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個城市的夏天黑得很快,七點剛過,市區就亮起了街燈。從仙客來正門出來的瞬間,一股獨屬于夏末傍晚的暑氣迎面撲來。
飯店對面就是地鐵站,只搭兩個站就能到二中,奈何拖着倆醉鬼,丁以然無奈選擇了打車。
虞白還好,醉是醉了,但又醉得不明顯,安安靜靜站在那兒不吵人,乍看與常人無異。
另一個就不一樣了,扒着安靜的那個不撒手,嘟囔着喊熱,要洗澡。
光嚷還不夠,還老往人身上蹭,看得丁以然一陣心驚肉跳,心說他潇哥醉個酒怎麽還和人摟上了,看那黏糊勁兒,像得了肌膚饑渴症似的,他想去拉人還拉不開。
幸好虞白雖然看着正常,腦子多半早已經醉糊塗了,也不掙紮,任由元潇勾起他的肩膀亂晃。
忽然,元潇掏出手機對準虞白的臉,二話不說拍下一張照片。拍完看了看,又索然無趣地點了删除。
“沒意思。”他撇撇嘴。
這個人就連喝醉了也端得很穩,随手抓拍的照片都是好看的。
“嗯?”虞白緩慢側目,從鼻腔裏哼出一聲調調。
這聲調很輕,他倆貼得太近,上揚的尾音就像附在元潇耳朵邊說的,連帶着炙熱的鼻息,燙得人呼吸一窒。
元潇當即就像被刺猬紮了手,刺溜一下跳開,“你你你、你離我遠點兒!又不熟!”
醉酒的小霸王不講道理,全然忘記他才是扒着人不放那個,撂完話還十分不自在地扯了幾下耳垂。
虞白反應遲鈍地往旁邊退,沒退兩步又返回來,趁元潇愣神的間隙順走了他的手機。
“哎——”元潇頓了幾秒才驚了驚,正想去抓,肩膀就被人給摟了。
虞白調出手機的攝像功能,神态自若地攬着他,下一秒,他的手機裏就多了一張合照。
拍完照片,虞白認真地盯着看了會兒,大約是覺得挺滿意,嘴角上挑的弧度很明顯。
“……”
元潇怔怔眨眼,腦子空白了一瞬。
丁以然叫完車,回頭見倆醉鬼并肩站立在路燈下,暖色燈光傾瀉在兩人的發頂,暈出一道霧茫的光圈。
虞白微微低着頭,目光自然下垂,臉上沒什麽表情。元潇站姿相對随意一些,右手食指在虞白胸前的小片範圍戳弄,正張牙舞爪比劃着什麽。
這倆鬧的動靜不大,架不住外貌一個賽一個的打眼,引得周遭路過的行人不時駐足觀望。
他知道這倆人不對付,縱使挨得近,估計也沒什麽好話說。他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捂着胸口假裝一臉受傷,“潇哥,傷心了啊,我倆誰才是你兄弟,你怎麽不過來扒拉我?”
他本意是想側面表達一下倆人現下的關系看起來很友好,盡管他明知真相并非如此。
結果元潇淡定打量他半晌說,“他比你好看。”
丁以然:“……”
行、吧。
說話間,丁以然叫的車就到了,他打開副駕,本想把虞白先摻進去,誰料他就開個門的功夫,就聽後座車門“砰”地兩下打開又關上了。
那倆醉鬼一前一後坐了進去,姿态從容,也不知哪裏來的默契。
市北路處在鬧市中心,七點半左右,街道兩旁的夜宵攤就已經支起棚子營業了,從街頭擺到街尾,隔老遠都能聞到滋滋的烤肉香。
車頭調轉的剎那,元潇在仙客來大門口瞥見了陳辛楊,對方顯然是醉了,步子東倒西歪,和五六個男生推推搡搡走下樓梯,期間有誰說了句什麽,幾個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元潇沒看幾秒,視線就被路邊的廣告牌給遮了,直到出租車駛出路口,混入車流。
他回過神,額頭抵着車窗,眼神空洞地凝望着某處,任由車窗外通明的燈火在臉上一一閃過。
他是那種稍顯幼态的長相,眼型很大很圓,有點情緒就掩蓋不住。
丁以然在前座,和司機聊得正起勁,因此并沒有注意他。倒是坐他旁邊的虞白,縱使醉了酒腦子遲鈍不少,依然敏銳地察覺到了他不自然的安靜。
順應着這份安靜,虞白揉了揉太陽穴。
“我是不是真的挺讨人厭的?”元潇忽然開口。
音量不大,更像是自言自語。
