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金陵
黑色的輕紗不知不覺已經籠罩在了天空之上,窗外細雨蒙蒙,室內異常安靜。
宣宗皇帝在榻上坐着,面色深沉,手裏的幾本折子都是參陳懷泫的。說他被貶期間未經允許,擅離職守,視朝廷律法于不顧。
宣宗合上折子思索會,朝身邊的太監道:“陳懷泫的母親過世了。”
“回皇上,是,陳大人母親是在廬陽離世的,據說陳大人連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一別分開四載,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怎麽不讓人惋惜。
“廬陽範家?”
“是,陳大人的母親出自廬陽。”
“朕知道!”
“皇上可是有什麽指示?或者對陳大人說些什麽?”
宣宗沉思了會,“讓他盡快處理完後事,趕回江州赴任吧。”畢竟這些多的折子,他也不能不顧其他大臣的意見。
“皇上,公主過來了。”
“這個時辰怎麽過來了?”宣宗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經黑透。“讓她進來吧”
“是”
等到陳懷泫風塵仆仆的趕過來時,陳老太太已經離開了。自上次一別,他們已經分開四年,這四年除了書信,再也沒見過。
“蓉兒!”陳懷泫眼中有些紅潤。他已經太久沒見過這個閨女,還有自己的母親,終究還是來遲了!
“祖母走了,是我沒有照顧好祖母。”宛蓉也不知道怎麽了,看見父親的那一刻,脆弱的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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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關蓉兒的事,是爹沒有照顧好你們。”陳懷泫扶着她的肩膀,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愧疚。四年沒見的女兒,見面卻陰陽兩隔的母親,都在讓他覺得這個官當的到底值不值得。
陳老太太過世,宛蓉送祖母的靈柩回江南同祖父合葬。離開時,範景和甄氏還有範祁前來相送。
“妹妹一路保重才是!”範景看着那一身素白,回想在一起的那幾年,心裏也是無比難過。
有人突然走了進來,又突然走了,也許人生本就是個迎來送往的過程,只是他有些不習慣。
“蓉妹妹,路上要注意安全,到了江南也要記得給我們來信。”甄氏也是十分不舍,宛蓉雖然不是她的親妹妹,可心底就是喜歡,只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
“蓉姐姐!”範祁拉着她的手,只不舍得她走。所有人都走了,現在蓉姐姐也要走。
宛蓉握着他的手,“一定要好好讀書知道嗎?祖母說過唯有學問精進才有來日可期,你要記住這句話。”
“嗯!”範景點點頭。“蓉姐姐,你還會回來嗎?”
“蓉姐姐也不知道,但是蓉姐姐相信,等我再回來的時候,你一定已經長大了。”
她還會回來嗎?或許會吧,這裏還有未完待續的事。
“我一定好好讀書,好好吃飯,好好長大,等着蓉姐姐你回來。”
宛蓉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點頭,同他們告別以後和父親一起踏上回江南的路程。
歐陽霖身着官服,正沿着臺階一步一步往回走,心裏思索着別的。
錢大人從身後跟了上來,兩人步調一致。“陳大人的母親過世,短短幾天就傳遍了朝堂。”
“人,生來七情六欲,生老病死,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不是生死的問題。”
“那是什麽?”
“是聖上的态度。”
“聖上态度怎麽了?”
“金大人和吳大人可是上了折子的,陳懷泫被貶期間,擅離職守,聖上卻置之不理。”
“畢竟是陳懷泫的母親過世,關乎人倫。皇上沒有加以處罰,也是人之常情,錢大人怕是多慮了。”
“我的歐陽大人,還看不出來聖上的态度嗎?總要未雨綢缪的好。”
“本官越來越聽不明白錢大人的話了。”
“左丞相的事至今還未定論,事實擺在眼前,聖上就是不定案,擺明是維護陳懷漩。若是他日被起複,那死去的丞相又該何以自處?”
提起恩師,歐陽霖眼中一抹厲色閃過,“恩師為南秦嘔心瀝血,當然不會白死。”
“歐陽大人還看不出來嗎?聖上雖然貶了陳大人,但是維護之情誰看不出來?若是聖上還對陳大人抱有希望,等着他哪天回來,那咱們還能站在這裏嗎?”
