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蒼雲鴻 這下你滿意了吧(二) (12)
有時候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的對付別人,甚或是害人致死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心虛害怕。卻只因為忽然有人據說是被冤鬼上了身而吓得膽顫心驚,夜晚不得好眠。
馮瀾發狂替廢後朱氏喊冤的事,在傳遍後宮的時候,理所當然的被當成了被冤鬼纏身。原因無它,就是因為馮瀾與朱瑾钰之間有那麽一點親戚的關系,且又是唯一為朱氏送葬之人,因而朱氏才選擇了借她之口在陽間喊冤。
看不見摸不着的虛無飄渺的東西就是因為沒有實體反而讓人心生畏懼,一夜之間,整個後宮可說是陰風陣陣,寒氣逼人,更有人硬生生的将這冬日特有的寒冷當成了鬼怪作祟的原因,在本就有些人心惶惶的時候,渲染的更是陰森恐怖。
看着後知後覺的寄馨院終于也因為害怕而将每個房舍都點上了燭火,照的每個角落都明亮通透,讓習慣了溫馨柔和的夜明珠之光的語嫣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終究忍不住翻身坐起,看一眼睡在足踏上的倚紅,她輕手輕腳的繞過她,踩在倚紅腳端的足踏下床,想要将燃着的幾根蠟燭吹熄。卻不想,動作雖輕,但今夜總有些害怕而淺眠的倚紅被驚到,眼還沒張開,就一坐而起,倒是生生将語嫣吓了一跳。
“娘娘?您要做什麽?怎麽不叫奴婢?”眼中血絲滿布,但眼神清亮,一看就知道睡得不夠熟。
“燭火太亮,本宮睡不着!”見她已醒,語嫣幹脆又縮回床榻上,“你将火都滅了吧,有夜明珠照着就可以了。”
“可是”想說自己害怕,可想到自己只是個奴婢,凡事總是要以主子為先,倚紅稍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下了足踏一一将燭火吹熄。就是因着心裏的不安作祟,總覺得每吹熄一支,背後就涼了一片,平常覺得溫暖無比的炭火好像也跟着涼了下來似的。
好笑的看着倚紅漸漸僵直的背影和有些遲緩的動作,語嫣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這懼怕鬼神的人真的到處都是,今夜的後宮定然是個不得好眠的地方,明日裏不知會看見多少雙烏青的眼眶了。
“倚紅可曾做過什麽壞事?”語嫣突兀的問話,讓精神緊繃着正回到足踏旁的倚紅不由得戰栗了一下,待感覺主子在跟自己說話,才稍微緩了神:
“奴婢連殺雞都不敢,怎敢做壞事?”
看着倚紅以着極快的速度鑽進被窩,那模樣就好似地面上有什麽東西正要咬她一般,語嫣克制着不笑出聲來,繼續道:“那倚紅可曾聽說過一句話: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這是坊間俗語,倚紅自然是聽過,只是今夜是被鬼怪之說吓怕了,沒能理解語嫣的意思,卻被此中的一個鬼字吓得驚跳了一下,差點沒有驚叫出聲。
沒想到這丫頭如此膽小,語嫣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道:“倚紅既從未做過壞事,卻緣何要怕這些虛無沒有實體的東西呢?不去論說,這世間是否真有鬼怪,但人常說,人怕鬼三分,但鬼卻怕人七分。怎麽看來,總是人比鬼怪強些的,不是麽?”
倚紅總算是明白主子在這半夜三更的跟自己說這些,不是為了要吓自己,而是希望消除自己的恐懼心理,但曉得歸曉得,心裏總還是毛毛的:“可是,奴婢總覺得害怕!娘娘,您難道一點兒都不怕——呃,那個嗎?”
