天雲這爹當得也太盡責了。
赤琳一聲不響地坐在東天雲的身旁,臉色不怎麽好看,郁沐瞧了她一眼,微笑搖頭。赤琳也看了看他,越是了解郁沐,越是覺得他卑劣,可當他這樣胸有成竹向她微笑示意時,明明知道或許他又會提出令她心寒的提議,可笑的是,她還是放下心來,因為他又找到解決她困境的方法。
東天雲把香蘇放在腿上,指了指對面的人,“都認識吧?”香蘇點頭,東天雲指金盞,“他是誰?”其實他對香蘇沒把握,決定問她最熟的人,讓她出出彩。
香蘇不屑地撇了撇嘴,臉蛋太肥了,看着像傻笑。這游戲也太侮辱她的智商了,不過他的臉面怎麽也要顧全,只得不情不願地敷衍說:“金——盞——”聲音奶裏奶氣的,還沒多大起伏,一點兒也不能擲地有聲!
東天雲露出驕傲神色,連當初孤問在手都沒這麽得意揚揚過,眯着眼掃過所有人,明顯在說:快來誇獎我女兒!
大家都有點兒無語,只有炎及破例很捧場,指着自己問香蘇:“我是誰?”
香蘇翻了他一白眼,想要不理吧,東天雲和炎及都露出期待的眼神,“炎及。”
金盞實在忍不住冷笑出聲,這一出都快分不清誰是傻子了。
東天雲一直嘴角上挑,等香蘇真的喊出炎及的名字,他反而臉色陰郁起來,抱高香蘇讓她看着自己,“叫爹爹!”他瞪着她說。
香蘇氣鼓鼓地看着他,奶聲奶氣地說:“東天雲。”
赤琳倏然擡頭看了他們一眼,衣袖裏的手緊緊握成拳。
東天雲怔忡了一下,這個肉團這麽叫他的時候,他竟然想起了香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開口時不知怎麽的竟先嘆了一口氣,“叫爹爹。”
“東天雲。”香蘇也固執起來了,她一直很掙紮,她有很多話,可都不能說。但她深怕現在不說,将來就沒機會說了。她偷偷看了赤琳一眼,赤琳牙關緊咬,下颌的線條因此變得更加鮮明,她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膝蓋,香蘇卻好像被她兇狠的眼神直視了。她在她手裏死過一次,對她實在有些膽怯,正因為她了解赤琳對君上志在必得的決心,讓她更覺得不能再忍耐下去。
“我……”她咳了一下,也許因為緊張,也許是因為嗓子還不太聽使喚,所有人都饒有興趣地看向她,只有金盞露出擔憂的神色。“我要嫁給東天雲!”她站在東天雲的腿上,短手短腳,肉肉乎乎,圓胖臉一派正經,看上去……十分可笑。果然青歲帶頭,撲哧笑出聲來。
“東天雲,你平時都教你女兒些什麽呀?”青歲嘿嘿笑個不停,覺得剛才被威脅的氣全解了。
東天雲也沒想到香蘇第一句完整的話是這個,錯愕之下有些惱怒,瞪着金盞,眼神森冷。金盞也冷了臉,“這不是我教的!”這丫頭在心裏惦記說這句話太久了,能說立刻就說了!現在好了,赤琳的威脅又多了幾分!
東天雲又怨怒地看炎及,活像控訴他教壞了小孩子。炎及向來敢于頂撞東天雲,這回卻意外地紅了臉,有點兒羞赧地故意扭頭看別處。東天雲眯了眯眼,果然是他!不用想也知道,他教香蘇的是……嫁給他!“就憑你?”未來岳父立刻鄙夷冷笑了,“下輩子吧!”
