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八年前
九月的這天,宛蓉正搖着手中的扇子,坐在湖邊的臺階前。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低頭沉思。延朗也不知道從哪急急忙忙過來,“四姐姐,我才打聽到一件事。”
宛蓉見他氣喘籲籲也不知是為何事:“怎麽了,出什麽事?”
他緩了緩:“我今天在太子府看見一副畫。”
宛蓉站起身迎着延朗走過去,“什麽畫,把你急成這樣子?”
“姐姐的畫像,就挂在太子的書房裏。”他看見的時候吓了一大跳。
宛蓉愣了愣,“我的畫像?”
“是,就是姐姐的畫像。上面還寫了兩句詩,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他看了幾遍,十分确定。那畫上是一個身穿綠衣女子的側影圖,乍一看上和四姐姐一模一樣。他在太子府如坐針氈一般,喝茶的時候水都灑了。
“怎麽可能,我和太子殿下從未有過交集,他怎麽會有我的畫像?”
“我親眼看見的!”延朗道。今天太子殿下叫了一些文人墨客到府上賞詩論賦,國子監的穆師傅也被邀請在列。穆師傅覺得他文采不錯,想着帶他出去多認識些人。太子邀約這是個好機會,便帶着他一起去了東宮。
宛蓉愣了愣。“這怎麽可能?”她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我還打聽到一件事,東宮的侍衛說太子早年在嘉禾公主的定親宴上,見過一個綠衣女子,那幅畫就是八年前所畫。此次太子大選不同以往,據說就是為了找八年前的那個人。”
“八年前?”宛蓉更是一頭霧水。
“四姐姐是否在嘉禾公主定親宴上見過太子?”那畫上的人和姐姐實在太像了。
宛蓉搖頭,“沒有。”東宮太子不是人人都能得見的,何況是八年前,她只來過長安一次。
“姐姐可還記得那日太子驚了馬?”延朗原本就覺得那天情況有些不對,為何太子忽然調轉馬頭,直奔過來,大約是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要是這樣再加上他今天在東宮看到的,聽到的,也就說得通了。
宛蓉左右想了想,塞外胡人進城那天,太子遇見她的樣子是有些奇怪。“嘉禾公主定親宴乃是八年前了,這些年随母親去過大大小小的宴席也不少,但是從未見過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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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太子見過四姐姐,四姐姐并未注意,也未可知?”
彷如當頭一棒,讓宛蓉清醒了些。是了,嘉禾公主定親,那是他的親妹妹,沒有不去的道理。雖說男女有別,宴席都是分開的,不過有時候難免出現一些狀況,若是無意碰見外男也有可能。而且那兩句詩經,是幼年時她最喜歡的兩句,因為劉紹哥哥也最喜歡這兩句,他常常吟誦的,宛蓉一時也有些慌神。
“太子此次選良人,大費周章,好像真是沖着姐姐來的。”
宛蓉心口一沉,如果太子此次選舉真是沖着她來的,該如何是好。楚王雖說已經上門提親,兩人卻并未正式議親,終究抵不住一道聖旨。況且這段日子楚王被派遣出使西域,何時歸來全然不知。
延朗看到她眼裏的焦慮:“還是跟母親說吧,實在不行還有父親,總能想到辦法的。”
宛蓉看了看延朗也別無他法,只得去見佟氏。
佟氏吓了一大跳,“這種事可不能胡亂說。”
“此事關乎四姐姐,我怎麽可能亂說。我真的親眼看見,那畫像的人就是四姐姐。”
“也許只是有些神似而已呢?”
“何止是神似,簡直跟四姐姐一模一樣。她是我姐姐,我不會分辨不出來的。況且那日在城安街,太子殿下看着姐姐的眼神很奇怪,萬一這次大選就是沖着姐姐來的呢。”
佟氏心沉到谷底,上次宛蓉和延朗出去看塞外胡人的事,她是知道的。想着他們姐弟去玩玩也好,便裝着不知道,只是不知道還有後面一些事。想了想也沒有別的法子:“此事還須你父親才有主意。”
延朗道:“四姐姐的畫像已經送入宮中,等父親回來裁決,是不是晚了些。”
佟氏道:“果真如你姐弟二人所說,既是太子大海撈針,也并不确定蓉兒即是多年前所見,所以他查看,挑選,也需要花上一些時間。這期間陳忠走水路把你父親請回來,應該來得及。”
陳忠帶着書信,聽見夫人的吩咐也不耽誤,當下立刻動身前往江南。
陳懷泫收到書信的時候着實吓了一大跳,帶着陳忠原路返回。
見佟氏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佟氏擔心書信不安全,只在信中稱自己抱恙,心知夫君挂念必會火速回來,果真如她所想。
陳懷泫知道來龍去脈後,沉思了會與佟氏道:“蓉兒的脾氣你我皆知,斷不會與人為妾室,即使日後亦是皇妃,也不是她所求。就是楚王的這門親事,她也并不高興。”
佟氏道:“所以我才會急忙将老爺請回來,嘉禾公主議親時,我的确帶蓉兒去過,再加上延朗打聽到的,你也知道她姐弟二人的情分,所以才急忙請老爺回來商量該如何是好。”
陳懷泫道:“此時楚王也不在長安,就是咱們火速将蓉兒親事辦妥,也無計可施。如果太子此番真是沖着蓉兒過來,避是避不了,只能令作他法。”
佟氏道:“老爺還有什麽法子?”