連個鬼字都不敢說出口,就怕在這陰氣重的半夜真的引鬼上身。
“談不上怕或不怕!只是,不管是旁的鬼怪也好,還是朱氏的鬼魂也好,本宮自覺沒有做過對不起她們的事,問心無愧之下,就算她的鬼魂出現在眼前,本宮自也不會怕的。”總是她們對不住自己的多些,要怕也是她們該怕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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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奴婢從沒有害過人,連害人的想法都沒有,就算是陰魂要洗冤屈,在人間游蕩不肯回歸地府,但總也不會無端找上奴婢來!”終于意識到自己未做過虧心事,鬼怪是沒有理由來吓唬自己的倚紅精神一振,終覺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人一放松,就不由得呵欠連天,撒嬌的對主子道了聲謝,竟飛快的找周公下棋去了。
自己的宮女如此單純,語嫣欣慰的噙起一抹笑,也跟着進入甜甜的夢想,一夜好眠。
帶着一身寒氣來到寄馨院溫暖的寝室的卓靖柯,喝了一口傍綠奉上的熱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還是嫣兒的宮裏最清淨,宮人們也懂事,沒有跟着那些混賬東西一起搗亂!”
“那是因為奴婢們沒做虧心事,自然就不怕鬼敲門了!”心直口快的傍綠笑吟吟的接口早就忘記了第一個晚上,因為害怕而一夜沒有睡着,第二天頂着一雙黑眼眶羨慕的看着神清氣爽的倚紅時的滑稽表情了。
不過,這倒是惹得卓靖柯不由失笑:“說得好!傍綠,待會兒去小韓子那裏領賞!”
“謝皇上!”原來依葫蘆畫瓢還能得到賞賜,傍綠當真是意外這飛來的好運了,頑皮的吐了吐舌,趕緊出去找小韓子要賞銀去了。
“倚紅,你也去吧!”見倚紅收拾好了之後,卓靖柯亦沒有落下她。
“謝皇上!”能得賞自然開心,但每夜可以踏實的入睡才是更好的。
見他将兩人都打發了出去,語嫣知道他定是想要與自己說些什麽,便溫順的靠在他懷中,等着他開口。
“嫣兒!朕覺得很是心煩!”環抱着語嫣的腹部,溫熱的掌心下傳來胎兒頑皮的踢碰,卓靖柯一邊與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玩耍,一邊将下颌抵着她的頸窩煩悶的道。
“皇上煩什麽?”微涼的小手貼着他的手背取暖,語嫣大致猜想到他煩些什麽,差不離就是馮瀾的事。
“那馮瀾日間酣睡,一入夜就折騰,朕是想着幹脆就将她打入冷宮,讓她遠離妃嫔的住所,省得鬧得整個後宮人心惶惶的。可偏偏母後不同意,說是萬一真觸惱了朱氏的陰魂,說不定會給我朝帶來極大的危害。這鬼神之說,雖然古往今來多有傳說,但總是沒有多大的依據,卻為何能夠擾亂人心呢?”正因為無形無體,他明明感覺着那馮瀾做戲的成分多些,卻是因為尚不清楚她的動機為何,又實在不知如何将已經根深蒂固的鬼神之論從衆人的心中根除,一時無計可施。再說太上皇後已經人到中年,越是年長的人對這樣的事越是深信不疑,甚至都聯想到了可能會對江山社稷不利了。
“太上皇後定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皇上不必為此而和太上皇後疏遠了母子間的親密。”為人父母的總不會害了自己的子女的,語嫣堅信這一點。
“可那馮瀾實在是鬧騰的厲害,這幾日一些宮人做事頻頻出錯,就是因為只要入夜聽見馮瀾那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就睡不安枕,日間就精神恍惚,手腳不利索。”這是精神上的問題,就算他拉了幾個犯事嚴重的處了罰,想要以儆效尤,但收效甚微。他甚至連叫太醫院開些安神的藥分發給宮女太監這樣的法子都用上了。
