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朝花夕拾
“你一個人在外,吃虧了怎麽辦?”
“我不是人嗎?”
“我又不是說你,我說姝雯。”
“她是會吃虧的人嗎?”
粱宣齊想了想,好像不是。都是她欺負別人,誰要是欺負她,後果不堪設想。
範姝雯容貌清秀,唇紅齒白,出身大族,上門提親的人多得數不勝數。可是沒有一個她看上眼的。
粱宣齊也是衆多提親者之一,只可惜他們一起長大,範姝雯對他半點感覺也沒有。只是将他當做好友,沒有男女之情。
她不喜歡的,哥哥也不喜歡。她喜歡的,哥哥也喜歡。
陳廷謙是他哥哥的好友,來自江南。
“過幾日,我有個朋友要來,你的脾氣收斂些。”
“什麽朋友,哥哥這麽認真?”平日裏還沒有因為家裏要來人,而讓她收斂過。
“昔日在長安結識的好友。”
“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別把人給我吓跑了。”他這個妹妹,有點潑辣的過頭。也是自己寵的吧,還能怎麽辦,繼續寵着呗。父母早逝,妹妹身邊只有他這個哥哥,只有竭盡所能對她好,才對得起九泉下的父母。
他範振安平生佩服的人不多,陳廷謙是一個。家財萬貫,可以傾盡半個身家拿去赈災,眉頭不帶皺一下。那年的科考,狀元非他莫屬,筆試第一,最後關頭卻放棄了殿試。
直到範姝雯見到陳廷謙時,只覺得那是個相貌英俊,氣魄宏偉的人,和她平常見過的人不一樣。談吐不凡,舉止文雅,還帶着些風流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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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裏是她家,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想為難他還不是輕而易舉。
哥哥對他一通誇贊,說他博學多識。範姝雯不服氣,他們範家天下名門,要說博學多識,怎麽也輪不到那個江南來的人。
“我哥說你學問好,看起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這年頭的人讀了兩本書就說自己學問好,也是讓人笑掉大牙。”
“我哪有什麽學問,只是讀過兩本書而已,是範兄過獎了。”
“你想在我家呆,就要和我比試比試!”
“為什麽?”
“不為什麽,這裏是我家,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想在這裏待,就要過我這關。你也可以選擇不比,去告訴我哥呀,說我欺負你。”
“比什麽?”
“自然比學問咯,我這個範家小姐不至于輸給你吧。”
“要是輸給我了呢?”
“那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為難你。”
“範小姐想比什麽?”
“比書上的東西多沒意思,就比書上沒有的。不準作詩,也不準做詞。天南地北,你随便說,我來答,只要答不上來就算我輸。”
“好!”
“來者是客,你先請吧,免得說我欺負你。”
“你可別後悔。”
“笑話,我堂堂範家小姐,什麽時候後悔過。若是我答不上來,悉聽尊便。”
“若是你答不上來,就嫁給我!”
“你......”範姝敏心頭微微跳動了下,不過轉念一想,在學問上她還從來沒有輸給過誰。“好,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你可要想好,我不會因為你是範兄的妹妹就讓着你。答不上來,你可是要嫁給我的!”
“哼,我不可能答不出來的。”
“只要不是詩詞,什麽都可以?”
“當然了,我剛才說過了。”
“那我就開始了!”
“請吧!”
“身體細長,兄弟成雙,光愛吃菜,不愛喝湯,就猜一謎語。範小姐請吧!”
範姝雯捏着桌角,臉色微白。什麽身體細長,兄弟成雙,剛愛吃菜,不愛喝湯?這是什麽鬼東西,她從來沒有聽過。
不行,她是範家大小姐,鴻儒之家,讀萬卷書,囊括天下東西,地理史記,奇異雜文,天上地下的,沒有她沒讀過的。
她絞盡腦汁的想,怎麽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謎語,從哪裏來的,她怎麽從來沒有聽過。
“看來範小姐猜不出來。”
“誰說我猜不出來?”範姝雯辯駁道。怎麽可能會有她猜不出來的東西,謎語而已。
“一刻後你再猜不出來,我可就要直接向你哥提親了。”陳廷謙一點也不想慣着這姑娘盛氣淩人的樣子,他只是稍微用了點智慧,果然範姝雯就招架不住了。
普通的詩詞,書上有的東西,自然難不倒她,但是市井上的流傳,這個上層圈子的小姐,怎麽會知道。
“你敢!”範姝雯猜不出來,氣沖沖的走了。
陳廷謙在她走後,輕輕一笑。他根本沒想娶她,只是想吓吓她。
這以後,範姝雯一直躲着他,也很少去前廳了。天天在閨房裏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丫鬟覺得奇怪,“小姐最近怎麽怪怪的,也不出門了,也不去前廳了,難得這麽安靜!”