陳懷泫緩了緩道:“橫豎這幾日也是在長安,對外就稱夫人抱恙,容我再想想。”
這天一早楚王府的管家稱有急事見陳懷泫,進來時對着他拜了拜。“一早來打擾大人,是有件要緊的事,要向大人禀報。”
陳懷泫見管家臉色焦慮,道:“什麽事?”
管家道:“宮裏傳來消息,說太子選了大人的小女兒充做側妃待選人,就等皇上裁決了。”
“什麽?”陳懷泫驚道。
“是內侍省的人傳話出來,現在王爺又不在,小人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趕緊來告訴大人一聲。”王爺出使不在家中,也是一早叮囑過,對陳府的事多上點心,可見王爺對這位未過門的媳婦多麽重視。這要是王爺回來,發現媳婦沒了,只怕他們這些管事首當其沖要拿去祭旗。聽到內侍省的人來報,當下也不敢耽誤,直奔陳府,另外也早就修書一封去了楚王那。
果真又是一道晴天霹靂,宛蓉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太子原本定了長姐卻又悔婚,如今又是她,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陳懷泫聽罷,沉默不語。太子如此荒唐任性,悔婚宛儀,現又沖着宛蓉,把他陳懷泫玩弄于鼓掌之間。
有人覺得做了太子的岳丈豈不是更好,比着王爺好多了,畢竟太子是将來的君主,豈不是家中榮耀,飛黃騰達。
只可惜陳懷泫心裏明鏡似的,宛蓉脾氣耿直,眼裏不揉沙子。早在太子當初悔婚宛儀之際,這種人早被宛蓉鄙視到天邊,瞧都不會瞧上一眼,更別提給他為妾室了。
如果非要如此不可,以宛蓉的心性最後不是出家,就是自裁,所以他斷斷不會拿女兒的命去賭。
楚王出使西域,原預計十月中旬才會到長安,沒想到九月中便趕了回來,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了一個月。
剛到了王府門口,便縱身下馬,怒氣沖沖地把缰繩扔給管家,“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們看着的嗎?”
管家接過缰繩,小心翼翼道:“太子大選,聖上同意的,不知道為什麽就選了王妃。”
“去陳府。”
“王爺一路辛苦,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去陳府!”
“是!”見楚王眼神淩厲,管家吓了一跳。當下也不敢耽擱,急忙去準備。
宛蓉坐在伏案前,旁邊累了一疊厚厚的宣紙,上面都是寫過字的。筆下的慰字心沒有點好,因為手抖有些歪。
羅伊實在看不過去了,“小姐,再寫下去,這手還要不要了?”小姐這些日子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也不出去,老爺夫人全不見,也不說一句話,這右手又紅又腫。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擋也擋不住,要是太子真的要她當妾,這手也确實不用再要了。宛蓉聰耳不聞,繼續寫着手中的字。
燕绡匆忙從門外進來,“小姐,楚王來了。”
羅伊喜道:“真的嗎?”
“真得來了,正在前廳與大人說話。”
“太好了。”
宛蓉手中的毛筆頓了頓,仍舊補上最好一勾才停了下來。
燕绡端了些點心過來,“小姐好歹吃些,養好精神才行。這些日子你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如今老爺和楚王皆在,總會有辦法的。”
宛蓉看了看點心,實在沒有任何胃口,“留着給羅伊吃吧,這會子去給房媽媽送繡樣了,她愛吃這核桃酥。”
“小姐什麽都不吃,怎麽行,人也受不了的。”
“我真的吃不下,先拿下去吧。”
燕绡去了前廳,陳懷泫問道:“小姐這幾日還是不肯進食嗎?”
燕绡點頭:“是,小姐這些日子其實根本沒吃什麽東西,有時候勉強吃些又吐出來,還不讓告訴老爺夫人,總是在練字,手都腫了也不肯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