“馮美人不惜自毀形象也要做這樣的事,顯然是有她自己的想法的,只要沒有危害到太上皇、太上皇後還有皇上的安危,皇上何不再觀察一陣子再說呢?”她的目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了,但經歷過那麽多次的事之後,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他,還是腹中的孩子,她總不會再輕易叫人算計了去的,“何況,鬼神之說可信可不信,皇上若是強勢的處置了馮美人,萬一有人狗急跳牆,說不定會折騰更大的事來,借着鬼神的名義鬧得天下皆知,可就不好收拾了。臣妾覺得倒不若馮美人這樣明打明的鬧騰,僅限在宮內反而好控制些。”
靜觀其變是現如今最好的法子,不管馮瀾是真的被鬼附身,還是只是為了引起最近被冷落的皇上的注意,抑或是打着其他的主意,只有暗中提防着點了。
“她總不會平白無故的鬧騰的,就是不知道打着什麽詭計,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還真是說對了。”卓靖柯凝眉沉聲道,“今日起,朕會編派幾人在寄馨院外加強巡視,以防萬一。徔 ;夢—電‘ 釨 ~書”
“好!”語嫣柔順的點頭應着,看來他與自己想到一塊兒了。總的來說,在後宮的所有女人的心裏,如今專享盛寵的自己還是她們最大的障礙,何況,如今後宮無主,恐怕連平日裏沒有想法的一些妃嫔也要漸漸坐不住了,不然,只憑着馮瀾的一面之詞,何以将朱氏冤魂纏身的事鬧得如此沸沸揚揚,阖宮皆知呢?定是少不了有人趁機扇風點火了的。
“除了寄馨院,外面沒有朕的陪同,你也別随意出去!”又叮囑一遍,雖然知曉她輕易不外出,何況還是這麽冷得天,但凡事總怕萬一,多囑咐一遍亦是求得自己的心安。
“臣妾明白!”好在自己如今身子已重,太上皇後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不出寄馨院也就能多一層保障了。
盡管馮斓白日安睡,夜間被鬼附身般的瘋癫無狀。但時日一久,有心的無意的見馮斓再沒有多餘的動作,便都漸漸失了興味,最多也就是一些膽小的被吓的一入夜便繞着清揚宮燒冥紙元寶,日間又精神不濟罷了。
平靜無波的過了些日子,天也愈發的冷了。
今冬的天說也奇怪,陰雨居多,天晴極少。這一日,難得晴空萬裏無雲,在陰雨天肆虐的北風也消停了些許。午膳後,照例要午睡的語嫣偶見院腳的一隅陽光正好,走過去一試,只覺暖意融融猶如春日,陡然興起,便叫小勇子帶幾個小太監将軟榻搬出做午睡用。
見主子心情好,倚紅、傍綠亦覺此處不比寝室涼到哪裏去,且總是要比屋內的空氣好些,便順了她将被褥一同搬出,伺候着她上榻休息,而她二人亦偷閑靠着牆角就着暖洋洋的日頭打盹兒。
睡意迷蒙間,一股熟悉的味道竄入鼻腔,而後一具健壯的胸膛靠近了自己的柔軟,好夢方酣的語嫣下意識的往裏挪了挪身子,給來人騰塊地方,繼續與周公下了一半的棋。
一把撈住險些滾下軟榻的語嫣,卓靖柯不由失笑,顯然她睡得正香,都忘記了不是睡在寬敞的床榻上了,要不是他反應的快,她估摸着就要摔到地上了。
自己并沒有絲毫的睡意,但一進寄馨院就見她就着日頭睡在一隅,睡臉上還滿布着滿足的笑意,就忍不住也要與她一同感受這樣的寫意了。
不過,好在語嫣不愛去旁人的宮裏串門,旁人也不願意進寄馨院來自讨沒趣,才讓她落得如此清閑和惬意。如若不然,叫人見着當今聖上擁着如今位份最高的容賢妃光天化日之下在庭院中午睡,那就又不知會傳出什麽樣的流短蜚長了。
