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薄曉微原本想徹底地睡一覺,可這些年早已固定了的生物鐘,還是讓她在清晨七點準時睜開雙眼,然後對着天花板瞪着一雙空洞的眼,累極,卻再無睡意。她終于認命地翻身起床。
是開始老了麽?她對着鏡子細細端詳那眼下的淺淺黑影,利落收拾了自己,出門。
shoppingmall要十點才開門,她繞着小區慢跑半小時,因為需要維持完美的身體線條;又在附近的餐廳吃了頓豐富而營養的早餐,因為需要健康而強健的身體。沒胃口不要緊,她一口口機械地咀嚼吞咽,連三明治裏最厭惡的生菜絲都視若無睹地咽下去。吃完又散步半小時防止脂肪堆積。
做完這些每日功課後,她來到shoppingmall,去了相熟的店裏做全身精油spa。接待的技師卻不是慣常那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孩子,有點興奮,話多,薄曉微有一句沒一句的應和着,昏昏欲睡。
“你身材真好,皮膚也好,真羨慕!”女孩贊嘆着,來這邊的多半都是些皮松肉贅的貴婦人,要不就是一臉狐媚的小三小四,一躺下就叽叽喳喳互相攀比,那副市儈虛榮的嘴臉時常讓她心生鄙夷。但這位客人卻與衆不同,盡管身材容貌皆豔光四射,卻莫名給人一種凜然不可接近的氣息,聽着恭維的話也絲毫沒有喜形于色,淡然得有些過分。
趁她轉身的瞬間,女孩眼尖地瞥見了她小腹上的一道淺淺疤痕,不禁愈加羨慕起來:“真看不出你已經做媽媽了,身材完全就像少女一樣呢!”
薄曉微有剎那的不解,卻在反應過來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人們看見這道疤痕的第一反應普遍都很統一,他們的生活多麽波瀾不驚,一般不會往殘忍的角度上去揣度一件事情,比如說這是一個手術留下的疤痕,再比如說,眼前這個看起來健康完好的女人,其實可能永遠都做不了母親了。
結束了spa後,她又上六樓品牌區瘋狂掃貨,然後面不改色地刷了李賀的金卡。男人想要一個女人的時候根本不會在乎為對方花多少錢,付出越多反而越不舍得放手,這就是人類永恒的劣根性。
她意味不明地對着穿衣鏡一笑,像是在嘲諷那個從前的,愚蠢而天真的自己。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她穿一身c家的新款低v連身洋裝,從自己的白色mini上儀态萬千地步出。路人只當是某個女強人前來“夜瀾”談生意,卻怎麽也看不出,眼前這個毫無妖媚脂粉之氣的女郎,竟是令萬千名流富賈如同獵狗般趨之若鹜,卻完全不放在眼裏的夢中女神——“夜瀾”的當家花旦,薇安。
她的私人區域照例堆放着不少光鮮禮物,連坐人的空隙都沒有。她随手翻了翻價簽名牌,然後司空見慣地扔進車裏。回來後椅子還沒坐熱就有人來請,聽聞是熟客她便欣然應允。只是進了包廂卻不期然看見兩張更相熟的面孔——她的“老同學”,以及她曾經的忠實追求者。
“hi,吳總。”薄曉微的視線絲毫沒有在兩人身上多做停留,她面不改色地對這個被稱為吳總的中年男人露出甜美微笑,在他身邊一寸處安然入座。這個距離讓她并不顯得廉價輕浮,卻又恰到好處地将她身上浮動的暗香似有若無地傳遞至他鼻端,讓吳總頓時心蕩神馳,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曉微?”吳定升猶豫再三終于還是開了口:“薄曉微……是你嗎?”
薄曉微波瀾不驚地擡眼望向他:“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恐怕是認錯人了吧。”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林向婉一把箍住胳膊:“你在說什麽呀?曉微可是名聞遐迩的富家大小姐,開個生日party都要花個百八十萬的小公主,怎麽可能來來這種地方陪酒呢?”