“他回不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恩師不能白死。”
已經幾年過去了,那件案子像石沉大海了一樣,一點進展也沒有。聖上的偏袒之情誰看不出來,若不是太後出面施壓,聖上恐怕連貶都不會貶。
陽光明媚,是個好天氣。只是風有些大,這城樓裏的風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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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太爺生前有遺言,待陳老太太百年以後,将他們安葬在一起。等陳懷泫一行回到金陵時,陳懷渭卻不肯同意兩人合葬,甚至不同意将陳老太太安葬在陳家園陵裏。
“這裏是陳家園陵,我說不行就不行。”他的生母戚氏也只是葬在父親旁邊而已,那個續弦的人,有什麽資格同父親合葬。
“那依大哥的意思該如何?”陳懷泫不願同大哥起沖突,平心靜氣地問道。
“愛葬哪裏葬哪裏,就是不準葬在我陳家園陵。”
“大伯的意思,祖母連陳家園陵都不能進?”宛蓉有些愠怒,怎麽說祖母也是爺爺明媒正娶的,宗室裏都是上了名的,哪有不讓葬在園陵的道理。
“我可從來沒有承認過。”
“大伯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家産我父親從未要一分,盡數給了大伯,還要我們怎麽做大伯才會滿意?”
“今天說破天了就是不行。”
“祖母雖然是續弦,也是三媒六聘,過了門的。不管大伯同不同意,祖母都是陳家的人,宗祠裏也是上了名的。今天必須進陳家園陵。”這是關于祖母最後一件事,宛蓉什麽都可以退讓,唯獨這件事不行。
嫡子把繼母趕出去不說,現在人都沒了,甚至不讓進園陵,天底下哪有這種不仁不孝的人,怎麽說祖母也算他半個母親。不說用心對待,起碼的敬重要有吧。
祖母半點對不起他的地方也沒有做過,以至于爺爺留下的遺産,一分沒要,全部給他,做到這個地步,他竟然還不滿意。
“陳家我做主,我說不行就不行。誰敢動?”
“大伯......”宛蓉正要同他繼續理論,卻被陳懷泫攔住了。
“大哥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只要能讓母親入土為安。”他不願同哥哥争論,從小母親就教導,不讓他跟大哥計較。因為大哥的母親早逝,所以他之前也是盡心盡力的愛護自己的哥哥。可是不管他怎麽做,到最後,大哥都不滿意,仿佛他和母親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哼!”
“蓉兒年紀小不懂事,大哥不要計較。”
“年紀小,脾氣可不小啊。”他已經好幾次栽在這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手裏。
宛蓉緊緊咬着牙,也知道如果大伯不同意,祖母就無法安葬,自古以來,長兄為父。別的可以等,但是祖母等不得。“侄女不該頂撞大伯,還請大伯寬恕。”
“你不是牙尖嘴利,挺能說嗎?你姐姐是太子側妃,我将來見了還要行三跪九叩之禮。怎麽,現在不說了?”
“對不起大伯,是侄女說錯話了,不該惹大伯生氣,請大伯原諒。”
“你現在跪下,給我磕三個頭。”
“大哥......”
“怎麽了,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大哥,她給我磕頭有什麽問題?”
“好,侄女給大伯行禮,別說三個,就是三十個也是應該的。”不就是磕頭嗎,有什麽。說着,宛蓉便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
“現在可以讓我祖母安葬了吧!”
“拿五萬兩銀票過來,我就同意。”
“五萬兩?”一旁的管事驚道。
“我現在身上沒有那麽多銀兩,或者我先給大哥寫張欠條,等什麽時候湊齊了,什麽時候給大哥。”
“那不行,有錢就安葬,沒錢就葬外面去。”
“是不是只要給了錢,大伯就可以準許祖母入土為安?”
“當然,只要你拿得出來,我就讓你們安葬!”
“大伯說話算話!”
“自然算話,只不過你拿得出來嗎?”他料定他們拿不出來,被貶這幾年,哪裏還有家産。
“羅伊,去拿我的匣子過來!”
“是!”
宛蓉當着衆人的面,打開匣子,拿出所有東西。
“這裏有銀票三萬兩,十條小金魚,五個镯子,三個項圈,還有其他的寶石和玉飾,加起來,五萬兩只多不少,大伯可以點點。”
陳懷渭滿臉震驚,有些不相信,一個丫頭能攢這麽多錢。接過來仔細數了數,果真,折算起來還不止五萬兩。這些首飾,都是上等品。
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麽話好說了。頭也磕了,錢也給了,再也沒有理由攔着不讓下葬,周圍還有這麽多人看着呢。
“你們可以選塊墓地,就是不可以合葬!”說完,抱着匣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小姐,那可是你全部的家當了。”羅伊有些心疼道。
“和祖母比起來,一文不值。”
那些錢是宛蓉從小到大攢的體己,原本有很多就是祖母給她的賞賜。加上從前家境好時,收的禮物也不少,母親讓他們自行保管。從前沒有太在意這些東西,那幾年裏祖母的藥錢是大頭,現在祖母都不在了,這些錢對她來說,也沒什麽意義。
雖然沒有同爺爺合葬在一起,但是起碼入土為安了。至于其他的,将來再說吧。早晚有一天,她一定會讓祖母和祖父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