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玄冬霜雪
【二】
和燕绡說話間,突然聽見一陣敲門聲。原來是客棧的老掌櫃!那老掌櫃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官兵馬上就要來盤查了,小姐還是避一避的好。”
“為什麽?”
“這些官兵沒人性的。”
她心下一驚,大抵也知道掌櫃的意思,一時道謝過後立即關起房門來。
如今她已沒有了官家小姐頭銜,父親也不再是江南東道。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面對強權,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正焦慮間,又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她心道不好,只怕是來盤查的,情急之下只好找塊面紗遮上。等官兵進來時,慌稱得了重病,見不得人。
那官兵盤問一番後,原本是不信,上前就要揭開她的面紗。恰逢外面一陣騷動,又聞聲趕緊出去了,她卻是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姐沒事吧。”燕绡道。
宛蓉緩了緩,“沒事!”
好不容易客棧恢複平靜,聽說楚王一行已經住了進來。今年雪下得很大,很多地方都出現災情。楚王一行是奉聖上之命下來勘查的,無奈大雪封路,也只能在衡陽先住下。
“這楚王好奇怪,不住府衙,住在驿館?”羅伊道。怎麽說府衙的條件也比這驿館要好多了吧。
“既然是來視察,自然是住在外面好一些。”若是在府衙住,免不了人情往來,反而沒有驿館清淨。
“一時之間突然多了這麽多官兵進進出出,咱們也不方便。”羅伊道
“先在客房裏待着,暫時不出去就是了。”燕绡道
“楚王一行住了進來,卻沒有清場,說明也不想給百姓造成困擾。大家各住各的,等大雪停了,也就可以走了。”
Advertisement
“聽說這位楚王長得器宇軒昂,相貌不錯,不知道是真得還是假得?”
“他長什麽樣,橫豎和咱們也不相幹。”宛蓉翻了頁書,淡淡道。他一個天家貴胄,誰管他長什麽樣子,本來也不會有交集。
“只是好奇這位王爺到底長什麽樣子。”
再看過去時,她們已經睡着了。窗外雪還在下,已經漸漸到了後半夜。宛蓉翻了頁書後,終于也撐不住,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管家急急忙忙跑過來說,馬車壞了。
這客棧原本就不大,楚王一行住進來之後,他們的馬車占據了原先的位置。宛蓉一行的馬車無處停放,只能晾在雪地裏。這會不僅車輪子斷裂,就連車頂都破了個大洞。
“這也太欺負人了。”羅伊道。昨天晚上還在想楚王長什麽樣子,今天就這麽敗好感。
“人家是王爺!”還不是他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燕绡嘆了口氣。
“看看能不能找人修一下。”宛蓉蹲下身來仔細看了看。
“這冰天雪地的,哪裏有人修馬車?”人煙都看不到。
“那怎麽辦?馬車壞了,就是這大雪停了咱們也走不了 。”
正一籌莫展時,客棧的老掌櫃見狀說:“先将馬車拉到我家裏,看看能不能找人修理。”
“可以嗎?”宛蓉問道。
“小姐的馬車是在我這裏壞的,是我照顧不周,先看看能不能修好?”
“那就麻煩掌櫃的了。”
“不麻煩,不麻煩。”說着叫來店裏的夥計,讓他将馬車拉到家中去修理。
宛蓉見那小二走路一瘸一拐的,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你的腿怎麽了?”明明前幾日看起來還好好的。
他低着頭,神情古怪,只整理着馬車,也不答話。
掌櫃說:“官府催收,把人打了一頓。”
“怎麽好好的還打人?”
“讨不到錢,挨打都是輕的,下個月再交不出來,只能拿地抵債了。”
“這府衙也太黑了吧。”羅伊道。百姓們靠地吃飯,地拿走了,不是更沒活路。
“世道如此,哪有地方說理去。”
“欠了多少錢?”
“二十兩。”
宛蓉想了想,讓羅伊回房拿了三十兩銀子給那夥計,起初那夥計并不願意收。她道:“先過了眼前再說,再大的霜雪待到來日晴天,也有融化的一天。心裏有希望,将來的日子才會過得順遂。”
老掌櫃見狀道:“小姐心善,你就收下吧。”
夥計抹了兩把眼淚,跪下就要磕頭。宛蓉攔起來道:“拿着這錢去把利錢還了,剩下的踏踏實實過日子。”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策馬聲,回頭看時一個身穿深色裘狐大氅的人,騎在馬上正往這邊來。速度之快,以至于還沒看清他的長相,就已經到了跟前。
只見他近身下馬,将繩子扔給身邊的随從,匆匆往客棧走去。身後跟着一隊官兵,腰間配着長刀,那後頭的官差還回過頭來瞧了幾眼。
也不知道是誰壓低聲音說:“這就是楚王!”再看過去時,只剩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
回到房裏,羅伊道:“咱們身上銀子本就不多,這下給了他,現在可是一分都不剩了。”
“那夥計家境艱難,上有老下有小,但願這錢能幫他們渡過難關吧。”
“今日小姐樂善好施,他日這夥計時來運轉也不會記得咱們得恩情,那趙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忘恩負義。”
“若是為了讓別人記得才去做,這是違背了初心。我給他這錢財并不是要他感激記得,只是真的想幫幫他,在這個艱難的世道中給他一些希望罷了。”
“除了我們老爺,這些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官府壓榨百姓不說,連我們的馬車位置都要搶,真應該找他賠咱們的馬車才是。”
“怎麽就沒有好東西了。”
“剛才楚王直接從咱們面前走過去,難道看不見夥計身上的傷?”
