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塞外胡人
今日父親壽辰,他貴為王爺原本不必親臨,備着禮物就是。沒想到卻親自過來拜訪,令宛蓉有些詫異。
“在長安待的還習慣嗎?”
“習慣,勞王爺挂心。”
他的靴子微微動了動,“聽說你是在江南長大的,江南是個煙雨行舟,詩情畫意的好地方。”
“是!”
他又近了些。“你我之間不必這麽拘謹,不過來日方長,你會慢慢習慣的。”
言語輕松随意,刻意拉近與宛蓉之間的距離。她卻如坐針氈一般,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裏,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只道了聲:“是”
這話聽起來依舊生分,還有些生硬,起碼現在還不做對他敞開心扉,另眼相看。楚王與她而言,本就是萍水相逢之人,更沒有想過還有再見面的一天。
他微微一笑,倒是毫不在乎,“今日是陳大人的壽辰,本王來拜壽,也想着來見見你。”
見她?宛蓉緊緊捏着帕子,一顆心狂跳不止,始終不敢擡起頭來,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是。”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妥,接着道:“王爺盛情,臣女拜謝。”
楚王笑了笑,“你先歇着吧,本王去前廳了。”
“是!”待他遠走以後,宛蓉才覺得松了口氣,轉身回了房間。
“前廳可熱鬧了,我們大人過壽,楚王親自前來,這會前廳人多得站都站不下。”
“從前府裏哪裏會來這麽多人,就是上門去請,也不一定會來,如今那些人都巴巴地上趕着來給大人祝壽來了。”
“時也,勢也。”宛蓉淡淡道。
這幾日長安城裏特別熱鬧,有塞外胡人進宮朝貢。關于胡人,宛蓉只在書中了解一些,十分好奇他們的樣子。是不是像詩中描述那樣行人刁鬥風沙漏,公主琵琶幽怨多。
Advertisement
“四姐姐,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麽?”
“去看塞外的胡人呀,外面這麽熱鬧。”
“想必是你坐不住了吧。”
“嘿嘿,什麽都瞞不了姐姐。”
“還是去問問母親的意見吧。”
“千萬不行,要是母親知道了,恐怕我們倆都得挨罵,更別提去了。”
“那怎麽辦?”
“我們悄悄的去看一眼,然後就回府了,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這樣不好吧。”
“我們看一眼就回來了,聽說還有塞外的胡人表演,可熱鬧了。我們就去看一眼,四姐姐。”
“好吧。”宛蓉架不住延朗的請求,還是答應陪他出來看看,當然她自己也十分好奇。
和延朗瞞着父親母親去了長安城有名的城安街,還沒下馬車,就聽見外面熱熱鬧鬧。
“這裏好多人呀,要是被熟人看見就不好了。”她道。
“我們站在人群裏不會有人發現的,這裏這麽多人,誰會注意到我們。”
她下了馬車,站在人群裏。一眼望過去,人山人海,甚是壯觀。“好熱鬧。”
這裏男女老幼,什麽人都有,她的繡鞋也被哪個行人踩髒了。“哎呀!”
“怎麽了,四姐姐?”
“沒事,我的鞋被人踩到了。”
“四姐姐,快看快看,他們過來了。”
果然,一群頭戴氈帽,身穿胡服,拉手琴的部隊吸引了宛蓉的注意力。他們身軀高大,步伐沉穩,手中握着胡琴,那曲調空曠悠揚,和中原古典的曲調判若兩端。充滿了塞外的韻味,周圍皆是一片歡呼聲。
“這胡琴聽起來有趣得很。”延朗指着他們的道具,手舞足蹈地比劃着給宛蓉看。
“果然好聽。”
“姐姐快看,那裏還有雜技表演。”
“在哪呢?”
“在那邊,看見沒?”
“看見了,看見了。”遠遠就看見隊伍中間有一個小姑娘正耍着雜技,動作熟練,圍觀的人無不吶喊喝彩。
她和延朗說說笑笑,絲毫沒有注意到前頭隊伍裏,騎着高頭大馬上的男子正往這邊瞧。
直到他忽然調轉馬頭,往人群裏沖過來。路人們吓得一驚,紛紛避開,延朗見狀一把将她推至身後,險些摔倒。
“姐姐,沒事吧。”
宛蓉緩了緩,“沒事!”