虞白一怔,偏頭看去,就聽元潇鼓着眼睛說,“老子經常幻想我是東區扛把子,二中周圍十八條街都是我的!但是——”
話說半截,他忽地轉了個彎,語氣也低落下來,“這裏的所有人,好像都不喜歡我,一點都不。”
元潇的情緒同他的語氣一道低落下來。
有人說酒後吐真言,誠然,這種類似傾訴,或者說抱怨的話,清醒時元潇絕不會對虞白說。而大抵是因為也喝了點酒,虞白所有的感官都變得遲鈍,他沉默地聽完,并沒有作出回應。
前排的聊天還在繼續,話題從NBA冠軍球隊轉到某球星個人履歷,兩個年齡幾乎差輩的人越聊越興奮,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架勢。
直到下了車,繞到學校後門準備翻牆的時候,丁以然的興奮勁兒才熄下去。
他率先爬上去,跨坐在牆頭往下伸手,“來,虞白,我拉你上來。”
他和元潇翻牆翻慣了,但虞白不一樣,他想當然的認定虞白是個好學生,翻牆肯定沒經驗。
“為什麽要翻牆?”虞白蹙眉。
“為什麽?”丁以然嘆了口氣,“你聞聞你身上的味兒,你覺得保安會放你進學校麽。”
虞白還真撈起手臂聞了聞,随後認真地踏着腳邊的石塊踩了上去。
丁以然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涼了幾秒,又默默收回,利落地跳了進去。
虞白單手撐着牆面,背脊微彎,寬大的衣服被夜風吹得微鼓,他蕩下一條腿,剛要往下跳,就被某人扯緊了褲腳。
這面牆之所以成為學生們的進出學校的“第二道門”,就是因為它不算高,粗略算算也就兩米多點。
元潇個子都超一米八了,手一伸就能摸到牆頂。
虞白不知道他突然抽什麽風,等了一會兒,卻見他還沒有放手的意思,于是說,“放手。”
“拉我一把。”元潇仰起頭看他,眉心擰着,“我腿軟,使不出力氣。”
虞白沒回話,似乎在分辨他話裏的真實性。
丁以然不知道他潇哥翻車了,在對面等得有點兒着急,“我潇哥呢,怎麽還沒爬上來?”
“……”
虞白想說在對面呢,聽說腿軟爬不動,但他沒說,和元潇一上一下僵持了起碼半分鐘,才伸出手去。
元潇沒有猶豫地抓緊了。男生掌心寬大,觸手滾燙,激得他短暫清醒了一瞬,很快又陷入迷蒙。
剛回到宿舍,丁以然就接到了袁銘的電話,簡單報了平安後,再回頭201的大門已經關上了。
丁以然莫名覺得被排擠了。
他抓了把頭發,準備按照袁銘的吩咐,去小賣部給兩個醉鬼買牛奶回來解酒。
宿舍裏,元潇進門就沒有絲毫顧忌的開始脫衣服。虞白接了杯水,正準備喝,就瞥到一抹肉體殘影風一樣鑽進了浴室。
虞白:???
雖然某人速度很快,堪比偷食的老鼠,但他還是瞥到了某人的——屁股,以及某人屁股上的一小塊胎記。
并非他刻意,而是某人膚色太白,那塊胎記就尤其顯眼。不過細想又不像胎記,更像是聚集在一起的幾個小黑點。
酒精大概真能麻痹人的神經,虞白魔怔似的回想別人屁股上胎記的形狀。盡管他的內心無數次阻止繼續想下去,試圖轉移注意力,但是都失敗了。
幸好丁以然拯救了他。
對方提了個塑料袋,裏面裝着各種牛奶酸奶。
“潇哥呢?”丁以然小心翼翼問。
“廁所。”虞白答。
丁以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後道:“他喝醉了就會覺醒潔癖之魂,你今晚多擔待點,他估計得折騰一宿。”
虞白沒回話,面無表情的樣子看着又像根本沒醉。
他倆關系一般,彼此算不上多熟,因此丁以然也不知道他是醉了就這個反應,還是壓根沒醉。
但虞白臉頰和脖頸上觸目驚心的醺紅又是真實存在的。
虞白對丁以然內心的想法一無所知。他關上門,由于醉酒的緣故腦子開始一陣陣眩暈,他疲憊地揉着太陽穴沉思,再擡頭就和光溜溜的元潇對上了視線。
“……”
猝不及防赤裸相見,虞白愣了好幾秒。
丁以然只說這人喝醉了有潔癖,但沒說有暴露癖啊?!