不知做了什麽樣的美夢,語嫣潤澤的紅唇微揚,嘴角微勾,粉腮兩側的小梨渦如隐若現,芊芊玉手如小貓般的抓撓了幾下,在捉住他前胸的衣襟後,滿足的笑得更歡,然後,側轉身子,俏臉在他懷中蹭了蹭,似乎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後,便沒有了動靜。
怎麽看,都能猜出她的夢境中有自己的存在,這讓卓靖柯心情大好,在她飽滿白皙的額頭印下如蝶翼般輕柔的一吻,閉上眼準備與她的夢境相連。
皇上與容賢妃娘娘鹣鲽情深,那是所有寄馨院的宮人都知道的事。但除了近侍的小韓子和倚紅、傍綠,其餘宮人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證這鐵一般的事實。
有事沒事的假借着幹活的名義,輕悄悄的繞來繞去,就為了目睹這一幕叫人欽羨不已又讓人莫名臉紅心跳的美景,害得小韓子他們無聲的趕人都不及,卻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驚擾了兩位主子。
未時過半,漸漸的起風了,日頭也已不若正午般那樣熱乎了,未免兩位主子因此而受寒,萬般不願打擾這一對交頸鴛鴦的小韓子試探的走至軟榻旁,輕聲喚道:“皇上!”
卓靖柯淺眠,一聽呼喚,便醒了過來。睜開眼看看天色,知道了小韓子的用意,便讓倚紅先将語嫣的狐裘大氅取來,這才柔聲輕喚:“嫣兒!嫣兒!醒醒了!”
嘤咛一聲,語嫣在他懷中動了動身子,迷迷糊糊間咕哝一句:“天亮了嗎?”
敢情在這外頭睡得比寝室內還香呢,居然睡迷糊了連日間和夜裏都颠倒了。
哂然一笑,卓靖柯親昵的捏了捏她翹挺的玲珑瓊鼻,寵溺的道:“是!天亮了!大亮了!”
語中調笑的味道極濃,語嫣立時反應了過來,睜開美眸一看,日頭西斜着高挂在天空,不是大亮是什麽?且,一旁的小韓子和倚紅、傍綠正側着臉偷笑着,不遠處幾個看似在忙着幹活的宮人也不時的拿眼角偷瞄着這邊呢!
當下大窘,語嫣将緋紅一片的臉深深的埋在他胸前,窘迫之餘還不忘譴責他的“任性妄為”:“皇上,青天白日的,您怎麽就跟臣妾一道午睡了,這傳出宮去,豈不是徒惹笑柄和非議麽?”
“朕與嫣兒一同午睡,誰敢非議!”只是抱在一起午睡而已,又未做有礙觀瞻的出格之事來,卓靖柯無半點害羞之意,“再說了,你宮裏的人都調教的極好,自是不會有人将寄馨院的事拿出去與人亂嚼舌根的。”
高帽子是皇上親自戴的,聽見的宮人們都不由自主的點起了頭,叫用着眼角餘光偷瞄的語嫣簡直哭笑不得。
“起風漸涼了,咱們先起吧,然後去園子裏走動走動!”每日午睡後語嫣都會聽從張太醫的囑咐稍作走動,這也是卓靖柯一忙完朝務就回寄馨院的原因,他想要陪着她一起散步聊天,打發她最近什麽都不能做的無聊。
有力的臂膀攬住她稍粗的腰身,大掌正好貼合着隆起的腹部。腹中的小子似乎也習慣了在這個時辰,父親寬厚溫熱的手心會與自己嬉戲,在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個午覺之後,頑皮的時不時的對着父親的大手踢上幾腳,建立良好的父子關系。
“這小子出生後定不是個安靜的小子,每次踢朕都踢得這樣用力!”卓靖柯滿是無奈卻有着無比的自豪,心愛的人懷着自己的骨血,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人覺得幸福和快樂的。
“臣妾倒希望是個公主呢!”說也奇怪,自己家五姐妹沒有一個男丁,可除了自己與語薔,其餘三個早就成家的姐姐都為夫家生了兒子。雖然自蒼日國破後因為與爹爹、四姐一起離開了蒼城,為了萬一出事不連累三個姐夫家而再也沒有聯系了,但讓她很是希望自己的第一個孩子能是女兒。
“這樣頑皮定不會是可愛的公主!”卓靖柯的掌心再次傳來一陣重踢,連語嫣都感覺到這力氣不小,“瞧,他知道朕說他頑皮不可愛,存心的報複朕呢!”