炎及原本還紅了臉,少年羞澀狀,聽了東天雲的挑釁立刻又青了面皮,還想回敬幾句,被元厚刻意的笑聲打斷。
“為小孩子的一句傻話,那麽認真做什麽?”元厚轉而嚴肅,“既然決定了去囚龍谷,都好好休息養神,別再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分心了。”他顯然是最不希望節外生枝的人,這個孩子如果影響了赤琳的決定,即便東天雲會恨他,他也會站在赤琳的一邊。“金盞,抱孩子去你那兒吧,明天你也不必跟去了。”
“我也要去!”香蘇肥手扒着石桌邊沿,肥腳蹬了蹬東天雲的腿,十分堅決地對元厚說。其實她很明白元厚的用意,可聽了赤琳對君上的那番表白,她真的不能再束手待斃下去。真相不能說,那換個身份争取君上的心還不可以嗎?
元厚看了她一會兒,“你開口說話……還真是時候。”他雙眉一揚,“小孩不能去!危險之地,我們自顧不暇,沒辦法再照顧個累贅。”這話他并不指望香蘇能聽懂,他希望東天雲能明白。
累贅?香蘇吸了吸鼻子,被這個詞深深傷害了,的确,她是君上的累贅……
“她要去就去,我帶着她就是。”東天雲面沉如水,宣布的是個決定而非同大家商量。累贅兩個字也惹惱了他,元厚這樣說小肉團,就算她不懂,他也替她惱怒。
“東天雲!”赤琳終于忍不住了,“明天去那個妖地都冒着巨大危險,你帶個孩子不是——”
郁沐拉了赤琳一把,笑着截斷她的話,“東天雲,明天若有意外,你便是我們的救星,帶着她,分了心,連我們都多一份危險。再說,你也不能讓這麽小個孩子冒險。”
東天雲看着他微微冷笑:“你們只要顧好自己就行了,如有意外,我保你們周全就是!”
話說到這份,東天雲拂袖而去,大家也都不再勸他。
青歲一直很沉默,元厚看着她跟在炎及後面出了殿,并沒叫住她,或許,讓她面對現實反而是件好事。只是……在今天,時機并不太好。
香蘇緊緊抓着東天雲的衣襟,他走的很快,她感覺兩耳生風。她知道東天雲是生氣了,可不知道為什麽他會生這麽大的氣。
回到寝殿,花根保姆帶她去洗了澡,再喂一遍花汁,處理了她的瑣事,把她抱回東天雲身邊。他正在燈下細細擦孤問,香蘇坐在榻上看,心裏也不由發涼,東天雲這麽眯着眼擦劍,威脅的恐怖壓力比他真的拔出劍來都大。
香蘇等了好半天,他還在擦,邊擦邊想心事。這要不叫他休息,該不是要擦到天亮吧?雖然他答應明天帶她去,可鑒于他一貫的惡劣,她還真不能相信他。撅着屁股拱下床,香蘇試着走了幾步,九幽花汁真是好東西,喝了以後成長的速度真是一日千裏。
東天雲想得太入神了,都沒發現香蘇拱下床,覺得膝蓋癢癢的,低頭一看,小小的圓胖子正瞪着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趴在腿上仰望着他。
他忍不住放下孤問,抱起她,摸了摸她短而柔軟的頭發,“明天要聽話,不許惹麻煩。”
香蘇點了點頭,能去就好。
“帶你去看香蘇好不好。”東天雲抱她起身,他倒并不覺得囚龍谷有什麽大不了,只是今晚又特別想見到她。
“不好!”懷裏的肉團說得清清脆脆。
東天雲一時無語,看着懷裏的香蘇,覺得她說話也未必是件好事。
“那你留下,我自己去。”他佯裝轉身要把她放回床上,其實只不過想吓吓她,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習慣她的糾纏,不忍心把她獨自留在任何地方。
香蘇嘴一扁,流出了兩行傷心淚。東天雲無奈地看着她,這孩子太會哭了,那小模樣看得人實在心軟。“唉……”他忍不住嘆氣,想說好了,不去了,結果被一個小小的,極為嬌嫩柔軟的嘴唇吻住,話一下子斷在喉嚨裏。
嘴巴太小,親的時候夠不到他的一半,香蘇摟着他線條優美的脖頸,“忘記她!以後……我和你在一起!”她決定大方表白,赤琳惡狗在後,就別怪她先發制人了!
