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殺身之禍
衆人都退了出去,她一個人側坐在大殿上,沉思良久。聽郡主的語氣,她進王府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今天之所以這麽明目張膽過來挑釁她,一定是有人許諾了她什麽。這個人有着強大無比的權利,可以輕易促成這件事。
皇上年事已高,身體愈見不好,自然不會管着這種兒女情長的瑣事。皇後一直被太後打壓,兩人私下不睦已久,自然也不會來給她添堵,那麽就只有太後了。況且她将楚王視為手中寶,中意的楚王妃一直是郡主,不過是因為她的出現打亂了太後的計劃。
宛蓉正沉思間,聽燕绡進來報:“王妃,太後召見!”
她心底一頓,猶如跌入萬年冰川之中,寒徹骨髓。手裏緊緊繳着帕子,一時間思緒全無,不知如何是好。在腦海裏飛快的思索着這時候誰才能幫她,坐在榻上撐着頭,王爺去了五裏坡,太後絕對是算準了時機。
太後召見,她不能不去,況且芷沐郡主剛剛來過,倘若推脫身子不适,只怕說不過去。此刻公公就在外面等着,只怕她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已是刀架脖子上的局面。對着燕绡耳邊悄悄幾句,宛蓉便随着公公進宮了。
這是她第三次來到祥懿宮,這裏依舊金磚琉璃瓦,繁花錦簇,富麗堂皇,只是不似往日熱鬧,冷清了許多。太後坐在大殿之上,穿着黑色錦緞華服,手持一根金色龍鳳拐杖,不似一般老人那般和睦,看上去威嚴又有壓迫感。宛蓉跪在大殿上,一顆心緊緊繃着。
許久,太後才開口道:“你這麽卑賤的身份實在配不上我桓兒,小小司馬之女當了幾天的王妃也是你祖上燒高香了。這裏有杯毒酒,你自行了斷吧。”
宛蓉渾身一陣,冷冷的幾句話語絕情又涼薄,也許她這條命在太後眼裏實在不值得一提。來得時候便猜到是這樣的結局,太後要殺她。不過抱着僥幸的心理希望她老人家能發發慈悲,或許能放她一條生路,是她想錯了。
在太後眼裏如何看她都沒關系,但是父親卻不能允許任何人亵渎,即便是太後她也要辯上一辯。宛蓉朝她叩了叩頭,擲地有聲道:“太後的旨懿,臣妾不敢不從。太後覺得臣妾家世低微,可知我父親在做司馬之前也曾做過江南東道,位列朝廷三品大員。我父親在職時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在其位謀其政,處處以造福百姓為己任,是個人人擁戴的好官,清官。臣妾父親雖然官職低微,但是心底坦坦蕩蕩。”
“大膽,竟然敢頂撞哀家!”太後惱怒道。她打心眼裏不喜歡宛蓉,一個司馬的女兒怎麽能配上她的孫子。
“臣妾不敢,臣妾說得是事實。”
“好一個事實!來人吶,掌嘴!”宛蓉以下犯上的話惹得她火冒三丈,馬上命人就要掌掴她。
直到火辣辣地巴掌落下來時,太後依舊氣得捶胸頓足:“打,不許停。”
那一記接一記巴掌像火燒一樣充斥着她臉上每一寸肌膚,生疼生疼。鮮紅的血液開始順着嘴角緩緩往下流,就在她頭腦有些發懵地時候。
“皇奶奶,楚粵來給您請安了。”殿外一陣清脆的聲音響起,公公這才停下揚起地巴掌。
只見瑾嫔娘娘帶着六歲的皇子楚粵風塵仆仆地趕來。瑾嫔看着宛蓉搖搖欲墜的身子,“臣妾來給太後請安,楚粵在宮裏一直念叨想太後了,非要鬧着要過來,臣妾只得帶他過來。”
瑾妃接到消息,當下也不耽誤,急中生智帶了三皇子過來,大約算着太後至少不會在孩子面前動手。
太後見三皇子突然過來,許是有段日子沒見了,面上倒也十分高興,宣他上前摟着楚粵問長問短。或許有那麽一瞬間,她是将宛蓉遺忘了。不過等她反應過來時,依舊不緊不慢,悠然道:“賜酒!”
楚粵奶聲奶氣道:“皇孫也好久沒見奶奶了,皇奶奶為什麽不賜酒給我?”
太後呵呵一笑:“這酒我的孫兒可喝不得,只有卑賤的人才配喝。”
都說孩子天真無邪,楚粵就是這樣的:“什麽是卑賤?”
“身份低下的人就是卑賤,我們粵兒身份尊貴,以後遠離這樣的人才是。”
宛蓉除了嘴角在滴血,心中也是在滴血。她是太後自然高高在上,身份尊貴,只是她宛蓉何以見得就是卑賤之人?她一直認為所謂的卑賤是心術不正,謀財害命,奸佞狠毒這樣的人才稱得上卑賤。相反心底善良仁慈,熱愛衆生,哪怕是街上的流民,都是尊貴之人。
太後之所以這樣對她有如此怨念,大抵不完全是因為楚桓娶了她,也跟數年前王丞相在江南遇刺一案有關吧,那王丞相是她的表親。
楚粵道:“皇奶奶是生氣了嗎?”
