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玄冬霜雪
【一】
“誰呀?”燕绡聽見一陣敲門聲,朝門外詢問道。過了半晌,也沒有人答話。于是她推開門,只見周圍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正要關門回去時,眼角的餘光卻撇到了地上。角落裏放着一個黑色盒子,她有些奇怪,還是俯身撿了起來。
“小姐!”
“怎麽了?”
“剛才有人敲門,開門的時候卻不見人影,只留下這個。”
宛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盒子,上下打量了下。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地方,只輕輕一扣,盒蓋便開了。裏面放了一個黑棕的瓶子,上面寫着,玉肌膏。還有一張紙條,早晚敷在疤痕處,兩個月便會痊愈。
“看見什麽人了嗎?”
“沒有!”
“是什麽人知道小姐受傷了?”燕绡眼底隐隐有些擔憂。
宛蓉拿起瓶子左右看了看,還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拿去給郎中看看。”
“是!”
沒一會燕绡便回來了,興沖沖道:“小姐,大夫說沒毒,還說這是十分珍貴的治傷良藥,一定可以祛除小姐肩膀上的痕跡。”這下好了,小姐肩膀上的傷有辦法了。
宛蓉看着一個瓶子,有些奇怪。有人知道她受了傷,現下需要除痕的良藥,不願意出面。又知道她們住在這裏,主動送上門來。
不免讓人心底打鼓,說明那人對他們的情況十分熟悉,甚至了如指掌。不過看樣子,對方并沒有惡意,反而是一番好心。知道她受了傷,還是燒傷,若是醫治不及時,可能留疤。
對女子來說,面容,肌膚,都至關重要。她還沒有婚嫁,若是将來夫君看到她身上的疤痕,也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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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也看了很多大夫,對于宛蓉肩膀處的疤痕,都束手無策,說這是肌膚受損,哪有那麽容易修複。
每每照鏡子看到時,自己也是心沉到谷底。她是女子,雖說不一定要貌美如花,但是一塊傷疤在身上,看過去自然有些不舒服。也塗抹過不少藥物,只是效果微乎其微。
又是什麽人,知道她受了火傷。是當初害父親的那波人嗎?如果是他們,應該巴不得她去死,怎麽還會送藥過來。
那又是誰默默在背後,留下東西就走?
兩個月後,“這藥也太神奇了,小姐身上的疤痕真得好了。”夜晚,宛蓉趴在床上,肩膀裸露在外,肌膚似雪,先前留下的疤痕,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和正常的肌膚相差無幾。
“就是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又為何對小姐的事情這麽上心。”
“不出世的人,大有人在。”
“會不會是大老爺送來的?”
“應該不是。”大伯一個商人,怎麽會有這麽名貴的藥,就算有也不會白白送給她。
“這人真奇怪,做好事還不留名。”
“大伯那邊怎麽樣了?”
“薛統領已經盯着大老爺很久了,可是大老爺并沒有什麽異常,出入的地方,只是絲綢商鋪,酒樓,還有家裏。”
“大伯常常去的地方是哪?”
“薛統領說,就是萬花酒樓。”
宛蓉翻了個身,“那明天咱們就去萬花酒樓!”
“只怕不行吧?”
“怎麽不行”
“那萬花酒樓,是風月場所,都是男子出入。”
“既然是酒樓,當然是賺錢為主,只要有錢也就不分什麽男女了。”
“要是夫人知道,小姐要挨罵了。”
宛蓉當然知道母親的脾氣,平日裏多看一本雜書,便被關禁閉,總不許她們看,要是知道她去那種地方,大概不知道要怎麽罰她了。
眼下,父親接二連三的被貶,總不能坐以待斃才是。這些有牽連的人中,只有大伯,最适合作為突破口。
必須要找到是什麽人要挾大伯,又拿什麽要挾的大伯。
天空下着陰雨,宛蓉站在酒樓門口,看着人來人往。這裏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沒有人間疾苦,都在醉生夢死。
酒樓的老板上下打量着她,“我們這裏只接男客。”
宛蓉拿了一錠銀子過去,“我只是略坐坐,聽個曲。”
那老板接了銀子笑眯眯,“請進,請進,快請進。”
到了包間裏,那老板只盯着宛蓉瞧,“要是小姐來我們這裏,一定是最紅火的姑娘。”
“胡說八道什麽,這是我們家小姐。”
“是,是,小姐要聽什麽曲?”
“你們這裏是不是有個叫花眉的人?”
“花眉呀,早就被贖身了,現如今已經不在這裏了。”本來還指望着從花眉身上多弄點錢,奈何別人給的太多了,不得不同意。
“是什麽人給花眉贖的身?”她眉頭微蹙。
“只要錢到位,誰管他什麽人?”
“那她現如今去哪裏了?”
“誰知道去哪了?”
從酒樓裏出來,燕绡道:“會不會是大老爺?”
宛蓉搖搖頭,花眉突然消失,大伯依舊照常來這裏。說明對花眉并無特別之處,并不鐘情于她,當然也不會為她贖身。唯一的解釋,花眉見過找大伯的人,現在有可能已經兇多吉少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查到幕後兇手?”