“我平日裏很吵嗎?”
“反正沒有現在這麽安靜!”
“哎……”她賭輸了,真是丢臉到家了。這幾天,絞盡腦汁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鬼東西?
“小巧,我問你,身體細長,兄弟成雙,光愛吃菜,不愛喝湯。猜一謎語,是什麽?”
小巧默念了遍,搖搖頭,她從來沒有聽過還有這樣的謎語。
“哎,完了!”總不至于真的要嫁給他吧,常年打燕,這回被燕啄了眼。
“小姐,嘟嘟囔囔說什麽呢?”
“小巧,你去悄悄打聽下,哥哥的那位朋友,到底什麽來歷,家裏什麽情況,還有妻子小妾什麽的?”
“小姐,打聽這些幹什麽?”
“哎呀,讓你打聽就去打聽了。”
“好吧!”
小巧倒也聽話,範姝雯讓她去打聽,她放下手裏的東西,就去找了陳廷謙的随從,拉着他天南地北的海扯一番,旁敲側擊的收集着。
陳廷謙的随從也不傻,倆人聊完以後就去彙報給了主子。
他嘴臉上揚,這丫頭還真有意思。
小巧問完話,急急忙忙的回到廂房。“小姐,我打聽到了。”
“打聽到什麽了?”
小巧喝了口水,緩了緩。“這個陳老爺是江南金陵人士,家中是做絲綢生意的。”
“哎呀,這個我知道,是還有沒有別的,比如夫人吶,小妾吶?”他看起來将近三十歲,總不可能還單着吧。
“聽他的随從說,這個陳老爺之前有一位妻子,因為難産過世,就沒有再娶,房裏連個小妾也沒有。”
“怎麽會?”他這個年紀,沒有夫人,沒有小妾,多少是有些讓人意外。
“什麽怎麽會?”
“沒什麽。”
“聽說他先前的那位妻子,還是指腹為婚的。”
“原來是這樣。”
這天,範姝雯正在花園裏摘花,陳廷謙剛好迎面而來。他只是朝範姝雯點頭示意,徑直走了過去,絕口不提那天的事。
“等等!”範姝雯握着手裏的花,有些不好意思。
“範小姐有事嗎?”
“你能告訴我那天那個謎語是什麽嗎?”
陳廷謙微微一笑,“箸”
範姝雯想了想,可不就是箸,自己一連幾天也猜不出來,敲了敲頭。“笨死了!”
陳廷謙笑道:“這是市井流傳的,書本裏不常出現,範小姐不知道,情有可原。”
“你不用安慰我了,還是我太笨了。”
他看着旁邊幾盆顏色鮮豔的花,道:“這花叫帝王花,花中貴族,我們中原很少見。”
範姝雯驚訝道,“你認識這花?”這可是她哥尋了好久才找到的花,異常珍貴,整個廬陽也找不出幾盆。
陳廷謙點點頭。“曾經在外游歷的時候見過!”
這些日子下來,範姝雯大概對他也有所了解。
“我聽我哥說,科舉考試,你放棄了最後的殿試,為什麽?”對于讀書人來說,十年寒窗,身居朝堂,不是每個讀書人的夢想嗎?
“官場黑暗,不是每個人都适合做官。”
從鄉試到長安,一路過關斬将,越到最後,他越沒有信心去走向朝廷,那從上到下的腐爛,令人窒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百姓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當官的只顧醉生夢死,兩極分化的世界,他寧願走向百姓,做個普通人。
環境會改變一個人的,他也曾見過昔年好友官場浮沉幾年,已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早就忘了為官的初心。
如果這是将來的路,是另一個自己,他情願從沒有走進去的好。
有時候範姝雯也奇怪,喜歡這個人什麽呢?就是突然喜歡上了。
也許是他的善良,大半個身家可以拿去赈災,或者是折服他的見識,可以說出很多花的名稱。還是那一個謎語,就讓她心亂如麻。
所以續弦有什麽關系,他們互相喜歡,心底有對方,哥哥也喜歡這個人,就夠了。
歲月雖然不是一直靜好,但是曾經那些刻骨銘心的日子,永遠定格在了時光裏。他們都曾年輕過,灑脫過,鬧過,也用心愛過,再也沒有什麽比那些記憶更寶貴的財富了。
這一生,說不上圓滿,但是也沒有什麽遺憾。對于自己唯一的兒子,即使沒有見到最後一面,他也将永遠印在血脈裏,和他們共存,從不曾離開過。
她要去找陳廷謙了,找那個和他哥哥一樣,博學多識的書生,也不知道怎麽樣了。一起種花的日子,再看時驚豔了整個歲月。
是生命走到了盡頭,所以那些過往會鋪天蓋地的灌過來,這一刻,她是幸福的!
前方等待他的有哥哥,有陳廷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