雖然說着這樣的話,她挑釁的眼神卻直勾勾地盯住薄曉微。一旁的吳總立刻沉下臉來呵斥:“定升,你女朋友說的是什麽話?還不快讓她向薇安小姐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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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婉不服氣地挑了挑眼皮,嘴裏還在咕哝“我說錯什麽了嗎?”,卻被吳定升低低喝止。他不知該說什麽,視線卻控制不住地直往薄曉微那兒飄,那眼神又是心痛又是不解,直看得林向婉雙眼充血,氣不打一處來!薄曉微卻事不關己般淡定如常,趁着這個間歇已然為所有人把酒斟齊,風韻卓然:“吳總,我敬你。”
若是五年前,她恐怕還會暗暗祈禱哪個白馬王子能從天而降英雄救美;但經過這五年時光的磨砺,這種争風吃醋的場合她早已習慣成自然,早些年被跟蹤丈夫而來的悍婦揪着頭發撞桌角都領教過,現在這種小case,氣都不會動半分。
吳總卻一個勁兒地道歉解釋着。原來吳定升是是吳總的侄子,等會兒還要來個做珠寶生意的英國商人吳總本想讓這個喝過洋墨水的親侄當回翻譯,沒想到林向婉不放心男友來這種地方,非要跟着來。
薄曉微淺淺笑着,這兩人當初在英國都是她的同學,吳定升追了她有多久,這個林向婉就恨了她多久,所以此刻所受的待遇她也沒什麽好不忿。倒是這個吳定升還真聽話地帶着女友來這種地方,倒也算得上好男人一枚。不過——
她冷冷勾起嘴角,其實也難說,當初那個人也曾把她帶去應酬場合來表明姿态。至今她依然清晰地記得,當時半路來了個喝高了的客戶,進門時已是一身酒氣,那人只當她是會所裏的小姐,攬過她就往她胸口摸。結果被他揍得當場挂了急診。
這筆生意也自然而然地黃了。但她哪裏會介意?心裏甜得就快開出花來,以為自己努力的追逐終于換來回應,現在想來卻分外可笑。愛情?嫉妒?獨占欲?演技這麽好,他怎麽就沒想到去娛樂圈發展呢?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她用身體狠狠“獎勵”了那人一番,那些抵死纏綿仿佛還近在眼前。她還記得他滾燙的眼神和觸碰,鸷猛而準确,他一遍遍呢喃着她的名字,眼神狂亂而癡迷,他直接穿透她的心髒,讓她在極樂中死去。
那樣會做戲的一個男人,她拿什麽去抵擋?思及此,她忍不住冷冷勾起嘴角。
“你笑什麽?”林向婉見她笑意略帶嘲諷,只當她是在輕慢自己,于是更加怒不可遏:“你當你還是當初那個呼風喚雨的薄家大小姐嗎?我不戳穿你是給你面子!你倒好,面子不要,非要做□!”
“啪!”一記耳光響亮,衆人皆驚。被打懵了的林向婉不可置信地捂臉望着吳定升,一臉泫然欲泣:“……你打我?你居然為了個下賤的陪酒女打我?!”
望着哭着跑走的林向婉,吳定升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辦,他六神無主地望了望薄曉微,終究是無言地追了出去,出門時險些撞到個金發碧眼的異國男子,引得已然六神無主的吳總又是一聲驚呼——
人走茶涼,一片狼藉,國際友人雙手一攤,滿面不解;吳總汗流浃背,不知所措。薄曉微只能無奈地嘆口氣,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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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總沒想到,關鍵時刻身邊居然暗藏了個高手,這個美麗優雅的女人全程笑意盈盈,從容穩定,一口英倫腔真正聽得人通體舒暢,雖然他完全不知道她翻譯得如何,但光是看着smith先生頻頻點頭,一臉激賞的模樣,他就知道這筆訂單沒跑的了。
圓滿談成生意後的吳總千恩萬謝,說是h家的新款任她挑一個。薄曉微也不推辭,貼心地幫他掖了領子,又款款送他到門口,弄得吳總五張的人了還一臉的初戀桃花開,回頭足有四五次。
送走了吳總,薄曉微攏了攏披肩,施施然往回走,并不意外地看見伫立在牆邊等她的smith先生,眼裏滿是她萬分熟悉的狩獵光芒。于是她狀甚無辜地擡起眼皮,用英語問道:“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麽,smith先生?”她魅光四射地笑了一笑,複又補充道:“如果還是上次的提議,那就不必了,”她俏皮地指指一雙美目:“我有夜盲症,天黑會害怕呢。”
他的神情有剎那不解,轉而又變得饒有興味起來。這裏的女人還沒有他上不了手的,哪個不是勾勾手指就歡天喜地地出臺了?就算稍微故作矜持些的,多送幾個包也就搞定了。偏偏這個迷一樣的薇安——禮物她都照收,姿态也不強硬,卻偏偏死活上不了手,真真叫他心癢難耐。
也想過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如先冷她幾天。但她哪裏冷得下來?門口等着接人的豪車永遠在排隊,她好像都視若無睹,卻又總會在你将要氣餒的瞬間,以不經意的溫柔和驚喜讓你心火重燃。
就像剛才,他和吳總之間的交談其實牽涉了不少貿易方面的專有詞彙,就算英文再純正都不見得能涉獵至此。可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卻瞬間化身為專業人士,侃侃而談的模樣讓他誤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精于運籌帷幄的職業經理人;但此刻的她,卻又忽然變成了一個狡黠又俏皮的小女人,讓他的不滿和急切頓時沒有了發作的空間,只能任由這個曼妙身影,帶着誘人香風,和自己再次擦身而過。
她仿佛有無數個面,永遠讓人捉摸不透;而且她總是那麽漫不經心,他幾乎都要相信她是無意的了,這個可怕的女人。
“對了,”她忽然回首,星眸波光流轉,紅潤誘人的唇裏吐出悅耳柔音:“聽說,smith先生除了珠寶,也做古董字畫的生意?”
“你的消息果然靈通,”他語氣不無得意:“生意不算太大,不過有條自己的通路罷了。”
“聽說你有意進軍亞太地區,不知可有屬意的合作對象?”
“怎麽?你有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