元潇本人倒是無痛無癢,他慢條斯理地擦着濕漉的頭發,找吹風機去了。
其實這種情況在男生宿舍不算少見,大家都是青春期,又是暑氣難消的夏末,內心難免燥熱,只不過,一般人好歹還有羞恥心,知道穿條內褲。
虞白機械地抓着換洗衣褲進了浴室,撲面而來的熱氣和檸檬香打得他措手不及。
這一晚,光是宿舍熄燈前,元潇就洗了三次澡,每次都是光膀子進去,光膀子出來,下半身依然大喇喇敞着,像是只要分量夠足,就不怕被人看。
然而熄燈後他就顧不上了。宿舍裏太黑,平常有虞白的臺燈亮着,他勉強能捱過恐懼,但今晚虞白洗完澡沒多久頭就開始疼,臺燈也忘了充電,整個房間一片黑沉沉,他再潔癖,也不敢再動。
酒精這東西确實有好有壞,它既醉人,也害人,比如這晚的元潇。換做平時,他必定說什麽也不會在虞白面前露怯,盡管過程很痛苦。
但腦子不好使後,什麽面子裏子都比不上對黑暗的恐懼,他在一片漆黑裏也就強撐了十來分鐘吧,就摸索着爬進了對面的被窩。
宿舍的鐵架床寬度有限,躺兩個身高腿長的大男生更是顯得逼仄。
虞白卻沒有出聲趕人。他身體素質太差,一晚上又是喝酒又是吹風,盡管回來就洗了熱水澡,但還是有點輕微着涼。他的鼻子不通氣,對外界的感知更是慢得幾乎沒有反應。
元潇側躺在虞白的床上,感受到身旁傳來的人體溫度,心裏的恐懼才緩和許多,很快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被陌生的鬧鈴吵醒,他迷迷糊糊睜眼,正想把那首大悲咒給關掉,結果下一秒就一個激靈給吓清醒了。
他和虞白睡在一張床上,他居然什麽都沒穿?!
連條內褲都沒穿!
操啊——
好在他關鍵時刻竟能保持最後一絲理智,雖然無比震驚,但他一動沒動,只有眼珠子怔怔地瞪着他搭在虞白胯下的那只手。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那只手還算老實,除了擱的位置有些尴尬外,和某個東西之間還是有點兒距離的。
但他剛松懈不過半秒,就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視野所及的角度,似乎過于離譜了。他緩慢地轉動眼珠,等視線定格在某處後,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的右臉居然——貼在虞白的腰、上!
操。
這活口怕是不能留了。
他悄悄用餘光去瞥虞白的臉,見對方除了臉色紅了點,似乎沒有醒來的跡象,他松了口氣,趕緊戰戰兢兢爬下床,在衣櫃裏找到校服穿上,才裝作剛睡醒的模樣,去叫虞白起床。
虞白短促地哼了一聲,眉心輕擰,似乎睡得很不好。
那一瞬間的表情元潇自然沒有錯過。想想也對,任誰被個大男生當抱枕似的摟了一晚上,估計都會睡不好。
他無所适從地抓了把頭發,确定人已經醒了,才滾進浴室洗漱。他邊刷牙邊回憶,但是很遺憾,他是那種喝酒必斷片的類型,關于昨晚喝醉之後的事情,幾乎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但他又沒膽子去問另一個當事人,比如他倆怎麽突然就睡一張床上了,還是那種親密的睡姿。
想到睡姿,他的腦子倏然不由自主就岔道了。
他是趴在虞白的腰上睡的。
虞白的腰——
雖然只是非常短暫的飄然一瞥。
就、挺白的。
還很細。
趴着有點兒硬。
好像還有腹肌?
啧。
元潇用力搓了把臉,試圖拉回飄遠的思緒。結果拉了老半天,書包都快從肩膀垮到手指頭上了,還沒拉回來。
幸好在書包真正落地之前,他兜裏的手機嗡了一聲,他才終于回過神來,解開鎖屏一看,心裏莫名咯噔了一下。
-你已添加了“虞”,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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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寫到五千,不好意思,月底嘛,今天和老板在計算工時上有點誤差,已經解決了。
七月快樂呀。
今年因為手傷,五月底才真的開始工作,生活上有點兒窘迫,所以六月為了多掙錢,擺脫這種窘迫,老是在加班,更新确實太少了,很抱歉。好在努力了,工資也就相對好一些,現在的願望就是拿到工資了痛快吃一頓好的!
然後——七月争取重新做人!努力更新!