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衛夫人
養傷的日子裏她幾乎足不出戶,臉上的淤痕也好了很多。楚桓借機推掉公務,天天陪在她身邊,害怕太後再趁機對她下手。
長安流行一種新的玩法,勾紅繩。府裏許多丫頭們私下裏也都在悄悄玩,宛蓉見燕绡她們勾得确實有趣,一時興起,便在廊下也勾了起來。不知道楚桓什麽時候過來,挨着她的後背坐了下來,雙手環過她的肩膀,手把手地教宛蓉勾了起來。
靠在他的懷裏,是從來沒有過得安心。這種踏實和幸福,宛蓉至今才真得懂得。這種歲月靜好的時光,她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是楚桓重新給了她希望,讓她不再活得小心翼翼盡量坦蕩地做回自己。當不需要再壓制自己的情感時,只要遵從本心,回應着他的熱情就好。
楚桓勾得比她好多了,輕巧又順暢,樣式多變。宛蓉不禁笑道:“王爺也會這些小玩意呀。”
他得意道:“無意間看了丫鬟們在玩,便記住了。”楚桓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皇上派他出使過鄰近國家,他翻閱過的典籍大都被朝廷記錄在案,成為朝廷研究其他番邦的重要依據。
今天的陽光格外耀眼,玉蘭花在廊下開了一整片。純白色的花瓣随風飄舞,如白雪般清澈無瑕。看着他勾勒出各種變化多端的形狀,偶爾有陽光折射下來,透過紅繩的縫隙,灑在身上,這就是歲月靜好吧,她笑了笑。
燕绡說她和王爺比從前更好了,看上去真得是琴瑟和鳴。宛蓉會意,從前她對楚桓是在盡一個王妃的義務,并不奢望別的。而現在是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感情,多了一份真心,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這幾日,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忙碌,誰都知道過幾日,王爺又要大婚了,雖然娶的是側夫人,畢竟這門婚事是太後所賜,自然不可草率,上上下下都格外仔細。
恰逢慧姨娘過來請安,見宛蓉怔在門前:“這裏風大,王妃倘若吹了風,王爺該心疼了。”
宛蓉沖她笑了笑,攜她進前廳喝茶。上次情急之中叫她傳話給瑾嫔,也虧得她和瑾嫔,宛蓉才得以逃脫性命。有這恩情在裏頭,她待慧姨娘也有了些變化。
這府中每個人都有依靠,如夫人有宣平候做靠山,而宛蓉有王爺便是最大的護身符,唯她什麽也沒有,老王爺王妃過世又早。
祥懿宮那次,她也是孤注一擲,倘若慧姨娘選擇了太後,那她也許就只有死路一條。而慧姨娘選擇了她,大概是因為知道王爺對她用情專一,而這府裏所有人的命運都掌握在王爺的手裏。
慧姨娘選擇幫她,無疑就是保護了自己。不管她有沒有性命之憂,王爺都會念着慧姨娘的好,有這一點感激,便能保她平安。
她放下手裏的茶杯:“一切由內侍省的人操辦,王妃又何須擔心。”
日光透着暖閣的紗窗垂射進來流光四溢,碗裏的茶水飄着淡淡的清香。“自然不該本宮操心,一切還有太後呢。”
“據說內侍省的人已經定好了封號,太後賜衛。昔年漢朝皇後陳阿嬌被廢皇後位,衛子夫繼任,不知太後是否有意讓她效仿衛子夫呢?”
“一個名號而已,哪裏就猜得出來什麽意思,姐姐想多了!” 阿嬌跋扈,不得漢武帝的心,因行巫蠱之術被廢皇後位。如果太後把她宛蓉當作陳阿嬌,倒真是擡舉她了。阿嬌家世顯赫,光這一點,她都比不上。
慧姨娘掩嘴一笑:“妾身拿她渾比,果真是愚昧了。”
迎娶衛夫人的前一天,王府已經裝扮完好,雖然只是納妾,但她畢竟是太後所賜,席面還是要的。太後原本十分不滿儀式太過簡單,想着讓內侍省的人好好操辦一番,是楚桓找了禮部尚書進言,說是于禮不合,太後這才打消了念頭。
宛蓉站在閣樓上,身後拖着裙擺。仰起頭望去,天色已經漸晚,這時的王府別有一番風景,這裏能看清王府的整個面貌,閣樓聳立,奇山峻石,暮色的黃昏為王府攏上一層薄薄地青煙。
從此這個王府怕是再無安穩,她該如何面對衛夫人,面對楚桓,面對她自己,這些都是要在明天之前該想通得問題。換做是從前,王爺納再多的人進府,她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而今心裏卻有了微妙的變化。這些日子她忽然覺得很幸福,前所未有的心安,在楚桓的呵護下慢慢開始真正地做自己。所以開始在乎,在乎他身邊有了別的人,也許以後還有更多的新人。都說不動情便無所畏懼,一旦動情,總會為情所困。
她需要冷靜地思考,思考該怎麽辦。七出之一便是善妒,更何況皇子王孫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太後已經視她為眼中釘,如果她還拎不清狀況,一旦被太後抓住任何的端倪,怕是都要将她锉骨揚灰。
天邊最後一縷餘光也落下山了,此時的楚王府在夜幕下燈火通明。宛蓉定了定神,垂頭長籲了口氣。燕绡道:“王爺回來了。”
內侍省的人早就送來了新服,宛蓉叫人将它擱置在寝內。見他正在更衣便上前道:“王爺回來了,正好來試試這喜服合身嗎?”