語嫣抿嘴低笑:“只是湊巧用了點力而已,他哪裏能聽得懂咱們說話!”
話音剛落,就感覺腹中再次被踢,只叫語嫣無奈而好笑,猜測着這孩子真要如卓靖柯所言是個皇子了。可自己無心後位,卻偏生了個皇長子的話,日後他封了她人為後,可莫要徒惹些不必要的是非了。
再起風波(6000+)
更新時間:2013-8-15 8:35:01 本章字數:6640
“朕與嫣兒的孩子,定然是早慧,又集齊了咱們倆人的優點,自是聽得懂咱們的對話,看吧,這就在抗議你不相信他了!”卓靖柯心中是将語嫣屬意為他日後唯一的皇後,因而,私心裏是非常希望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就是皇子,這樣,再次提出立後之事時,群臣和太上皇後定然會看在皇長子的份上,少些幹擾了。
還當真不能說他的壞話了,語嫣但笑不語,慈愛的笑意傳達了進了腹中,胎兒竟然奇跡般的安靜了下來,直叫人無語而好笑。
走走逛逛,說說笑笑,不知不覺中,日已西沉。
緋紅的夕陽燃燒着一日之中最後的璀璨,将天邊漸漸聚起的雲層染上了一片燦爛的霞光,漫天的紅光映照下,大地也似披上了一層霞衣,連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紅暈一朵。
接近黃昏的北風吹得漸急,已經換了幾次的手爐再次變溫了之後,卓靖柯攬着語嫣準備回寝室楫。
就在這時,前面的庭院中忽然傳來數聲驚叫,驚起了枝頭歸巢的鳥雀一陣撲棱,展翅飛離。
“怎麽回事?”安撫的看一眼語嫣,擔心她被吓到動了胎氣,卓靖柯的臉色微沉,語氣略愠,“不久前還誇贊他們懂事,這會兒怎麽就沒規沒距的胡亂驚叫了?”
“皇上莫動怒!”感覺到腹中孩子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驚呼稍微動了動,随後就安靜了下來,語嫣的心也定了定,反過來安撫他道,“正如皇上所說,臣妾宮裏的人都是與臣妾一道經歷了之前的挫折的,平日裏也乖巧懂事,從不曾無事大聲喧嘩,此時忽然如此驚慌,定是遇到了以前不曾遇到的事,一時驚慌失措所致!待先問問出了什麽事,再責罰也不遲!谄”
“小韓子,你速去前庭看看出什麽事了?”臉色稍霁,卓靖柯的眉頭微微松開,方才感覺到語嫣的腹中微動,此時安靜如常,想來孩子的膽子倒也不小,才略微寬心。
而且,他也知道語嫣并不是在偏頗她宮裏的宮人們,因為正如語嫣所說,寄馨院的宮人都是值得他和語嫣信任的。特別是語嫣被關冷宮時,守門的兩個小太監,一個是冒死去栖鳳宮禀告自己語嫣病重的小五子,他見他機靈,便提了他主管如今空置的清淳宮。還有一個性情良善曾自己省了一個饅頭給了語嫣的小勇子,也就是現如今寄馨院的管事,得到提拔之後,可謂是做事異常認真,對下等宮人的調教也做得非常到位。方才的驚呼聲中雖然嘈雜,但分明也有小勇子的聲音,能讓他也跟着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不顧會驚擾到主子們而會受到處罰失了聲,恐不會是什麽好事了。
心下驚疑,可面上此時波瀾不驚,卓靖柯攬着語嫣沿着回廊轉了兩個彎,小韓子已經青着臉迎了上來:“回禀皇上,前庭的空地上落了許多的死雀,因有數人被跌落的死雀砸在身上,才一時失了分寸驚擾了聖駕!”