東天雲一下把頭扭開,回身把她扔到床上,香蘇的屁股摔得生疼。她怨怒地看着東天雲,這是什麽反應?摔死她滅口嗎?看見他臉上淡淡的紅暈,香蘇驟然咧開嘴樂了,該不會……他害羞了。
東天雲穩定了一會兒,冷着臉走到床前,坐下,威風凜凜地俯視一臉甜笑的小肉團,“我是你爹爹,以後不可這樣。”
香蘇都想跳起來了,連個娘都沒有,他算哪門子的爹啊!
“不是爹!”她被氣得語無倫次。
東天雲皺了皺眉,轉身走了,香蘇這才知道,他真的要走,她拉不住。
沒想到主動表白,竟然是這麽失敗的局面,香蘇坐在床上連哭都沒了心情。
“你不該太心急,他還忘不了‘香蘇’,而你,在他眼裏畢竟還是個陌生人。”金盞款款從露臺走進來,顯然他都偷聽到了,木森之氣真是偷窺法寶,香蘇看了他一眼,連把這番刻薄他的話說出來都沒力氣。
“你最近一定不要離開東天雲身邊,赤琳對你,難說沒動殺心。剛才我看見她和郁沐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怕被他們識破,沒敢靠近。”
香蘇又瞪了他一眼,不敢偷聽郁沐和赤琳的對話,倒大大方方來偷聽她和東天雲!剛才那麽丢臉的一幕,全被他看去了!
“眼下,你還是專心長大吧。”金盞搖頭看着香蘇圓滾滾的身體,“東天雲喜歡的,絕對不是你這樣的。”
“可他都讓我叫他爹了!”是她不想等的嗎?火燒眉毛,等不了了呀!
“他們還讓你叫我娘呢。”金盞冷哼,終于發作了。
香蘇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搐,金盞對娘這個稱謂積怨太深。
“不管是什麽,你先死纏着東天雲保命要緊。再說……你寸步不離地跟着,他能幹什麽?”
香蘇吧嗒了下嘴,真想告訴金盞,他這麽笑的時候真奸詐。
香蘇困得頭一點一點,堅持等東天雲回來,想着他又去看假香蘇,心裏又酸又苦,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對他說出真相呢?
“怎麽還沒睡?”東天雲回來得無聲無息。
香蘇眨巴眨巴眼睛,大淚珠一滴一滴的掉下來,原本對她産生退避想法的東天雲看了,立刻只剩心疼。幫她擦了淚,“好了,睡吧。”他拍了拍她的頭。
香蘇轉了下眼珠,看來直取不行,只能巧奪了。她一下撲在東天雲懷裏,“害怕!一個人好害怕!”
果然是個好用的招數,就像東天雲說孤單讓她心如刀絞,她說一個人害怕也切中他心內的軟處。
東天雲表情柔和地抱起她,搖了搖,哄道:“好了,有我,以後……再不讓你一個人。”
香蘇的心一酸,原本是裝哭,這回真哭了。上次他也向她保證一輩子在一起,結果一扔下她就是五十年,現在還是這幅局面。
“怎麽還哭?”東天雲坐下,抱着她面對自己。
香蘇覺得此刻就算有再多的話,也不想說,只軟軟地依偎在他懷裏,也許是她太貪心了,無論什麽身份也好,她回到他身邊了,急于一時或許真的會害了他。
東天雲覺得貼近他心髒的這團軟肉肉這麽靜靜地靠着他,讓他也産生了滿足而心安的感覺,他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無論未來怎樣,現在有她在身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