他解着身後的腰帶,若無其事道:“內侍省的人都是按尺寸做的,不用試了。”
宛蓉停在他腰帶上的手僵了僵,心裏有種莫名失落。是了,倒是她多慮了。這喜服楚桓也不是第一次穿!
晚膳時間更是胃口全無,只是略微陪着他進食了些清淡的食物。明天大約是辛苦的一天,便早早地吩咐丫頭們備水,給王爺泡了澡,讓他早些休息。
等她從浴室出來時,楚桓已經躺在榻上了,單手撐着頭,靜靜看着宛蓉由遠及近,緩緩走來。“王爺早些休息,明天還要早起呢。”
他一把将宛蓉摟在懷裏,雙手緊扣在她的腰上:“蓉兒心情不好,何必掩飾,我喜歡看你吃醋的樣子。”
原來她心不在焉的樣子被王爺盡收眼底,嬌嗔道:“王爺故意等着笑話臣妾呢。”
他刮了刮宛蓉的鼻子,滿臉寵溺:“本王怎麽會笑話蓉兒呢,疼愛還來不及。”
宛蓉張開嘴角笑了笑,被人寵溺是如此美好,将頭抵在他的胸口上,突然有了一生一世這種貪婪的念頭。
知道王爺不屬于她一個人,從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雖然心裏清楚娶郡主是迫于無奈,但是依舊有些遺憾。如果他不是王孫公子該多好,倘若只是一介布衣,她也願意随楚桓在鄉野田間裏平凡共度一生,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想着想着便有些傷感了,宛蓉摩挲着他的衣服,聽着他有力沉穩的心跳,貪戀這樣的溫柔。
楚桓環着她的肩膀,目光深邃:“蓉兒不必煩擾,即使這王府裏再多的女人,你也是本王唯一的王妃,是我楚桓摯愛地人。本王的寵愛都給了蓉兒,再不會有別的人能取代你在本王心中的位置。”
誓言會讓人沉醉,他說得每一句宛蓉都刻在了心裏,這樣溫暖有力量的話語,足夠讓她釋懷了一切。宛蓉靠在他的肩上,閉上眼睛,心裏再無波瀾。
楚桓摸着她的臉頰,将她放在床上,襲身上來。親吻着她的眼睛,這裏面裝滿了純潔無瑕的美好。就像衡陽郡的那場大雪,他只看了一眼,再也忘不了。
他輕撫着宛蓉的臉頰,就像呵護一件珍寶一樣小心翼翼。他的吻落在宛蓉頸上,一點一點,酥酥麻麻的感覺傳遍了全身。這一夜,帳內鴛鴦繞頸,好不纏綿,直到天亮時分兩人才相擁睡去。
第二天早上,等宛蓉醒來時,楚桓正看着她,眼底柔光四溢。不知他這一夜睡了沒有,看上去依舊精神飽滿。宛蓉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朝他身邊蹭了蹭。兒女情長,縱然顯得小家子氣,但是心裏的那種歡愉,是真真切切的。
窗外天色已經漸明,丫鬟們準備好了洗漱用品,他穿了一件月牙白的長服,腰上綴着金絲帶,黑色長靴,看上去挺拔筆直。
“王爺為什麽不穿喜服?顯得莊重。”
“妾而已,何須穿王服?”
王府大門已開,賓客從四面八方湧來,左不過都是來賀喜王爺的。也許只有一人不是,他從穿堂迎面走來,那闊別的容顏已悄然淡了許多,對着她微微施了一禮。宛蓉欠身還禮,屏退了其他丫鬟,只留燕绡在旁。
他眸中一陣欣喜過後突然變得低落,倘若不是宛蓉寄人籬下的那幾年裏處處察言觀色,也難以捕捉他微妙的變化。
劉紹聲音有些低沉:“好久不見,一切安好?”
她報之以微笑:“一切都好,大姐姐好嗎?怎麽她沒有随你一起過來?”
再見之時,她心裏已無任何波瀾,也許是在楚桓的溫情中已将那些過往的歲月變成了柔沙,此刻随風一吹便煙消雲散了。現在是真的釋懷,她有楚桓的關愛,日子過得幸福而滿足,年幼之事已經漸漸不再想起。倒盼望他和大姐姐能夠摒棄前嫌,夫妻和睦,而不是這樣形單影只的天各一方。
劉紹淡淡道:“這幾天她感染了風寒,在府中休養。”
宛蓉心中一緊:“嚴重嗎?可有請郎中瞧瞧?”
“瞧過了,無礙,你不必挂懷。”
宛蓉放下心來:“那就好!”大姐姐她從小嬌弱,吹不得風,每每吹風便會生病。她一向懂得保養,怎麽好端端地病了。宛蓉心中雖有些疑問,卻也不便過分細究,思量着找個時間親自去瞧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