“死雀?”這麽冷的天,應當只有麻雀才會不畏寒冷的不做遷徙,依舊留在故土生活。只是,麻雀是常年生存的鳥類,正常死亡的數量雖然沒有考證過,但一年之中難得正巧碰見一兩只死雀,這小韓子口中的許多和能讓宮人們忘記了身份咋呼的死雀究竟是怎麽個許多法?
與語嫣對視一眼,以着語嫣能夠承受的正常步子,再轉一個彎就來到前庭,一眼望去,除了地上跪着小勇子領頭的五六個宮人之外,打掃得幹幹淨淨的空地上竟密密麻麻的掉落了數十只的死麻雀。
莫要怪他們會被突如其來砸在身上的死雀吓一跳,就是聽到小韓子回報,心裏已經有了底的卓靖柯和語嫣亦因為看到眼前的情景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倚紅和傍綠更是低喘出聲,驚愕不已。
“這是怎麽一回事?”凝眉怒目,卓靖柯不悅的沉聲問道。
“奴才也不知怎麽回事!”小勇子微顫着聲回道,“奴才方才見宮牆外因起風落了許多的枯葉,便叫了他們準備出去打掃,才走到這裏,就被這幾十只死雀兜頭兜臉的落了一身,因而一時失儀,驚擾了皇上和娘娘,還請皇上降罪!”
被從天而降的死東西砸中,驚慌是必然的,卓靖柯釋然後沒有怪罪他們,讓他們起了身,仔細的端詳了一會兒散落的死雀,爾後上前拾起一只,指腹之下卻覺猶有微溫,顯然不是被人弄死了扔進來的。何況,若是有人故意逮了死雀來寄馨院搗亂,周圍巡視的禁衛不可能沒有見着,除非來人輕功和武功都十分了得,能夠避開耳目了。
剛想開口叫小勇子出去将今日領隊的禁衛叫進來問話,就見剛巧今日當值的梁左帶着兩名太監進來,一見地上這麽多的死雀,三人面色都微變。
“什麽事?”一個是清淳宮的小五子,一個是栖鳳宮的小亮子,這二宮如今都空置着沒有主子,兩名暫時替管的管事太監卻同時出現,卓靖柯的心頭隐隐閃過一陣不安,他們要禀的恐不是什麽好事!
果不其然,一先一後的開口,都是說了與寄馨院一樣的情景,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不是與寄馨院的小勇子等人一般被死雀落在身上,而是在例行巡視宮裏的時候,一個在後花園中發現,一個是在花圃中發現。
卓靖柯凝眉半晌,只覺這事蹊跷中透着古怪。先讓梁左再多派了人手加強寄馨院的巡視,并要他去別的宮苑看看是否還有同樣的事發生。又讓小韓子和小五子、小亮子各帶着這三宮的死雀一道去太醫院請張太醫驗毒,然後就靜靜的等在寄馨院等着他們回複。
這人世間,除了自然界的風火雷電的速度暫時還無法測出究竟有多快,還有一種總是在你還沒有來得及準備防範的時候,就已經如雨後春筍般冒頭生長了。
這就是——口口相傳的流言!