“要查到背後之人,只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算查到了,憑他們現在,也奈他們不得。只怕這裏面金陵,和長安的人都有。
“叫薛大哥幫我找個人。”
“誰?”
...............
宣宗十二年玄冬,陳懷泫接宛蓉去連州。路過衡陽境內,中途大雪紛飛阻斷了官道,她們一行人迫于無奈只得在附近的驿站住下。
已經一連過去十多日,大雪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走。宛蓉站在窗前,看着紛紛揚揚的雪花。
燕绡拿了件淺色的裘衣披在她身上,為她系好領結,又捧了個暖爐放在宛蓉手裏。
“第一次見這麽大的雪,聽說官道連着玉霞山都被封住了。”
天際邊白茫茫一片,雪花堆了一層又一層。
“等着吧!”官道不通,想走也走不了。
“聽說大小姐的日子過得并不順遂,劉公子為了氣她,還納了一房妾室?”
宛蓉嘆了口氣,一切都是自己選擇的,日子好壞也怪不得別人。
“小姐出去走走吧,一連待在房裏待了十多日,怪悶人的。”
“确實有點悶!”
大雪封山,客棧裏也是少有人煙,唯有店裏的掌櫃正在低頭撥着算盤,見宛蓉過來。“小姐今日出來了。”
她點點頭順着客桌坐下,“悶了幾日,想出來活動活動。”
掌櫃五十有餘,有些年邁,世代寄居在這裏,憑着一家客棧養活家裏老小,吩咐小二給她倒杯茶來。
“小姐是該出來活動活動,這搶修官道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且得耐心等着就是。”
“小時候聽父親說這衡陽郡是有名的雁城,有八百裏玉霞山,又是燕雀的故鄉,倒不曾想這裏還會下這麽大的雪。”
“也不是年年都下這麽大的雪,往年也有不下的時候,如今這麽大的雪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地裏的莊稼凍壞不說,待到來年顆粒無收,朝廷賦稅還是要交,百姓想要活命沒有辦法,只能去高息借糧,來年息糧翻幾倍不說,又是什麽光景只有天知道。”
“若是來年同樣大雪,百姓豈不是走投無路?”
一旁經過的小二哥端着托盤義憤填膺道:“何止是走投無路,那是沒活路。什麽雁城,食人城還差不多。”
宛蓉正有些不解,他便已經接着忙碌去了。掌櫃見狀道:“小姐不要理會他,這人家中近日瑣事纏身,正因為這高息的事情,愁眉不展。他是我們這西北郊外的,一家子指望着幾畝地生活,靠天吃飯,去年水災,今年雪災,地裏顆粒無收不說,欠的高息卻是翻了幾翻,今年還不知道怎麽渡過呢。如今朝廷賦稅層層加碼,百姓們苦不堪言。”
“郡守大人不管嗎?”
那小二哥複又憤憤道:“我們這些老百姓的死活,郡守幾時在意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掌櫃,“先前的郡守大人倒是個好官,深感這裏百姓日子艱苦,便想着為百姓做點事,免除高息借粱,沒想到此舉得罪了當朝權貴,沒多久便被革職回家去了,這裏的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
“那新來的郡守大人呢?”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這世道哪還有什麽好官,天天躺在家裏喝花酒。現如今好官說的不算,壞官橫行霸道。”
“想來朝廷還是牽挂這裏百姓的,只是不知道下面的真實情況才是。”
掌櫃搖頭,“朝廷年年派人下來,都是怎麽來的怎麽回去,什麽也不會改變。當官的只顧自己,百姓們的命輕如鴻毛。”
“世人生來平等。”宛蓉道。這是劉紹哥哥曾經說的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就記住了,此時才突然意識到他有如此感悟,實在難得。
掌櫃卻不以為意笑了笑,“小姐還是年輕了些。”
“這世上仍然有些好官,清官,他們在某個地方竭盡所能的做着自己應該做的。心裏想着百姓,想着朝廷,殚精竭慮。”
那掌櫃道:“或許小姐說得對,也有些好官。”
“先前被革職的郡守叫什麽名字?”
“陸豐,陸大人!”
宛蓉點點頭,這世上除了這位陸大人。還有她父親,劉世伯,劉紹,也都是這樣的人,真心實意想為百姓們做點事。
客棧前院的幾株梅花開得十分好,給這白茫茫天際增加了些許顏色,樹枝上壓着厚厚的積雪,梅花卻在這冰天雪地裏綻放的如火如荼。
這日宛蓉正捧着本雜書,燕绡道:“小姐在這裏坐着,我去取些熱水來。”
她點點頭,“去吧。”
沒過一會燕绡提着空瓶便回來了,宛蓉道“怎麽這般快?”
燕绡關上門,“聽說長安的楚王要借居在此,官兵們正在挨個盤查呢。”
楚王?宛蓉記得早幾年在長安時,曾見過他的姨媽,當時還送了她和大姐姐一人一個荷包。南秦太後有三個兒子,一個是當今的聖上,還有一個臻王,另一個是暮涼王。聽說臻王早年沒于戰場上,膝下只有一子。這個孩子自幼養在太後身邊,十分受寵,所以八歲便單獨封王,也是唯一一個以他們楚家姓氏封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