“我們都能看到,他怎麽會看不到。”
“那怎麽連問也不問一下?”
“民不舉官不究,楚王要問什麽呢?”
“自然應該問那夥計身上的傷怎麽來的?”
“也許他已經看見放在心底了,也未可知。”
“唉,世風日下呀。”
雪還在下,燕绡和羅伊已經歇下。白天那回頭的士兵,一直在腦海浮現,宛蓉這會怎麽也睡不着。既然不能睡,不如起來讀本書打發時間。她翻了本雜書,穿戴整齊地在燈下靜靜的坐着。
偶爾外面傳來陣陣腳步聲,大約是巡夜的士兵,更多的是只有外面的風聲和雨雪聲,這樣的夜清靜得出奇。
也不知到什麽時辰,宛蓉有些乏了,再聽外面似乎已經沒有走路的聲音了。她打了個哈欠,伸展一下筋骨,舉着手燈,輕輕來到門前。小心翼翼的拉開一點門逢,見門外平靜無奇,這才放下心來,也準備去歇下。
正待轉身回屋瞬間,門突然被一股外力撞開了。正是白天跟着楚王身後回頭的官兵,昨天前來盤查的人。宛蓉吓得魂飛魄散,手足無措,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那官兵正一臉壞笑步步緊逼過來,她拿着燈盞,只能步步後退,渾身上下開始哆嗦。由于驚吓過渡,此時嗓子裏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抖着唇:“燕......燕...”
她想叫醒燕绡,可是這會嗓子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名字。
忽然一股涼風吹進來,垂簾輕輕飄起。腦海閃過一個念頭,當下也不猶豫,拿着手裏的燈對着簾子燒起來。
為了能讓簾子燒的更快,火勢更旺,宛蓉拔掉燈心将瓶子裏的油盡數倒在簾子上。那燃燒地火星濺到她的手背上,傳來一陣巨痛,迫使她大叫一聲。在這安靜的夜裏,叫喊聲也是格外的刺耳。
那官兵大抵是沒有料到宛蓉會這樣做,只以為她慌了神,已經是他的掌中之物。眼見那簾子越燒越旺,吓得趕緊跑了出去。
燕绡也突然驚醒,“小姐。”
屋子裏的火勢越來越大,随風四處亂串。就像合安寺的那場大火,這會宛蓉的腦海裏一片混亂,唯一能記得的是。“燕绡,我的盒子。”
“都什麽時候了,還管什麽盒子。”
宛蓉不顧一切去床邊拿那個盒子。将它抱在懷裏,看着滿屋子裏的火星,蹲在地上,這會腿也不聽使喚,根本動不了。她閉上眼睛,如果這裏就是她的葬身之地,也認命了。
突然一只大手伸過來,用力将她拖了出去,火星燒的眼睛生疼,看不清那人是誰。等她出來揉揉眼睛再看時,只見是一個身材高大,只穿着襯衣的男子。
宛蓉心驚未定,聽旁邊的人喚他王爺。王爺?她心裏一激靈,他就是楚王。等她反應過來時,随從們已經給他穿好衣服。
宛蓉趕緊屈膝:“驚擾了王爺聖駕,請王爺寬恕。”
“你是陳懷泫陳大人的家眷?”
她點點頭,“是”,想必他進來住之前早把這裏的每個人祖宗三代都調查清楚了。
“你起來吧。”
宛蓉依舊未起,曲膝道,“小女謝王爺救命之恩。”
“是我疏忽,管教不嚴,打擾小姐受驚了。”
說完,厲聲道“拖下去,軍法處置!”
着火的房客也已被撲滅了,只是已經燒的面目全非。有楚王授意,老掌櫃便重新為她安排了新客房。
自從那日受到驚吓後,她已有多日沒有出過門,只在房間裏翻看着雜書。
燕绡從門外手裏提着東西進來,“小姐,這是楚王派人送來給小姐的,說那日打擾小姐受驚,算是賠禮。”
宛蓉怔了怔,“是什麽?”
“楚王的人說是一些滋補的藥材,給小姐補補身體。”
她抱着手裏的暖爐,無功不受祿,卻是王爺的一番心意,大張旗鼓的退回去,也不合适。淡淡道:“先放着吧。”
“聽說衡陽郡守被抓起來了。”
“楚王辦得案?”
“是,那天着火後,楚王第二天就叫去了掌櫃和夥計問話。據說聽後生了好大的氣,直接派人将郡守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