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所以這房間裏暗藏的傷藥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上品。
終于,從靠牆的地板裏掀起一角,翻出暗藏在空心地磚內的傷藥抹在顧逢霖的傷口上。
「為什麽?」顧棠涕泗縱橫,孩子般抱着顧逢霖痛哭。「為什麽又不要我了?為什麽又要舍下棠兒?我說了不恨您,我說了我愛您,為什麽要尋死,我好不容易才又回到爹的身邊,為什麽您寧願死也不要我,究竟是為什麽?」
「發生了這些事,爹已無顏再活下去……」
如果,無形只是尋常的男人,這些屈辱他會向無形讨回,這些猥亵之事他大可當作是場意外,他是男人,不會像個被強奸的女子一樣哭哭啼啼,他不會讓別人的過錯折磨自己。
可是,無形就是顧棠,他的屈辱無法索讨。面對這心愛又心疼的孩子,他滿心只有重逢的喜悅,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情,他會是最好的父親,他會把這十七年來棠兒受的罪代他讨回、他會把這十七年來欠他的疼愛好好的在未來的日子裏償還給他。
但他沒有想到,兒子對他的恨,恨到了明知兩人的身分也強占他的身體,對于顧棠的報複,他沒有怨言。只是他無法欺騙自己這荒唐的鬧劇只是淫藥的催化,他清楚知道自己有多麽渴望着兒子的肉體、他清楚知道自己一輩子對情欲淡薄的身體原來只是遇不對人、他清楚知道肉穴被兒子的欲望插入攪弄在體內迸射精液時,自己的身體有多麽沉溺在性愛的愉悅裏。
亂倫!
這是背叛禮教的亂倫。
他是個無恥的人,他不是個正常的父親。
經不起禮教鞭笞在心中的罪惡,他毅然選擇的死亡,唯有用鮮血方得以洗清的罪孽,在銅鏡尖銳的碎片劃過脖子的剎那,他仍由衷希望自己的死,能讓活在憎恨裏的棠兒解脫他自己,好好地、幸福地走完他的人生。
「棠兒,爹好愛你……」
閉眼昏厥前,顧逢霖笑着道出這一句。
尋歸
寅時即起,是顧逢霖數十年來的習慣。
披衣起身推開窗子,迎面撲來涵蘊秋意的冷風,輕閉眼簾,吸入讓鼻腔微感酸澀的冷空氣,讓本來還有些困倦的腦子頓時清醒起來,也才留意到屋外傳來陣陣兵器揮舞觸地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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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房門,循聲來到北院空地,只見顧棠手持長棍一招一式練得忘我,看似窒礙難使的長棍到他手中,卻舞得猶如狡狐般靈活,若不說破恐怕沒人知道他跟着老巫學習棍法還不到半個月的時日。
無論何事,若能練得深,都能造就一種境界,一種身處其中渾然忘我,置身其外則深受吸引的境界。好比習畫,寫畫的人仿佛自己就在畫中的世界,忘了旁邊的事物,而走入了畫中、亦能引得看畫的人也走入他的畫中。
這,便是一種境界。
就像此刻的顧棠,練得忘我,亦讓駐足觀看的人,也走入了那種境界。
一人舞,一人看,卻同在一樣的境界裏,仿佛另辟了一個世界,世界裏唯有他們二人。時間似乎也變得緩了,靜靜地、慢慢地流瀉……
亂序逆倫後他一心求死,想用鮮血洗清罪孽、用死亡逃避不能說出口的情與欲。然而求死的心卻被固執的孩子給抹去,他用自己的性命要挾,說了讓自己不能不活下去的一句。
「你若死了,我也不獨活。爹爹是我一個人的,你在哪我也在哪,絕對、絕對不要再跟你分開,就算是死,也要跟你死在一塊。」
大夫說了,只要他的手再稍偏一點,斷了血脈的人便再也無法救回。
是顧棠的執念太過強烈,強烈得連閻王爺都不敢将他的名字從生死簿上劃去?或者這才是天意,要他用餘生補償他苦命的孩子?