這邊,小韓子等人剛陸陸續續的回寄馨院回禀皇上差他們去辦的事,那廂,各宮各院都已經知道了,一時間,流短蜚長傳遍了後宮的每個角落。
沒有例外的,卓靖柯最不想驚動的慈寧宮亦是得到了消息,太上皇後在知道的第一時間就差了李福來請他過去。
心中一片陰霾,但不願在語嫣面前表現出來此時有多麽的不愉,卓靖柯柔聲囑咐了幾句後,這才跟着李福前去慈寧宮。
一路上,總會在不經意的角落聽見閑得無聊的宮人們竊竊私語着今日黃昏三宮同時出現死雀的事,詭異的臉色,輕顫的語音,臆測的內容更是荒誕不羁,越傳越玄乎。
直叫小韓子和李福聽出了一身的冷汗,習慣了彎着的腰越彎越低,視線都不敢投注在卓靖柯僵直的後背上,更莫要說偷看主子的面色了,估摸着比風雪前的天色還要陰暗。
卓靖柯的心情确實奇差無比,但他清楚的知道,這一切的流言總是有着源頭存在。在沒有查出究竟是誰第一個散布了這樣的流言的時候,拿不懂事的宮人出手,只會使宮裏的怨氣更重,流言更離譜而已。
加快了步子穿過百花凋謝,一片凄然的禦花園,卓靖柯選擇了罔若未聞。
慈寧宮裏,小廚房裏已經飄出了勾人食欲的飯菜香味,只是主子們一臉凝重的坐在正殿裏等着皇上,宮人們自是不敢輕易的進去打擾,只有将飯菜細心的溫着,莫等主子傳膳的時候飯菜涼了。
走進正殿,一看太上皇的臉色亦是少了以往的淡然,卓靖柯就估算着那些流言應是一字不差的落進了二老的耳中。只是,他亦不急,如常的行了禮,等着性子相對稍急的太上皇後先開口。
果然,見卓靖柯并沒有想要主動提及今日死雀之事的意思,太上皇後就有點耐不住的肅聲問道:“皇上,今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為何宮裏會一下子出現那麽多的死麻雀?哀家還聽說,你當時就在寄馨院,親眼看見了的!”
“回母後,的确是有許多的死雀!只是,估摸着今年天氣冷的早,這些麻雀一時習慣不了驟冷的氣候而猝死罷了!”輕描淡寫的丢出一句,這是他在聽了張太醫說未曾檢查出三宮的死雀有中毒的現象,亦似乎不是病死而下的結論。目的只是要那些識相的人最好立即見好就收,莫将他的怒氣真正的引爆出來。
太上皇的濃眉微擰,張口欲言,卻叫太上皇後搶先了說道:“凍死的麻雀為何只出現在栖鳳宮、清淳宮和寄馨院?皇上以為這樣敷衍的回答可以欲蓋彌彰嗎?而且,你可知,才不過這一會兒的時候,宮裏就流言滿布,人心惶惶了?各個說道皆是因為這三宮以前的或是現在的主子,是皇上後宮裏曾懷着和現懷着龍裔的妃嫔,莫名的出現如此大量的死雀,定然是前兩宮有着莫大的冤屈”
這樣的言語太過針對寄馨院,太上皇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之前在暗中已經囑咐過她莫要提起不利寄馨院的事,未料她激動之餘還是忘記了。沒有意外兒子的臉色會好不到哪裏去,果不其然,在他不及阻止的時候,卓靖柯以着冷到骨子裏的低沉嗓音道:
“母後既然知道是流言,作為如今宮中最尊貴的女人,又何必跟着以訛傳訛?何況,那朱氏究竟冤不冤,母後難道還要朕再講述一遍麽?”
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将講得激動而微揚起了音量的太上皇後的話堵個正着,一時噎着回不出半句話來。
“皇上,你母後不是那樣的意思,只是擔心僅憑一句凍死恐無法堵住後宮這許多人的悠悠之口。”太上皇暗嘆一聲,委婉的打着圓場,“不過,孤知道,皇上既已經決定用這樣的說辭,想來是有着自己的完全之策了,孤與你母後也就安心了!”