幸虧延朗反應快,她才沒有受傷,這會仍是心有餘悸,不禁朝那騎馬的男子看去。
他一身戎裝,腰上挂着配件,頭上戴着銀色的盔甲,正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她。
一名步兵慌慌張張跑至馬前屈膝道:“參見太子殿下。”
這一聲太子殿下使得宛蓉心頭一震,原來他就是太子。那個在父親被貶之時,與大姐姐訂婚又悔婚的人,他的一個決定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竟然在這撞見了。
“你是哪家的小姐?”他端坐在馬上朝宛蓉問道。
宛蓉瞧了瞧自己的衣裳,綠色羅紗裙,上面繡着玉蘭花,這套衣裳是安桂紡裁制的,那老板是江南人,他家的衣服帶着江南的溫婉簡約,甚合她意。這樣穿着打扮站在人群裏,确實不像普通人,難怪稱呼她為小姐。
一旁的官吏見她不答話,只當吓着了。“回禀太子殿下,這兩位小姐公子乃是巡察使陳大人的家眷。”
這位說話的官吏宛蓉認得,京兆府尹張羨。他家小女做滿月時,随母親去探望過,隐隐見過一面。
太子面無表情,也不知心裏在思索着什麽。又一陣馬蹄聲直奔過來,“太子殿下是否發現可疑之處?”
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八年過去,竟沒有多大變化。太陽有些大,宛蓉迎着光芒朝那抹身影看去。他鮮衣怒馬,意氣風發。從前總是穿一身紅色衣服,鮮豔奪目。如今金戈鐵馬幾年,練就了一身沉穩挺拔。
她掩藏在衣袖的手緊緊拽着,避來避去,終究還是遇見了。這是回到長安以後,時隔八年宛蓉再一次見到他,劉紹。
心底隐隐揪着,一直告訴自己,他是姐姐的夫婿,是位故人而已。和劉紹目光接觸地一剎那間,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和他。牡丹園裏的花早就凋零了,可是那些鮮活的詩句,卻一直在她心裏。原來記憶是有開關的,一旦觸碰了,沉睡的記憶便會紛沓而來。
劉紹大約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宛蓉,眼睛裏的光突然亮了起來,不禁脫口而出道:“蓉兒妹妹!”
這聲久違的蓉兒妹妹,時過境遷八年了。眼前的人各自變了模樣,命運也朝着不同的地方而去。
就像此刻他與宛蓉之間的距離,一個高高在上,一個站在平地上,終究是有分別了。
這裏人多嘴雜,容不得她半分傷感。宛蓉斂了神色,朝那高頭大馬上的二人屈膝道“臣女見過太子殿下,劉公。。。”子字被她硬生生壓住,改口道:“劉将軍”
如今劉紹已是雲麾大将軍,再不是當初那個張狂自若的少年。聽說他當年投身軍營後,大大小小戰功無數,去年替朝廷打下橫海節度使程權,如今一路扶搖直上,已經統領一方兵馬了。
劉紹拉着馬缰的手動了下,沉吟了會,換了種平和的語氣對宛蓉道:“你們怎麽出現在這?”
宛蓉又屈膝道:“回将軍的話,臣女知道有塞外的胡人前來表演,想要一睹其風采。”
太子轉頭對着劉紹笑呵呵道:“原來是尊夫人的妹妹,倒是巧了。”
延朗低頭哼了聲,“什麽巧了,明明是您故意将馬繩勒住的。”
宛蓉扯了扯延朗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話,這要是傳到太子的耳朵裏,便是大不敬的罪名,誰也擔待不起。好在他只是小聲嘀咕,太子并未聽見。
太子是負責這次接見外賓,劉紹負責長安城的防衛,不承想就這麽碰上了。
宛蓉與他們也沒別的話要說,于是欠身告退。“臣女該回去了。”
“我派人送你們回去。”劉紹道。
“不用了。”
太子騎在馬上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似乎那一襲綠色身影和多年前的身影十分相似。
天上雲霞飄得有些快,剛才還豔陽高照,這會竟然漸漸轉陰了。宛蓉坐在馬車裏繳着手中的帕子,心裏有些沉悶。
“姐姐有心事?”
她頭也沒擡,懶懶回道:“沒有。”
“姐姐謊話也不會說,你每次心煩,手裏可都是這個動作。”
大約被人戳中了心事,宛蓉手心一頓。換了姿勢坐着,帕子也收了起來。
今日見了劉紹,的确讓她有些心煩意亂。只是這樣的尴尬場面少不得以後還會有,就像今天這樣,一個意外的巧合。
這種沒必要的見面,不過是徒增加了彼此的尴尬與煩惱而已,還是不見的好。對延朗道:“你今日說話有失分寸,以後切不可如此。”
延朗心知肚明,知道姐姐意有所指,只點頭答應。好在與太子隔了距離,不然便是大不敬了。
“太子為何會突然驚了馬,好像是因為姐姐。”
宛蓉立刻打斷他道:“不許瞎說,回去跟父親母親一個字都不要提起。”
看姐姐這般疾言厲色,延朗恍惚了下。緊接着點點頭,大約也知道這裏頭的事厲害,還向她保證了不說出去。
本來今日便是瞞着父母出來的,要是他們知道了前因後果,不知道會擔心成什麽樣。
她按了按太陽穴,煩心的事還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