都說一個人只要經歷過生死關頭,許多想法都會改變。睜眼後,他想通許多,也看開許多。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渾身散發殺意與哀痛的顧棠便緊緊将他抱在懷中。
肩頭處的衣襟被不停落下的淚水打濕,嗚噎啜泣的孩子用眼淚道盡他的委屈。
「你如果再敢離開我,我會恨你一輩子,再也、再也不會原諒你。」
孩子氣的話惹得顧逢霖忍不住勾起微笑,親吻兒子的發頂,像小時候一樣軟言哄着:「爹不會再離開你了,再也不離開了。」
隔日,他頂着未完全痊愈的傷直奔皇宮大殿,顧棠提供給他殺手追魂和張德「交易」的記錄成了聯結所有犯行的鐵證。大殿上他言詞鑿鑿直指張德心懷謀逆,并上奏朝廷所有關于他這些年來營私舞弊以及與王族中人勾結的證據。
鐵證如山,罪無可恕,帝王見此名冊大大震驚,當廷便命侍衛把張德與其同黨打入死牢,各個牽涉其中的地方官吏全數流充邊疆,到死不得歸鄉。
驚動天下的案子迅速地傳遍每個角落,就連深山裏辟一畝小田營生的老農也都在短短兩個月後聽聞這項消息。
朝野大開科舉重啓新人,把名冊上所有害苦百姓們的貪官污吏一次清除,老百姓們高呼萬歲稱頌不已,對于幫他們除去惡霸的顧逢霖更是滿懷感激。
死牢裏,就在張德被皇帝親口打入死牢的第一百個夜晚,看守森嚴的死牢卻傳來張德慘死牢裏的消息。張德死得凄慘,全身上下血洞逾千,皮膚被一片片剮離身體,就連驗屍的老仵作也忍不住轉身嘔吐。
看守死牢的人沒有被打昏迷倒的跡象,然而他們誰也沒聽到半點慘烈呼救的聲音,更沒有察覺牢裏頭有什麽異狀。
沒有人知道兇手是如何潛入死牢、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弄死張德卻無半點聲響、更沒有人知道兇手究竟是什麽人。
只從老仵作的嘴裏聽聞,張德在最後一片皮膚被剮落之前,都還是活着的。聽到這番話的人,全都忍不住轉身嘔吐。
就在張德死後的早晨,在他被打入死牢後第一百零一個早晨,顧逢霖坐在大廳裏,從前一天夜裏他就守在這裏等一個人。
大廳前傳來漸漸走來的腳步聲,滿眼血絲的人帶着解脫的表情來到顧逢霖的面前,靜靜地從背後摟着他,渾身顫抖得像回到四歲半那年——
那年,是他第一次殺人,第一次看着一個生命在他手中黯淡消失,變成一具冰冷無息的屍體。
顧逢霖沒有問他去了哪,這個問題他不用問、也不必問。換作以前,他不贊同這等以暴制暴的手段,認為犯律之人自當依律處斷;可是現在,他的心情因為複仇而亢奮,這些年來他父子所受的苦,非得用張德的血才能休止。
「回家了,棠兒你回家了。」拍拍兒子的頭,顧逢霖只說了這麽一句。
顧棠繞到父親面前,拉起他的身體,柔情凝視着他的雙眼。
「以後只有顧棠,不再有無形。」
顧棠突兀地道出這麽一句。
這一次,死的是無形,活下來的——是父親想要的顧棠。
「唔……」
站得久了,顧逢霖畢竟有些年紀,頓覺一陣暈眩,連忙扶往回廊柱子,搗額等待暈眩消退。
铿地一聲,長棍被扔在空地中央,持棍的人一個掠步來到顧逢霖面前,捧起他的臉焦急察看,确定沒有大礙後,一張臉繃得難看。
「站了多久?」
懾人的氣勢讓費德勒的身體瞬間僵硬,眸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也不會察覺的懼怕。
「沒、沒留意。」
這僅僅一絲的懼怕,顧棠看得清楚,也明白。
之前加諸于這具身體上的淩辱與屈辱,即使理智上已被寬恕,可在顧逢霖的心底,在他最深最深的心底,自己曾做過的一切就是抹不去的烙印。
抹不去、消不去。
捧在兩頰處的雙手像是啓動不堪記憶的機關,引起身體越發明顯的顫抖。
「棠兒……你、你的手……」
顧棠不是沒有感覺的人,那一顫又一顫的身軀訴說着懼怕,他想放開,也不想放開。
卻,只能放手。
松開捧着父親兩頰處的手,逼自己退到三步外的距離,深深吸氣壓抑胸口處翻攪的情緒。
然後,換上一個兒子該有的臉孔,用着一個兒子該有的反應與語氣,精湛又完美地诠釋身為親人的關懷,開口道:「如果還犯頭暈就坐下歇息。」
「也……也好……」
顧棠攙扶着父親坐在空地旁花圃邊的石椅,自己也坐在另一個石椅上,看着顧逢霖的臉。
顧逢霖,也看着顧棠。
壓抑的氣氛環繞在四周,兩個人似乎都有什麽話想說,卻是誰也沒開口,就只是這麽地對看。
即使知曉顧逢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對于他,卻存着不該是兒子對父親的情,還有欲。
這段日子裏,他壓抑又壓抑,也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