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地讓全部的痛楚施加在此人身上。
「不急,好戲才剛要上演。」
黑衣人說完,提着顧棠躍下屋脊,落在衙門的牆外。
牆外,有一排無人駕馭的馬車,每輛馬車上裝着一個大桶。另一邊,有匹僅拖了個板車的馬兒。
黑衣人落地後,拿起板車上早已備妥的牛皮繩把顧棠牢牢綁在板車上,指着那排裝有木桶的馬車道。
「爹爹救我……」
「這排馬車的木桶裏全裝着硫磺和硝石混合的粉末,這些馬兒等會奔往的地方是正在大火的難民村子,這大火若碰上裝有硫磺硝石的粉末會炸死多少人,我想負責安置難民的大人比我清楚。而拴了小公子的這輛車,将奔往正犯洪水的伏垣江。」
被綁在板車上,顧棠哭花小臉,渾身顫抖地看着父親。「爹……爹爹救我……我要回家……嗚嗚……棠兒好痛……爹爹帶我回家……」
風中,飄散着顧棠的哭聲,顧逢霖的眼裏只有綁了親兒的那輛馬車,也只想攔下那輛馬車。
災民……與他何幹?
就算死了成千上萬的災民便又如何,他只想救自己的孩兒,只希望活下來的是他的顧棠。
黑衣人臉上的面罩被揚起的嘴角勾出一道皺折,絲毫不在乎顧逢霖的手已無聲無息地掐在自己喉嚨。「主子要我帶句話問您:「公私難全時,顧逢霖……你會選擇哪一樣?」」
說完一揚口哨,兩邊的馬兒聽從哨令撒蹄狂奔,同時間,黑衣人解開顧逢霖的箝制跳上綁着顧棠的那輛板車,兩眼直直地看着臉上布滿驚恐、錯愕、掙紮、痛苦……最後提足追向載着硫磺硝石的馬車的顧逢霖……
「爹爹——」
絕望的哭泣從後方快速遠離,顧逢霖似要舍了命地發足狂奔。
他在賭,賭自己能攔下馬車,阻止慘烈的悲劇;他在賭,賭此地離江邊還有段距離,他或許有時間能回頭去救他的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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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逢霖的算計沒有出錯,他确實攔下了裝着木桶的那排馬車,卻在踢翻木桶灑盡桶內粉末的時候,發現桶內裝的壓根兒就不是什麽硫磺硝石,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沙子。
等他卸下車頭,駕着本來拖着板車的馬兒回頭追至江邊,望着滾滾翻騰的伏垣江,看着在江邊踱步的另一匹馬,板車上卻已沒了黑衣人或顧棠的身影時,這才醒悟……
隐身在後操控的那雙手,一開始就要他家破人亡。
「棠兒——」
恨自己為何沒有選擇救自己的兒子?
裂肺之痛,喊不回他已失去的親兒。
「棠兒,爹爹錯了,你回來啊——」
三個月後
伏垣江一案所有牽涉其中的大小官員全定了罪,北道園的糧官紀裴罪行重大,流刑改為死刑,立秋即決。
顧逢霖以惡疾不能共祭先祖的七出之罪休其發妻,半年後前妻病重而亡,顧逢霖從此不再續弦,也不許任何人對他提起再續之事。
黑衣人猶如人間蒸發,無論顧逢霖如何查探也無結果,更不知幕後主使為誰。
沉痛的回憶,像翻頁的書冊,雖已翻了頁,卻傷痛仍存。
直到——
十七年後……
十七年後
山中小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屋外柴薪堆疊,後方還辟了幾塊田,種些野菜番薯勉強維生,看上去就是間砍柴人家的普通屋子。
咿呀一聲,單薄的木門被拉開,年輕男子滿臉倦容步入屋內。屋內,有人已等侯多日,見男子來到,從桌上翻了只反蓋的茶碗,執起茶壺呈了碗涼水推向對坐。
「事情辦成了?」
青年接過推向自己的茶碗,捧碗飲下。「成了。」
年約五旬的男子颔首贊賞:「你做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青年臉上沒有絲毫反應,把系于腰間的長劍解下擱在桌面,道了句:「我去弄吃的。」
「嗯。」
短暫的交談,小屋重回寧靜,靜得像無人似地,靜的平常。
男子的眼神銳利,利得與這山中小屋、與周遭的樸實格格不入。他看着桌上的劍,勾勒一抹讓人發冷的笑。