太後有些乏了,便讓嬷嬷将他帶了下去。“李公公,賜酒,趕緊打發她去!”
宛蓉心底一沉,該來得終究要來。兩眼一閉,索性任由它去。強權之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像當初那一道聖旨她沒得選。
她端起酒杯,心中千回百轉。父親,女兒不孝先走一步。還有楚桓對她的好,只能下輩子償還了。她絕望地閉上雙眼,正準備喝下。手裏的酒杯卻被一陣快如閃電的雙手打翻在地。
“皇奶奶要賜死我的王妃,就請先賜死我!”楚桓鐵青着臉,滿是怒氣,撩起衣衫跪下道。
他突然闖進祥懿宮,令太後始料未及。“桓兒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陳氏身份微賤,實在不應為你良配,祖母會為你選位出身更好的王妃。”
楚桓哀沉道:“父王母妃去世得早,孫兒自小得太後庇護,在您膝下長大,皇奶奶養育之恩,孫兒銘刻在心,不敢忘記。然孫兒對陳氏情有獨鐘,倘若她有什麽意外,孫兒也絕不會茍活于世,請皇奶奶思量。”
宛蓉心口一頓,雖然知道王爺對她有情,卻沒想過是這般深刻。同生共死的感情她只在唱書先生的話本子裏聽過,早些年家風嚴謹,母親總不允許她們看這些。後來家中變故,在連州的那些日子,因為沒有了千金小姐的頭銜,反而無拘無束了許多,可以常常上街采買用品,偶然路過街頭茶館的時候聽過幾段。
她也曾對感情有過期待,朝朝暮暮日月相依,身無彩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能與自己意中人平平淡淡過一生的幸福,原本想這輩子也不會有了。有那麽一瞬間,她神情恍惚,有個愛她的人願意陪着她去死。這樣的幸福雖然可悲,卻也足以讓人震撼,了此半世足矣!楚桓是皇孫,太後當然不會讓他有任何閃失。只不過她宛蓉,是太後的眼中釘肉中刺,皇權在上,太後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哀家可以饒她不死,不過你得答應哀家一個條件。”
楚桓擡頭:“太後請講。”
“芷沐甘居側妃位也要嫁給你,過些日子就把她迎娶進府吧。”
楚桓愕然道:“太後,芷沐乃是郡主,身份尊貴,怎能居測妃之位,還望太後收回成名。”
“她與你青梅竹馬,并且鐘情你多年。你既不願娶她做正室,那就讓她居測妃位長久陪伴與你身邊,也圓了她一個念想。她若有個三長兩短,盧王那裏也不好交代。”
已是騎虎難下,一面是宛蓉的性命,一面是太後的威逼。楚桓進退兩難,無奈之下只能妥協,應了太後的要求。
“母後。”暮涼王從大殿進來道。
“策兒,你怎麽過來了。”
“兒臣進宮給母後請安!”
暮涼王看着宛蓉嘴角的血:“這是怎麽了?”
“楚桓這孩子當真是被迷了心竅,陳氏身份低賤,實在配不上桓兒。”
看着地上躺着的酒杯,暮涼王心下明白了幾分,對着楚桓道:“先下去吧。”楚桓面容有些複雜,抱着宛蓉轉身離開了祥懿宮。
她躺在床榻上,面上塗了一層厚厚的藥膏,這是楚桓高價從西域商販手中買下的,由天山雪蓮調制而成,是上好的消炎止痛良藥。塗在臉上冰冰涼涼,那種火辣感頓時消失不少。
燕绡一邊幫她打着扇子一邊低低抽泣。宛蓉強忍着疼痛笑道:“傻丫頭,哭什麽,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小姐在家老爺夫人從來舍不得動一下,都是寶貝似的放在手心裏疼愛。自從知道小姐要嫁入王府之時,奴婢打心眼裏感到高興。卻沒想道是如今這番境地,不緊挨了打,命也差點丢了。夫人剛過世,要是老爺知道不知該如何心疼了。”
宛蓉見她提起了父親,倒要警醒她幾句:“切不可告訴父親,他上了年紀,就不要再為我憂心了。母親剛過世不久,江南的案子又棘手,不要再給他增加煩惱了。”
燕绡明白,跟着點了點頭。
楚桓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推門進來時手裏端着藥碗。他揮手示意燕绡退下,燕绡欠了欠身,去了外間候着。他坐在床邊拉着宛蓉的手:“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宛蓉見他自責不已,又想起殿前王爺視死如歸的護她,心裏頗為感動。“臣妾很好,這點皮外傷算不得什麽,反而是臣妾連累了王爺。”
楚桓輕輕搖頭,“你是我夫人,何來連累一說,何況我對你的心意天地可鑒,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你看。我在太後面前說得都是心裏話,若無你在身邊,我也不會茍活。”
面對他突如其來地告白,宛蓉聽得心驚肉跳。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又怎能做到一點感情也沒有。這一生有一個如此用心對她的人,已是三生有幸。
如果有些情意那麽難以辜負,為何要寄托在來世,用此生來珍重,不就是彼此最大的幸福嗎?宛蓉回握着他的手,心裏從來沒有過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