“兒臣明白,亦感謝父皇、母後為兒臣擔憂!”也知自己這一句語氣太過沖人,但誰叫他們總是看不慣自己對語嫣的寵愛而千方百計地借着各種事來離間他們呢?原以為經歷了許多前塵往事終于守得父皇後半生的母後是最應該理解語嫣,更應該懂得自己的,不想卻也還是迷茫在這些流言蜚語中,跟着旁人設下的詭計人雲亦雲,沒有了自己的判斷。不過,細想之下,為人妻與為人母的立場興許有着千差萬別,她才會因為過度的緊張而忘記站在兒媳的立場了。
只是,從這樣的一件事,也不難看出,如果這件事真的如他猜想一般不是天意而是人為的,那麽,他也不由的衷心欽佩此人的手段要比之前的李媚雲和朱瑾钰好上許多了,因為此人懂得利用脆弱的人心而不僅僅是事情的本身。
“好了,梓潼亦不必過于擔憂,咱們的兒子不說是身為九五之尊,就算是生在平常百姓家,亦是聰穎過人,凡事懂得輕重緩急的,相信他有着自己的主張!”緩解着母子間的緊張,太上皇語氣輕松,“孤的肚子快餓扁了,咱們就不談公事先用膳吧!皇上,回寄馨院已晚,就陪着咱們老兩口一起用頓晚膳吧!”
“是!”語嫣自懷孕之後就不耐餓,此時應早就用過晚膳了,自己回寄馨院還得讓小廚房重新張羅,語嫣亦要操心,還不如留下晚膳,也算是表一表方才語氣過重的歉意了,“兒臣亦是許久不曾陪父皇、母後用膳了!”
說着,已經讨好的走至太上皇後身邊,親自扶她,總算是在這樣親昵的攙扶中,無形的平複了母子間的不快。
不談公事,不牽扯衆多的兒媳,一家三口用着晚膳其樂融融,溫馨無比。
只是,這女人多了,事兒就會多,何況還是當今天子的後宮。
晚膳用了一半的時候,原本是打死都不敢随意進來破壞這難得的親子相聚的美好時刻的李福,實在是拗不過小韓子的軟磨硬泡,只好硬着頭皮在膳房門口探頭探腦,等着裏面的主子先發現自己而主動喚他。
奴才做久了,就慣會揣度主子的心思的,這不,李福來回探了兩次頭,裏面的太上皇後眼角餘光瞄到之後,便知道他有事要說,而且還是難以啓口的事:“有什麽事就趕緊禀來,磨磨蹭蹭、探頭探腦的成何體統?”
“是!”得到了命令,李福趕着弓着身子進去,不敢看三位主子的臉色,一鼓作氣的回禀道,“清揚宮的那位此時鬧騰的更加的厲害了,口口聲聲的說着今日黃昏出現的死雀是上天都看不慣朱氏被冤的事,來給咱們宮裏一個警醒的!”
“警醒?”卓靖柯不怒反笑,“簡直是荒唐透頂,這馮斓倒還真是敢說得出口!”
牽涉到後宮的安寧,以及方才卓靖柯語氣雖重,但也算是當頭一棒打醒了太上皇後的盲目迷信,她鳳目微怒,不再偏袒馮斓,那意思也就是任卓靖柯如何處置了。
“小韓子,傳朕旨意:馮氏瘋癫無狀,妖言惑衆,擾亂後宮秩序,即刻起降為彩女,打入冷宮幽禁反省!若還是不知悔改,繼續胡言亂語,一輩子不得邁出冷宮半步!”不是直接就定下終身幽禁冷宮的口谕,一是想要測試一下那馮斓究竟是真的被“鬼”附身,還是假的,興許還有其他的什麽貓膩在裏頭深藏着;二也是殺一儆百,斷了後宮傳得如火如荼的流短蜚長,不叫殺人不用刀的流言傷了語嫣。冷宮裏衣食住行樣樣不便,他倒要看看最近假借着自己的“寵愛”而作威作福的馮斓究竟能撐多久。
“是!”領了旨意,小韓子立即小跑着往清揚宮而去,冷宮偏遠,那馮氏就算再整夜的鬼哭狼嚎,阖宮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