「無形啊無形,我很想知道,我要到什麽時候才舍得殺你。」
男子,無姓無名,江湖上給他的別稱,叫追魂。因為他的劍,快得連魂魄都能追及,他滿意這個稱號,從此以後,他把追魂二字當成自己的名。
他,是奪人性命的殺手,拿錢辦事是他不變的宗旨。
殺人是他活下去的方式,亦是他的興趣,對他而言,世間最美的東西,莫過于人類臨死前從雙眸中一閃而逝的生命,他追逐那個剎那,所以他是「追魂」,追逐着魂魄離體的瞬間。
只要出得起錢,就能成為追魂短暫的主人,一條命一種價,越是高官或武藝越強的人,價錢越貴。人命于他而言,只是種交易,一種能讓他樂在其中的交易。
傳言中,知道他存在的人,除了交易的主人外,就只有死人。
沒有人知道這個規矩,十七年前曾破例一回,僅那麽一回。
十七年前,當時交易的主人要他除去禦史大夫顧逢霖的獨子,一個才三歲多的娃兒。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追魂違背了交易,他沒有奪去那娃兒的性命。理由,很簡單,就像當年他沒有被自己的師傅殺死一樣的簡單。
複制,另一個殺手。
受傷昏迷後又轉醒的孩子,失憶地忘了自己的過往,不知家住何方、父母何人。 于是,他給這孩子取了個名字——無形。
他教給無形世間最兇狠惡毒的殺人方法、教他如何将人淩虐卻不致死、教他卑賤地用稚嫩的肉體換得下手的機會、教他用奪取別人性命換自己存活的手段。
教他,如何成為讓人聞風破膽的殺手。
「九十八了。」追魂滿意地念着這個數字。
忘了從無形第幾次殺人之後開始,追魂便有了想除去無形的想法。
無形就像他親手培育出的毒蛇,他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從這條毒蛇的蛇口下存活。他既想親手殺死自己完美培育出的毒物,卻又有那麽些舍不得,他想看,想看這條蛇能毒死多少人?想看,蛇的毒,究竟能毒得如何厲害?
動手的念頭如火苗般動了一次又一次,也一次次被自己撚熄。
屋外飄來飯菜的香味,追魂噙着笑,收回浮繞周身的殺氣,低語:「等一百吧!」
等無形殺掉第一百個人的時候,就殺了他。
「你——」
變化驟降,追魂唇角溢血看着滿桌的菜,不敢置信地瞪着對坐的無形。
「下毒了,不過不會太快死。」
無形手中的筷子未曾停下,繼續吃着桌上的菜。追魂的視線緩緩移至自己那碗白米飯,也是無形唯一不會動到筷子的地方。
「對,毒下在白飯裏。」無形擱下筷子,冷然的面孔上第一次對着追魂露出笑容。
「再告訴你一件事,這些年來你的飯裏都有下毒,只是今天的飯除了毒以外,還用野參泡的水來煮白米。」
野參,滋補氣血的藥材,卻也是毒物的催化劑,它能把既有的毒性一次催化出來。
「你竟然……」
追魂高舉手掌,血絲滿目恨不得一掌将眼前的那條毒蛇立斃。卻在發力之際錯愕地發現自己內功盡失,無論他如何催動都沒有動靜。
無形雙手交錯,以肘抵桌支着下颚,「忘了說,這種毒專為化去內力而制,不催動的話只要解了毒尚可恢複功力,但如果妄動內力,化去的功力就再也回不來了。」
「嘻嘻……哈哈哈哈哈……」
得知自己內力盡失後,追魂仰頭大笑。當真是養蛇贻禍反害己身,十多年來他竟沒看出這小子有這等城府、這般心機。
「理由?」笑聲漸消,追魂目光森冷地看着無形。
只抹去他的內力卻不殺他,這個理由,他好奇。
無形起身,推開門,指着門外散了一地的雜物。
「我知道您想除去我,想了很久,我只是反過來利用罷了。」
散了一地的雜物零零總總,有缺了角的玉佩、有斷了的衣帶、斷劍、殘書、空瓶、碎甕……
相同的,是這些物品都只有一半,或者一部分,像被人刻意分開而留存其中一份。
「這些,是那九十八個人貼身或珍惜之物,殺了他們後我取走其中的一部分。」
這些東西,十多年來被無形妥善存放在一個大甕裏,他把甕埋在竈邊,因為那是追魂絕對不會靠近的地方。
無形走到追魂背後,俯身在他耳畔低語:「我刻意留下這些,就等今日。」
攤開手,一朵紫色小花現于追魂眼前。
紫色的小花,有個美麗的名字,叫「萱苑」;有個陰毒的功效,化人內力。
「知道嗎?」無形的手,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